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阆的声音传到屋内，周氏心中大惊，再也稳不住自己的神色，脱口道：“带回来了？！”
林清和乜她一眼，问道：“母亲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沉不住气？”
周氏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立刻正正衣冠瞥了一眼林清和：“我不过是惊喜罢了。”
“惊喜？”林清和勾唇：“只要不是惊吓就好。”
正当众人都身长了脖子盼着林阆把人带进来时，林阆却独自一人迈步进门了，进来的时候也有些灰头土脸，上身沾染了不少血迹，林清和大惊，情不自禁地冲上去查看：“弟弟你有没有伤到？这是怎么了？赵奶娘呢？”
林阆此刻才跨了跨肩膀，摇头叹气：“我没事，可是赵奶娘是真的有事了，她现在只剩下一口气，如果不是我封着她的气门，她刚才就已经归西了，可是我也没法起死回生了，只能暂且留着她一口气。把她带回来也是想着兴许她还能说点什么出来。”
这番话仿佛是惊雷一般，把林修德和林韬劈得说不出话来，但是两个人对视一眼，心中就已经有了定论，看来当年的事确实不简单，不然怎么可能说要找人，这赵奶娘就被人害了呢！
林修德有些不甘心，站起身来走向林阆：“就算是留着一口气，我也要问问她，她人在哪，我现在就要问她。”
林阆为难地眨眨眼，“祖父，她死状有点惨，我没敢把人往屋里带，留在台阶下面了。祖父还是别看了，省得污了您的眼睛。”
林修德哪里肯放弃，执拗地推开了林阆，径自走到台阶上，就着门口的光往下一看，果不其然，赵奶娘身中数刀，被砍的快成了一块腊肉，身上衣衫褴褛，早已看不出人形了。他倒抽一口冷气，退后了半步，脸色变得非常难看，能对一个老妪下这样狠手的人，那也真是太毒辣了！
“阆儿……”林修德缓缓转身：“你可看见到底行凶的是什么人了么？”
林阆无奈摇头：“孙儿到赵家村的时候，碰上了从府里派出去的人，他们说赵奶娘并不在家，我就让他们在村中各处寻找，最后孙儿和几个人在赵家村后山的竹林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赵奶娘，孙儿怕她撑不了多久了，就先行带着人回来了。”
“看来确实有人先我们一步，不早不晚，就在我们说要找人的档口，就把人给杀了，看来此人消息不是一般的灵通啊！”林修德话毕看了一眼林韬，又转而把目光看向周氏。
周氏被他的眼神看得一阵发毛，但是转念一想，赵奶娘已经是个快死的人，根本说不出来什么了，她根本没必要害怕，于是她也颇为镇定地与林修德对视一眼。
林韬这个时候阵脚也有些乱了，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想要赵奶娘的命，但是他稍微想一想也明白，赵奶娘确实知道了一些秘密，而这秘密，也正是他急于知道的。
“要不，”林韬神色紧张地走到了门口，也悄然看了一眼赵奶娘的尸身，试探着说道：“不如，我们再问问她？说不定她还留着一口气有什么话要跟人说呢。”
林阆虽然觉得可能性很小，但是也抱着一丝侥幸心理，他跃下台阶，蹲下身看了一眼赵奶娘，飞快地伸出手指在她胸口点了几下。突然赵奶娘已经死寂的身躯抖动起来，几个胆小的姨娘顿时吓得尖叫，继而抱头痛哭起来。
“给我闭嘴！”林韬突然怒吼，“都给我滚一边去！”
赵奶娘痉挛的身体渐渐地平静了，她眼睛睁得溜圆，仿佛在看向什么方向，也仿佛已经断气了。
林清和站在门口看着这惊悚的一幕，心中不但没有一丝半点的害怕，反而想到了前世自己临死的那一刻，想必她死的时候，也是这个模样吧？
她的心沉了又沉，然后猛然回身看向呆坐在椅子上的周氏，冷冷道：“母亲就不想看一看赵奶娘么？母亲害怕么？”
周氏紧紧搂着林富增和林嫣，眼底的恐惧一点点地渗出来，从看到林清和冰冷表情的那一刻，她的心就缩成了一团，她怕，她怕得要死，她不用看也知道赵奶娘现在是什么惨状，那情景仿佛就近在眼前，让她几乎颤栗。
“我不是怕，”她咽下一口唾沫，“我只是担心吓着嫣儿和增儿，他们年纪还那么小，见不得这样的场面。”
“母亲撒谎了，”林清和一步步向她走近，“母亲是怕自己赵奶娘会指认你，母亲更怕她的冤魂认出你，找上你，夜夜缠上你的身……”
“你别说了！”周氏猛地站起身来，声嘶力竭地喊道：“你在胡说什么！我有什么好怕的？我为什么要害怕？我周月娘行得正坐得端，我问心无愧！你休拿这些鬼话来吓唬我！”
听到这番话，林韬和林修德双双转身：“月娘，你在这嚎什么？谁吓唬你了？你别自己吓自己了！”
周月娘猛地觉醒，后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她后知后觉，这才发现自己被林清和摆了一道，可是刚才她的眼神，分明像是要吃人一般，她真的要被林清和给吓死了！
“老祖宗！”周氏眼眶红了：“我生来就有心疾，经不得一点的吓唬，刚才我实在是有点害怕，所以才会失态。”
“哼，”林修德冷哼了一声，看周氏的眼神已经多了厌恶，“害怕？你刚才不是说你什么都不怕么？你现在过来看一眼赵奶娘，说不定就想起来一些当年的事了。”
既然是林修德发话了，那她硬着头皮也要上去，遂战战兢兢地起身，一步步艰难地挪到了门口，可是却迟迟不肯迈步到台阶上去。
“你杵在那里干嘛？爹让你过来。”林韬扯了扯站着不动的周氏，“你就上来看一眼就成。”
周氏简直要哭出来，不得已又往前走了一步，可是她偏着头不敢往台阶下面看，磨磨蹭蹭地扶着门框不撒手。
“你看看，好好看一眼！”林修德不容置疑的声音把周氏吓得垂泪，她抽抽搭搭地转过头来，飞快地瞟了一眼台阶下，她头转的飞快，根本没有看到台阶下的人。
“韬儿，既然她自己看不了，你就帮帮她。”林修德威严地看了一眼林韬。
林韬嗡声应了，凑到周氏耳畔小声道：“月娘，你就看一眼吧。”
周氏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她一万个不情愿地转过头去，忍住心头巨大的恐惧和恶心看向惨不忍睹的赵奶娘。
只一眼，她就忍不住哇得一声吐了出来，她这辈子从来没看见过死人，当初就算是在动林茹的时候，也是找的别人，时候她也没敢看一眼。现在让她去目睹这样的场面，别说人是她害的了，即便不是，那她也别想再睡安稳觉了。
说来也巧，她转头去看赵奶娘的那一刻，赵奶娘也突然回光返照一般地啊了一声，手臂猛地一抬，仿佛是要指认周氏，可是这动作只持续了须臾，她便猛地咽了气。
人虽是咽了气，可是刚才的那个动静，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尤其是林修德，虽然他心里早有猜测，但是此时此刻还是怒不可遏，他一生光明磊落，却不想家中竟有着等毒妇！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情于理，他都要惩治了这般蛇蝎恶人。
“来人，动家法！”林修德气得拍门，“周氏无德，家法伺候！”
“爹？！”、“祖父！”林韬和林嫣同时失声喊了出来。
“还愣着干什么？！”林修德坐回了上首，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扬手指着周氏：“难道还不明白么？赵奶娘刚才指认了她！在场这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指的是她？！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祖父！”林嫣哭着扑到林修德面前：“母亲绝不是那样的人，母亲慈爱，从来都教育我们要做正直善良的人，她平日里更是以身作则，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这一切都是误会，求祖父一定要查清楚，不然母亲真的是太冤枉了！”
林富增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看林嫣哭得这般凄惨，再看他娘更是梨花带雨，他也有样学样地扑到林修德脚下，连连嚎哭道：“我娘不是坏人，我娘是天底下最好的娘，祖父别打我娘，我娘她怕疼……”
林韬也颇为为难地看了一眼林修德，讷讷道：“爹，实话说，刚才赵奶娘那个动作确实很奇怪，她什么话也都没说，您不能就因为这个就定了月娘的罪啊……月娘在我身边也有十几年了，她什么为人品行，我还是了解的，她有时候是娇气一点，可是娇气不是什么大错，我相信，她绝对做不出来这样的事。”
林修德对这些轮番求情却不买账，“她做不出来？你别说，让她自己说，我今天倒要看看她怎么解释。你平日里被她骗得团团转，可是我还没糊涂！”
“老祖宗!”周氏猛地嚎出了一嗓子，原本是要再嚎出点什么的，但是她突然两眼一翻白，昏死过去。
顿时哭天喊地声四起，却都是奔着周氏而去了。
“快叫大夫！”林韬一手抱住周氏，一遍朝着外头大喊。
“让我看看吧。”林阆拨开了慌乱的人群，颇为无奈地走上前去：“爹忘了，我也会给人看病的。”
“对对对，”林韬点头如捣蒜，立刻把林阆拉到了身边，“你快给你母亲看看。”
‘母亲’二字让林阆恶寒，他强忍着心头的憎恨，将手探到周氏的鼻下，继而又摸了摸她的脉搏，这一摸不当紧，他脸色突然一寒，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了一眼林韬，又转头看了一眼林清和，泄气地后退了半步。
“爹，她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