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万。”
林佟的声音并不大,却赶了个巧,恰好在三人结束一个话题,因为说了很久的话而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低头喝水的同时,也再次转动着大脑,打好新一轮的腹稿,力争在最短的时间里就说服他的时候。
于是,下一刻,三人再次抬头,看向林佟的目光里,除了浓浓的震惊和不可置信外,就是连罗清婉这个外人都无法忽略,或者,应该说是再次被牵怒的痛恨、仇视、悲怆和绝望。
罗·靠枕头风上位·清婉:“……”一群智障!
“三弟,之前,我就说过了,这些钱是我们借的……而,在座的人中,谁不知你这四年里发了一大笔横财?我们借的这些钱,对你来说,还真是九牛一毛……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也不愿意跟你开口,但,眼下,确实是没办法了,除了你之外,我们也找不着第二个能随便拿出这样一大笔钱的人了……”
“抑或是说,其实,你怕我们拿了钱就翻脸不认账?这点,你却不必担心,我们会签下借条,并按下手印。”
哪怕素来沉稳镇定的林伊,也都不复往日里众人夸赞的“温婉良善、端庄贤淑”,而露出了深埋心底的尖酸刻薄、嫉妒怨恨,就更不用说虽有那么几分聪明机灵劲,但,在真正擅长谋略,更拥有一双窥破人心利眼的老狐狸面前却立刻就落了下乘的林佼和林佩了,齐刷刷怒目而视,一幅被林佟这位至亲至性同胞兄弟拿钱侮辱了的模样。
“三哥,你可知,这半年来,京城到处都在传你靠倒卖走私的手段赚了十个亿?”
林佼这话一出,在场的人,包括被林伊那番软硬兼施的话给怼得脸色青了又红,怒气勃发,却根本找不到插话机会,就更不用说合适发泄渠道的林佟,也都再也控制不住满腹汹涌澎湃的怒火,猛地站起身,用力地拍向桌面。
“咚!”
成功震慑住三人后,林佟犹嫌不满足地又拿腿去踹屋内的桌椅,双手用力一拽,就带动着桌布,将满桌丰盛,却除了罗清婉外,包括林佟在内,谁都没有耐心认真品尝的饭菜带落一地,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
酒楼的隔音效果很好,连相邻的两个包间里的人都没惊动。当然,即便隔音效果差得连大堂里忙碌的服务生都能听个一清二楚的程度,也没有谁敢冒着捋虎须的风险跑来围观。
“呵!”在罗清婉的宽慰劝说下,总算冷静下来的林佟,看着站成一排,看似被自己那发飙的举动给吓住了,其实,却一个比一个肩背挺得还要直,一幅“不给钱,就要闹大”的架式,完全无视彼此血脉情意的三人,只觉得胸口那团很多年前就已经熄灭的郁气之火,犹如被泼了好几桶滚油,又疯狂地燃烧起来。
“你们……真是我的好姐姐……”如被激怒的猛兽,下一刻,就会跳起来,将面前胆敢挑衅自己的敌人撕成碎片的阴鸷目光,在林伊和林佼两人身上掠过,扫到一旁同样姿态的林佩时,嘴角微勾,扯出一抹极冷极狠的笑容来,说出来的话也轻柔了几分,“还有,我的好妹妹。”
林佩:“……”好可怕!好可怕!!眼前这个一脸凶狠,浑身戾气,犹如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时刻都准备将周围人都拉入地狱,与之做伴的人,真是记忆中那个俊美阳光,热情开朗,自信乐观的三哥吗?
然而,被林佩用力拽住胳膊的林伊和林佼两人,对望一眼,接着,就由刚才一句话,就制造出“冷水落到油锅”里效果的林佼出面,摇头叹气道:“三哥,连你都这样生气,可以想象,当初,被这些莫名其妙的流言蜚语困扰住的我们,又是如何地愤怒和绝望!”
“我们都知道,这些话不是真的,但,仿佛一夜之间,京城的大街小巷,连一向无人问津的阴暗角落,也都没有谁,没听说过这件事了。并且,随着流言越传越广,还编排出了无数所谓的‘真相’。而,每一个真相,都能让林家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一夜之间”这四个字,林佼特意加重了几分语气。甚至,看向正为林佟顺气,同时,还跟只忙碌的花蝴蝶,不,应该说是温婉贤淑的小妇人一般围着林佟转悠的罗清婉时,嘴角还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来。
在场的人,就没一个傻子。哪怕,陷入无尽震怒和惶恐情绪中,几乎达到不可自拔程度的林佟,也凭着这些年独闯深市,真正可以用“风里来,雨里去”来形容的残酷经历,而下意识地抬头看向罗清婉。
罗清婉:“……”mmp!她上辈子是刨了林佼的祖坟,还是一不小心毁了林佼的尸身?至于从最初起就咬着她不放,哪怕到了此刻,也依然如故?!
“一夜之间?”罗清婉轻声重复道,看向林佼的目光里,闪烁着让人心惊肉跳的冷芒,“我就奇怪了,什么样的人,才敢在明知不敌的情况下,招惹上林家这样一座巨山?甚至,在招惹了林家后,还能让林家处于一种连罪魁祸首都找寻不到,更别提豁出一切去报复,只能竭尽所能将一切不好的影响降到最低,以求保全自己的情况?”
罗清婉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心善的,就如同她为了彻底斩断薛玲和林佟这桩所谓的“命定姻缘”,在没见到薛玲之前,就不遗余力地挖坑给薛玲跳。在见到薛玲后,更是阴谋阳谋齐上,致力于将薛玲打造成一个“骄纵任性”“嚣张跋扈”,时刻准备横刀夺爱恶毒女配。
哪怕,在见到机缘巧合之下提前恢复的薛玲那一刻,她就感知以薛玲那看似热诚,实则冷漠疏离,也掩饰不住的高高在上姿态,绝不可能看上林佟。或者,说句不好听的,林佟连给这样的薛玲提鞋都不配。
但,没有人争抢的爱情,能开出最鲜艳灿烂的花儿,结出最丰硕美味的果实吗?
——所以,她,做出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举动。
简单地来说,连薛玲那样一个隐形的大佬都敢招惹的她,对上张牙舞爪、牙尖嘴利,实则只是狐假虎威的林佼,又何惧之有?
“呵!”
罗清婉冷笑一声,不出意外地看见了因为自己那番“提醒”,而再次陷入沉思中的林佟,脸上那犹如调色盘般不停变幻的神情,心下一定后,也懒得再继续和三人“打太极”,再或者继续扮演“花瓶”的角色了。
毕竟,再不雄起一回,只怕,在三人心里,她就永远都是一颗可以任人随意揉捏的软柿子了!
“都说‘没有大家,哪来小家’,对三位来说,林家就是庇护你们恣意生长的一颗巨树。眼下,这颗巨树枝叶尚且繁茂,树心里虽然长了些虫子,却只需耗费一些心血和精力,将这些虫子除掉,就能恢复如初。”
“偏偏,你们却能眼睁睁看着虫子越长越大,越来越多,在树心被掏空一大半,虽离死期不远,却只需要付出一定代价,就能将它救活的当下,身姿潇洒飘渺地离开了!”
“乌鸦尚且知道反哺,做人又怎能知恩不报?这样的你们,连牲畜都不如,又怎配做人?和你们坐在同一个包间里,呼吸着同一片天空下的空气,我都觉得窒息!”
话落,不等三人反应过来,罗清婉就挥袖离开了。
确实,该说的,该骂的,该喷的,都已经说完,骂完,并喷完了,再留在包间里,真不怕这把火烧得太旺,太突然,从而出现让人措手不及的引火烧身局面呢?
“二姐,三妹,小妹。”林佟从手提包里,拿出早就备下的三张支票,推到被罗清婉连削带骂了一番,整个人处于一种“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做什么?”的茫然懵圈状态里的三人面前,“婉婉说的话,虽有些不中听,但,摸摸你们的良心,你们这样做事,真不怕以后寝食难安,就算到了九泉之下,也无颜见父老乡亲?”
三人:“……”这,莫不就是所谓的“又当又立”?毕竟,林佟要真是一心为家族,那么,就绝不会制造出这样大的灾祸来陷林家于不仁不义中!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言尽此,以后,你们不必再来找我了。”
林佟摇摇头,仿佛只是单纯地不愿意再继续和陷入魔障中的三人交谈,又仿佛觉得三人虽顶着张秀美的脸庞,着装打扮无一不精致,然而,灵魂深处流露出来的恶臭,熏得人掩面急奔,完全没办法再继续和三人待在同一个房间里般,毫不犹豫地起身,循着罗清婉离开的方向而去。
“砰!”
不知哪来的一股阴风,竟将陡然起身欲追的三人吹回了原地不说,还带动着笨重的木门在三人面前阖上,彻底将屋内和屋外分隔开来。
“二姐。”林佩下意识地轻唤一声,迎着林伊那黝黑到给人一种没有丝毫人类情感的瞳孔,只觉得自己犹如被一只毒蛇盯上的猎物般,瑟瑟发抖,两股战战,却不得不深吸一口气强撑着,以免被突然变身的林伊惦记上,“我们……回去吗?”
然而,那瞬间就褪去血色,惨白如纸的脸庞,和因为极度的恐惧,而牙齿紧咬,发出“咯吱”的声音,以及骤缩的瞳孔,和手臂上陡然竖直的汗毛,都反应出了她此刻的真实状态。
“你要回去?”林伊看了眼惊惧交加,却依然紧紧拽着那张支票,仿佛那是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林佩,心里忍不住地感慨:不愧是林家女,哪怕再如何地天真单蠢,却依然掩饰不住骨子里烙刻的自私狠毒!
没能得到林伊的正面回答,甚至,那颗被自己踢出去的皮球,还被对方毫不留情地踢了回来,哪怕“扮猪吃虎”十多年,一应低调谦逊到边缘透明化的习惯已经融入骨血,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份,哪怕再三宽慰劝说自己,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之气,等待自己的绝对会是超出预想的收获,但,在这一刻,林佩依然忍不住地怒从心中来。
“二姐,只是问你一句话,你不乐意,可以不回答,何必将气发到我身上来?”
“姐妹一场,何至于此。”林伊摇了摇头,一幅无端被人冤枉,却有口难言的痛苦和憋闷。然而,若,她手里那张支票的数字,不要大赤赤地显露在林佩的面前,那么,这番“姐妹情深,到头来,却翻脸成仇”的表演还有几分说服力。
“呵!”林佩冷笑一声,真当她演了十来年的天真单纯,就真是蠢到不堪入目的程度,才会连这样简单的挑拨离间手段都看不清?
“罢了,就像三哥说的那样,‘道不同,不相为谋’!”
话落,林佩也翩然离开。
屋内,也就只剩下林伊和林佼两人了。
对此,特意开门,唤了服务员,将乱糟糟的房间收拾干净,又送上新鲜干净的茶水糕点的林伊,挑了自己最喜欢的方位落座后,就朝依然站在那儿,却不知在想什么,看似一派沉静悠然模样,实则脑瓜子却快速转动起来的林佼招呼道:“三妹,咱们谈谈吧。”
林佼悠悠回神,然而,脸上却依然残留几分茫然:“二姐?”
“以后,你有什么打算?”林伊执壶,为林佼沏了茶,又将果盘转了个方向,让林佼一伸手,就能拿到自己最喜爱的那几样糕点果脯恣意品尝。一举一动中,尽显世家贵女雍容典雅、端庄大气的风范。
林佼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仿佛是被自己“脑补”的那一幕比一幕凄惨狼狈的未来给吓到了似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杯里那打着转儿晃悠,却变幻出美轮美奂图案的茶水上,怯懦地回答道:“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