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政对于宇文今的位置的觊觎早已经是路人皆知的事。
宇文老爷子一生风流,不算流落在外生死未知的私生子,有名分的正妻只有一位,可外面还分别养了三位情妇,四位太太一共为他诞下六个儿子三个女儿。在七十岁寿宴当日,许是老爷子喝酒喝大了,突然放下酒杯,宣布众人自己要退居二线。
这个重磅消息犹如彗星撞地球,绝对无上的权利与金钱总是能让人失去理智,那些巨额财产和千秋实业董事长的宝座谁不觊觎偷窥?老爷子不管事了,于是膝下的八个子女以及他牵涉不清的情妇们一下全都忙去争权夺利,都想着自己能分上一杯羹,能多捞一块是一块。兄弟阋墙,明争暗斗,再也顾不上什么三纲五常,宇文家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老爷子退居幕后,公司里群龙无首,能再次步入正轨还是多亏了宇文今。
宇文今是老爷子与结发妻子生的长子,脾气秉性与年轻时的老爷子如出一辙,也是宇文老爷子倚重和精心培养多年的继承人,当年一出手,以绝对的强硬的手腕和态度降住了心怀鬼胎的宇文家人,使得蠢蠢欲动的老三老五再也不敢提分家分财产的事,只得乖乖地在大哥手下任职。
千秋实业在宇文今的带领下发展壮大,在b市一时间风头无量。只是宇文今做梦都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背后放冷枪的人竟会是自己同出一母,一向疼爱有加的亲生弟弟宇文政。
卫若仪不敢细想他话里背后的意味:“你想做什么?”
宇文政此时如地狱撒旦般邪气地勾起嘴角:“你何必明知故问?”
卫若仪一向了解他的手段,脸色是失血一般的惨白:“你想动宇文今?老爷子不会坐视不理。”
“那就连老爷子也一并做掉”他的声音透露出冰冷的杀意:“谁挡路谁就该死。”
“你疯了?那可是你的亲生父亲!”
他的声音平静,背对着卫若仪,如王者俯瞰眺望远处的碧海青天:“父亲?宇文家从来就没有父慈子孝,只有永远的利益和成王败寇!若我不能把宇文今拉下马,难保我不是当年死于非命的二哥!”
卫若仪哑言,是他的狠毒,更是惊讶于这个无情无义的宇文家族。
“更何况你本就不愿意嫁给我大哥,他大你快二十岁,你就那么下贱的想要讨好一个可以当你父亲的男人?”
他对宇文今早已经起了杀意,卫若仪惊恐地抓着他的袖口:“可是阿里才六岁,你怎么忍心叫他……”
望着宇文政俊挺的侧脸,宇文今对她的温情像电影的段版不断在脑海中重复循环。于是她只好像往常一样不再作声,忍痛将真相藏于心底。
宇文政:“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留下阿里。”
宇文政如今的势力强大到宇文今无法想像。如果不是他当初放权给宇文政,又怎么会落到今日这般地步?
卫若仪这一辈被这两个位高权重的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事到如今,她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又如何敢说个不字?背叛的负罪感一寸寸蔓延全身,卫若仪揪着他的袖子,如同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低声恳求:“你会把阿里视作己出的对吧?”
宇文政眼中有瞬间流光闪过,他握紧卫若仪的手,俯身趴在她隆起的小腹上:“毕竟也是大哥留下的独苗,宇文家的长子长孙,我一定会像疼我们的孩子一般疼他”
卫若仪的眼睛里沁上一层水雾,再也忍不住地掩面而哭。
“砰”
一记沉闷的枪声响彻云霄,群雁惊起,逃离枝桠,在如血色一般的残阳下,继续南飞西渡。血,源源不断的鲜血。触目惊心的血红肆无忌惮的闯进视线,一次又一次地染红了这个永远做不完的噩梦。
凌晨,落地窗外是一片墨蓝的银汉星疏。宇文里直挺挺地从床上坐起身,结成珠一样的冷汗湿漉漉顺着脊背淌了他一身。
东南亚的气候本就闷热潮湿,此时又恰逢盛夏,即使处在葱郁成荫的缅北深山,持续不下的高温也像座蒸笼般烧灼着所有人本就脆弱的神经。
闷热,连吹进屋子里的风都是湿热的。他的目光扫过腕表,凌晨三点一刻,已经是十七号了。
是他父亲的第十四个忌日。
宇文里虚掩着披上衬衫,稳步走下竹楼。夜间雇佣军都是佤勐邦当地的缅族、克伦族、佤族男子。布条包头,上半身穿着凉快的无袖粗布麻衣,脚上踩着草鞋,肤色是带有明显东南亚特征的黝黑小麦色,肩上挎着清一色的□□,在蒙蒙夜色中,如猎犬般敏锐。
当地人坚信黎明降至的前夕,是黑暗中的苦渡,没有神灵的保护,只有恶灵鬼魅缠身,他一直相信当地人的说辞,否则他会为何总是在凌晨时分从噩梦中惊醒。
竹楼后面的一大片山坡,十几年前被垦种开拓后,便种上了渗着鲜血的红yg粟,漫山遍野的火红花色映着这葱翠的缅北远山愈加妖冶。他找了个朝北方向的空旷土地,把从堂口供奉的焚香上抽出的两根□□面前的土包里,再掬一把缅北红土,身子直挺挺的朝前下跪,额头重重地磕进泥土之中。
无声的祭拜,这也是他唯一能为死去的父亲所做的事了。
宇文今,他的父亲,也曾是一个曾呼风唤雨的名字,却突然在十四年前如流星般殒落消失。过去了那么久?谁又会记得十四年前的今日,谁又会记得一个死去的人?
总之不会是他疼爱的妻子卫若仪,也不会是他的亲生胞弟宇文政,也只有他了。
远处,带着铁刺的寨门被打开,几辆披着军绿色帆布的卡车缓缓驶出,里面装载着数以千斤,被加工过的白fen,即将流入全世界每一处角落。
那是极乐的源泉,瘾君子堕落的甘泉。
du品,是他们宇文家从老爷子那代起家的产业。宇文政大概是不相信他们宇文家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能在佤勐邦那个地方活到现在,他也许是活着,却是苟且偷生。他的人生早就在眼前目睹父亲在他面前倒下的那刻结束了。剩下的日子不过是行尸走肉。余亦歌说的对,七年来他所煎熬的每一天都是卧薪尝胆,可他尝的不是胆,而是自己血淋淋的鲜血。
刀尖上的茹毛饮血、枪林弹雨中的全身而过,鬼门关前游走,与死神擦肩而过的快感,都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宇文政的杀父之仇。
夜深,风静。他受伤的手臂被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攥在手里,一阵酥麻感,他坐在矮脚凳上,目光如炬。
“右手还是没力气?”
宇文里摇头:“只能动动手指”
华叔扶镜框:“只要还有知觉就好,说明骨神经还没有完全损伤”
宇文里嘲讽地牵动嘴角:“幸亏那泰国佬枪法不怎么准,否则坏的可不就不单单是一只胳膊了。”
“佤勐邦的医疗条件差,不开刀,只靠自身肌腱组织自愈的话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你可要做好右手长期行动不便的准备。”
“要多久才能恢复?”
“少说也要一两年”
宇文里的目光落在自己毫无知觉的手臂上:“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华叔从七年前就跟着宇文里一路南下至佤勐邦,是宇文今的肱骨之臣,这么多年b市的消息也都是靠华叔派人去打听的。
“宇文政目前正准备着手与颜如玉合作东郊填海工程。项目很大,集团的大部分的可流动资金都已用在这个项目上,只是现在董事会那边的几个大股东意见都很大,就是怕这么大的前期投入,还要向银行借款,五年的工程期,一旦有点差错,资金链断开,就是宇文政有三头六臂,也没办法填上这么巨大的亏空啊!”华叔推了推眼镜:“卫家当年就是被这个填海造田的项目拖垮的。连卫家东去世后,还有几个亿的外债没有还清。宇文政突然想起十几年前的烂尾工程。想必也是为了弥补卫家东生平未能得偿之事吧。”
宇文里却摇头::“醉翁之意不在酒”
“如果此事牵扯到了卫家……”卫家东是卫若仪的父亲,二十年前犯了商业欺诈罪,在狱中含恨而终。华叔余光瞧了眼他脸上平淡的表情,说的很隐晦:“宇文政倒不像是在做戏”
“长江有限还陷入非法融资的官司纠纷中,宇文政不去解长江有限的燃眉之急,却要转手动用企业的储备资金,去填补颜如玉的亏损。你说他是为了卫若仪?卫家东都死了多少年了,现在谈翁婿情,我才不信宇文政那个老狐狸有这份心意?”
宇文有限股份集团是一个家族企业,旗下两大分公司,千秋实业与长江地产有限。宇文政掌管整个企业,分公司则由老三宇文京、老六宇文城与大姐宇文敏分别控股持有。
华叔问:“你的意思是宇文政是想借这次机会把宇文城的长江有限搞垮?”
宇文家八兄弟姊妹,死了两个,一个病重,剩下不是软蛋就是怂货,除排行老六的宇文城外,无人有能力能与宇文政分一杯羹。
“当年以卫家的雄厚财力,都撑不起来的烂尾工程,现在就凭宇文政和他那个样子货的儿子?我看他是想借机明面上把流动资金都转投进项目里,这样既堵住了董事会那帮人的嘴,也顺便堵死了宇文京那帮人想要耗到最后要宇文政出面解决资金矛盾的后路。”
“那这可就是家族内部利益纠纷了”
这时,阿邦风风火火地从堂口外走进,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里哥,事情办妥了。”
宇文里收回凌厉的目光,朝他点点头。
阿邦做事不稳重,连说话也是匆匆忙忙:“手起刀落,当着他大老婆小老婆面,割了他的命根子喂狗,这老家伙脑子不灵光,砍他时,他还以为我是政府军派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