粗看之下,玉简上记的是自引气入体起,直至筑基期的逍遥诀。
谢燕堂扫了两眼,本想胡乱塞进乾坤袋,待日后结交同门时送出去,做个顺水人情。不料临到头她蓦地改了主意,又捡回来,瞅了片刻,竟看出些禁制遮掩的痕迹。出于谨慎,她将那道粗陋的禁制再三验过,才抬手解了开来。
随后看到的东西,几乎颠覆了她对符箓的认知。
符箓一物,亦称丹书,太焕录里解作“以道之精气,布之简墨,会术之灵气”,即制符者以符纸朱砂为引,缄封术法于复文云篆间,符成后输入灵炁,勾动天地元气展开术法。其品阶由所封术法的高低而定,详细处她亦不甚了了。
因着造材昂贵,符师难求,符箓在市面上的价格很是可观。然而,鉴于催发只需毫厘灵炁,施法耗时又极短,纵使身家贫薄,低阶修士仍对符箓青眼有加……谢燕堂摸着眼尾特意回想了一番,低头看向手中的玉简。
那么谁来告诉她,为甚封存术法的符箓可以化作妖兽?
谢燕堂望着禁制褪去后显现的“干支仙符”四字,久久回不过神。
这干支仙符取十天干与十二地支为名,分上下两篇,总计二十二枚。天干篇行文含糊,读得她一头雾水,暂且按下不表。地支篇罗列了十二种玉符,正合十二属相,文末附着详尽的制法。
看到戌符的时候,谢燕堂已全然明白,原来那消失的闻香犬是枚符箓,而她捡到的,刻着喰鼠图案的碎裂玉符,则是被净世业火烧毁的子符。“以骨为符纸,以血为丹砂,妙哉!妙哉!”她将余下一并读完,拊掌叹道。末了,又觉得庆幸——
若那老叟将地支十二符尽皆制成,哪儿还有她的活路?
这却是她多想了。
那老叟年轻时原是个打家劫舍的贼寇,因缘际会得了本粗浅功法,一路修到练气三层,经人指点入了罗浮。他资质不好,年纪也大,入不了宗门,做散修又嫌困苦,索性干回了老本行。
前几票买卖被他碰上了肥羊,没费什么功夫,就接连得了兰草纹的帕子和玉简。那会儿玉简上还没有禁制,老叟一口气读完了也觉稀奇,奈何天赋有限,只做出子戌二符,倒让杀人越货变得更轻省了些。靠着帕子和符箓,老叟又做成好几桩无本的买卖,直到看走了眼,踢着谢燕堂这块铁板。
当然,他的死亡不过是一粒稗子得到稗子的命运。没人会在意集粹轩前少了个蹲点的老头儿,即便有,也仅仅是在暗地里揣测着,他的全副身家究竟落入了谁的口袋。
……
“是我。”谢燕堂微笑着,朝一脸疑惑的守门弟子颔首。
那守门弟子扬着眉端详了好一阵,将身份玉牌递还到她手上:“师姐还是抽空去将玉牌里的画像换了吧。冒昧说一句,这戴上面具后认起来实在有些困难。”
“多谢提醒,我回头就换。”谢燕堂抚了抚左脸的烂银面具,笑着应道。从荡雁峰上下来,她便直奔山门,打算离宗去罗浮转转,取回十个月前埋在山里的东西。当日走得匆忙,焦土血迹皆未做清理,时间久了,怕是要被过路的修士发现蹊跷。何况那小夔牛、朋虺和当扈正对应着丑、巳、酉三属相,她既打定了主意要制符,自是想尽早到手,以免日长梦多。
小心往北走了百八十里,谢燕堂循着禁制的感应找到了附近。
朋虺血液淌过的地方依然寸草未生,像是一块狰狞的疤痕。枯朽的树木倒伏着,断口爬满翠绿的青苔。刀剑留下的坑洼孔洞被新生的野草覆盖,甲虫在叶片上鼓着鞘翅。谢燕堂四下看了看,掐诀将埋在地下的冰坨刨了出来。
一人高的冰坨上粘着泥垢和草籽,她也浑不在意,抬手大致切小了,就往腾空的乾坤袋里一丢,随后施了个翻地诀抹平土坑,转身要走。刚走出两步,她忽然仰起头。
十丈开外,一群惊起的雀鸟正振翅高飞。
紧接着,她的头顶处传来簌簌的,仿佛螯肢摩擦的声响。
谢燕堂沉下脸,伸手向腰间一探,抽出素蛟。她望着落在跟前方桌大小的蜘蛛,和它头胸部八只透明的单眼,无声开口:“空目蛛。”
空目蛛位属一阶上品,四对步足上长着缁色的硬毛,末端有爪,腹尾纺器吐出的蛛丝柔韧异常,一旦碰上便极难挣脱。谢燕堂眯了眯眼,朝一边跃去,躲过迎面射来的蛛网。此行目的已经达成,她并没有和这蛛妖纠缠的必要。
这般想着,她盯着空目蛛锋利的螯牙,试探地往后退了一步。
可空目蛛却不想放过她,“嗤——”只听得一声轻响,又一道蛛丝擦着她耳际飞来。
她险险避开,神识一扫,便见那蛛丝黏落在树木的空当,彻底断绝了她的后路。谢燕堂抿了抿唇,挺直背脊,突然没了逃跑的心思。
她的手在乾坤袋上拂过,旋即手腕一抖,数张符箓爆射而出,碗口大的火球接连自符纹上燃起,混着刀光剑气,直直撞向空目蛛。那空目蛛挪动步足将身子伏低了,待到火炎燎过,再听得铿锵几声响,竟是毫发无损。
见此,谢燕堂似早有预料,只伸手一招,先前布下的丧魂针便射向透明的蛛眼。那空目蛛动了动背上的硬毛,倏地抬起螯肢挡下乌芒,腹底又吐出团丝来。蛛丝把弹起的丧魂针粘了个正着,随后朝谢燕堂的脚踝袭去。
一击不中,谢燕堂立时跃向空中,蹬着树干使了个鹞子翻身,提鞭一招白蛇吐信,将素蛟挥了出去。不成想那空目蛛此时抬身喷出道蛛丝,这一下,甩至半道的素蛟便被牢牢粘住了。谢燕堂握着鞭把一时不查,被蛛丝的力道带了个趔趄,径直摔在地上。
她连忙松开素蛟的鞭把,连滚带爬地往后退去。
然而那空目蛛已经欺至近前,伸出长着缁色硬毛的螯肢按住了她的小臂。尖锐的末端刺入肌肤,只一两息,谢燕堂便觉得浑身麻软,使不上力气。她挣扎着,吃力地看向头顶——
闪着寒光的螯牙滴下剧毒的唾液,八只透明的蛛眼倒映出她没有表情的脸。
谢燕堂的嘴角抖了抖,蓦地勾起个诡笑来。
空目蛛的身下,被蛛丝裹紧的素蛟陡然伸长数截,镖头从地上蹿起,呼啸着穿入了它的腹腔。那空目蛛颤动了几下,腑脏皆被绞碎,僵住足爪歪倒在一旁,不再动弹。
“呵——”谢燕堂仰躺着,喘着气发出一声轻笑,她歇了一会儿,试图撑坐起来,绵软的手臂却始终打着哆嗦。她抿了抿唇,心想这样躺着莫不是给山中的妖兽送菜,便又勉力试了几次。这时,她的视线里忽然伸来一只手。
谢燕堂的瞳孔猛地一缩。她慢慢侧转过头,顺着长满皱纹的手掌往上看去。
那是个背着竹篓的白衣老妪。
她的背篓里装着刚采下的迎春花,眉眼慈祥,满头银发绾作整整齐齐的发髻。她慢吞吞地弯下腰,握住谢燕堂的手腕,指尖在脉门上搭了一瞬,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你很好。”那老妪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谢燕堂晃了晃,惊疑不定地倒靠在身后的树上。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她怎么一点都没感觉到?很好……很好什么?
她慌神想着,袖子下的手抠紧了背后的树皮,艰难地维持着站立的姿势。然而那老妪不等她回话,便似来时一般,不疾不徐地往山深处去了。
谢燕堂望着她的背影。林路崎岖,那老妪背着一篓迎春花,如履平地。
直到老妪走出她的视线,谢燕堂才长出一口气,瘫软下身子,滑坐在地上调息。心脏砰砰作响地疾跳着,背脊上的冷汗浸透了衣衫,她打了个寒噤。
那老妪……到底是什么来路?方才为何要帮她?
是贪图她猎到的东西吗?不……完全说不通……难道真是发了善心?谢燕堂想了片刻,寻回些气力,站起身将空目蛛的尸首和吐出来的蛛丝收了。她掸净衣袍往回走,半道上又遇着几只挡路的妖兽,逐一解决了,琢磨着要卖个好价钱。
待她走到山门,掏出身份玉牌给守门弟子验罢,天色已经暗了。那守门弟子与她寒暄了一阵,神情端的是眉飞色舞,像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喜事。谢燕堂刚想问上两句,却见守门弟子收了声——
一只闪瞎眼的金色符鸟落在了她的肩头。
【长生观剧组】
如果你以为今天有小讲堂,那就太天真了 ̄へ ̄
写到森林炒鸡苦手只能不断百度的阿见表示:什么亚热带常见植物、常见昆虫种类划分昆虫纲目基础……这种东西她是一点都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