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成王府。
“王妃,您看世子妃这心思多细啊,”巧笙抿嘴轻笑,认真道,“佛经咱府上是多,可论起来说,还是世子妃手抄的这一份最好。”
泠兰王妃手上是宋歌早间出门时留给管家老李的自制经书,她翻来翻去,唇边笑意更甚:“那孩子有心了,想必是前几日翎儿和柯容一事我情绪差了,她倒一直挂心着,”泠兰王妃说着,含笑把经书放到巧笙手上,仔细交待道,“收妥当了,明日诵经我就看这一份了。”
“好。”巧笙应下,看看时辰已经不早,遂道,“王爷他们也不知何时回来,不如您先去歇息吧。”
这话音还未落,老李急急忙忙从外头跑进来,有些气喘道:“王、王妃,王爷回来了……”
泠兰王妃奇怪道:“回来就回来呗,为何一副慌慌张张的模样?”她回头吩咐巧笙,“厨房炖着的宵食去端来,世子妃这瘦弱的身子,该补。”
老李闻言都不知如何回答,看巧笙正要离去,咬牙闭眼高声道:“王妃……不必准备宵食了,世子妃她……”老李顿了顿,巧笙诧异停下步子,愣愣地看着他。
“世子妃什么?”泠兰王妃一惊,敏锐的直觉瞬间让她有不祥的预感。
老李不说话了,因为身后传来几人参差不齐的脚步声,他叹口气退到一边,现出身后步履同样急躁的四人。
司空翊一马当先,他脚下生风,群青色长袍还未来得及换下,上面沾满了泥土和从宋歌身上蹭到的血点。
司空震面色沉沉跟着他身后,甚至第一次带着无奈低低追道:“司空翊,你给我冷静些!”
再后面是一路小跑的司空翎和距她半步之遥的温自惜,前者抿着嘴眼圈红红,看到泠兰王妃直接抽了两下鼻子,奔过去委屈道:“娘亲!嫂嫂出事了——”
温自惜在前厅门口便止了步,现在是成王府的家事,他一个外人不好插足。所以温自惜只是皱眉看了司空翊一眼,想了想在老李的引路下准备回后院去。
谁料司空翊在屋里头低低交待:“连夜制药,晚间我再过来。”
温自惜了然,司空翊说的就是要压制住宋歌蛊毒作的解药,可他现在连那是什么蛊都不知道,前些天也只不过是拿一些强身健体的丹丸给宋歌护体。他叹口气,司空翊是知道实际情况的,他也不用再次强调,只应了一声就离开了。
温自惜抬头看看天,没有月,没有星。罢了,试试吧。
泠兰王妃大惊,一把接住司空翎扑过来的身子,急忙问道:“怎么回事?小歌呢?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白天有侍卫到府上来接温自惜的时候,只说狩猎场生命案,她也仔细询问过并不是自家的人出了意外,怎么现在一个个面色不佳,连一向沉着的司空震都眉头紧锁呢?
而且,司空翊的衣衫也着实狼狈,上面竟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翊儿,你说!”泠兰王妃急了,好好的儿媳妇没回来,一定是出事了,“到底怎么了?”
司空翊抿唇,拿起桌上的茶壶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了个见底。他随意一抹嘴,半晌苦笑道:“皇上把她关进水牢了。”
“水牢?!”泠兰王妃大骇,怀中的司空翎点头抽抽噎噎道:“皇上偏说嫂嫂杀了人,可明明和朔也有——”
“嫌疑”两个字在司空震的怒目注视下生生吞了回去,司空翎撇撇嘴,更加为宋歌抱不平了。
从司空翊口中,泠兰王妃知道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巧笙惊骇不已,扶着面色沉下来的泠兰王妃坐下,才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屋子里一时只剩下一家四口。
“老爷,这事你怎么看?”泠兰王妃看着自己儿子默不作声的样子,叹气问司空震。
谁知话音刚落,司空翊忽然起身,一掀衣袍就要往外走。
“你去哪儿?”司空震手一伸,将司空翊直接拦了下来。
司空翊抬眸,眼下青黑一片,他随意拂开鬓角碎,淡淡道:“父亲您放心,我不会冲动到去找皇上理论或者其他,但是小歌身上有伤,我让温自惜开药,拜托别人送进去总行吧?”
司空震无言,其实水牢如此重地,岂是想去就能去的?可他没有说,疲倦似地挥挥手道:“罢了罢了,你听我一句,皇上绝对不会动小歌,只要你不触怒圣颜,她出来是迟早的事。”
司空震见司空翊没什么反应,觉得他不信,第一次耐心解释道:“这次不过是皇上要保全皇家声威,不管怎么说,一个深宫嬷嬷,怎么也比不上堂堂世子妃、异国和亲公主的,”他看到司空翊眸子动了动,复又道,“常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上不给她吃点苦头,往下怎么交待?”
“迟早会出来,”司空翊重复了一遍司空震的话,笑了笑道,“迟早是多早?”
司空震难得没有因为司空翊的隐隐反驳动怒,反而皱眉想了想道:“还记得被你甩掉的东衡和亲队伍吗?”他这么一问,心里倒有些气,这小子之前背着他搞出这么大的事,真是放肆,“孟学士还未回国,就跟着和亲队伍一起还京呢。”
司空翊诧异抬头,半晌才回忆起好像是有那么一个孟学士,被他丢在东衡某处深山里。
“和亲队伍一到,世子妃必须出场,”司空震斩钉截铁道,“你说皇上更在意一个嬷嬷的枉死冤屈呢,还是两国结盟最重要的和亲公主呢?”
司空翊恍然,可还是盯着那一个问题不放:“迟早,是多早?”
司空震噎了噎,犹豫了许久才缓缓道:“至多不会过半月。”
“半月?”司空翊瞬间皱起长眉,古怪道,“父亲,水牢建在护城河之下,阴气有多重你不会不知道,如今还是深冬,小歌伤口都没有处理,随时会感染!”
“不然你想怎么样?劫狱吗?!”司空震果然忍不住了,眼睛一瞪怒火中烧,“只要你这几日安份没有动作,皇上随时都有可能放了小歌!但是如果你沉不住气,”司空震表情严肃,攥紧拳头道,“太子大皇子甚至朝中重臣,谁都可以参上一本!到时候别说想救小歌,你这是把她往死路上推!”
泠兰王妃适时走过来隔开父子二人,颇有些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死死咬着牙,她心下叹气,招手示意司空翎:“翎儿,陪你哥哥回去歇着,有什么事今晚爹娘商量好了明天咱们再从长计议。”
司空翎早被父亲和兄长的剑拔弩张给震住了,她讷讷点了点头,轻轻走过去抱着司空翊臂膀道:“哥哥,父亲说得对,咱们明天想办法托人进去送药,最晚等和亲队伍来了,嫂嫂一定能出来。”
司空翊听着司空翎关切又小心翼翼的话语,半晌无言。
这一夜,许多人不曾入眠。
和朔出神地望着眼前这一盏白玉杯盅,神识飘忽。
有时会想起幼年和司空翊在宫廷初见,她兴冲冲跟在他屁股后头,他拿小石子砸鸟窝,她就乐颠颠帮他捡了石子回去,一趟一趟,乐此不疲。
有时会想起稚嫩当年,她一门心思要嫁进成王府,不顾众人指点父皇盛怒,提溜着裙摆三天两头跑去找他。虽然那时他早就对她冷淡,或者说从小时候开始,他就没有对自己热络过。
有时又会想起今天那两幕天堂地狱,前一刻笑容缱倦,后一瞬面目冰霜。似乎她从未见过他的清浅笑意,今日破天荒的,他对她笑了。但可悲的是,他给她的笑,却是因为另一个她。
“公主,宵食快凉了。”云儿小声提醒道,将和朔从恍惚里拉回。
和朔低头看了看那碗燕窝,什么食欲也没有,只是不停拿勺子搅动着,半晌低低道:“云儿,周嬷嬷没了,现在我身边只剩下你,你可别背叛我啊。”
云儿大惊,立即便跪下急急道:“公主您别这么想啊!奴婢怎么会背叛您呢,奴婢为公主生,为公主死。”她语气诚恳,甚至因为想表明心迹说得太急,吐字都有些不清晰了。
和朔淡淡点头,也说不出有多满意。她把碗推开,起身信步走到庭院里,似自言自语喃喃道:“他会来找我吧?为了她,他也会来找我的······”
东宫,太子府。
“你确定?”司空璟皱眉问面前站着的袭城,眼中透着疑惑,甚至带点烦恼。
“确定,”袭城颔,面无表情道,“蛊虫已经进入体内,所以今日这卷轴上,小家伙们不太安分呢。”他从怀内掏出一份似曾相识的卷轴,递给司空璟。
司空璟接过打开,上面依旧是雪白一片,但仔细看,会现其中有星星黑色小点。他看了片刻,翻手合上。
“多久病?”司空璟半晌问道。
“随时,”袭城轻笑,“都掌握在我们手中。”
······
司空祁刚从步长安的屋子出来,瞥见小瑞面色古怪在院子里坐着,不由奇怪问道:“小瑞?天这么冷怎么不去睡?”
小瑞闻言身子一僵,半晌起来,似是鼓足了勇气行礼道:“殿下,水牢是怎样的牢?”
司空祁一怔,半晌哈哈大笑,拍拍小瑞肩膀有趣道:“你倒心肠软,挂心那个世子妃的安危吗?水牢没那么恐怖,不过现在冬日,光是冷湿就够她受的了。”
说完司空祁就没再管小瑞,自顾自离去。留下少年一人怔忡良久,和满地碎霜作伴。
公主殿、东宫、大皇子府、成王府,掌灯至天明。
只有水牢里,宋歌睡得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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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习准备考试阶段,字数妞儿们就原谅我吧原谅我吧~
今天收到亲爱的【如你所说】长评,瞬间感动哭了,大抱抱~
我争取礼拜二考完多写点,弱弱抱头蹲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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