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璇轻轻点了点头,伸手将肖夫人身上搭的薄被掖合了一下,便是坐在了炕边。
肖夫人转头看向窗外,“下雪了。”
谢璇跟着转头看了过去,可不是么?低压了数日的铅云将天色遮蔽得阴沉沉的,酝酿了几日的雪,终究是飘了下来,细密的、柔和的,在天地间翩跹。
“西北怕是已经下了好几场雪了吧?”肖夫人神情略有些恍惚,“雪来得这样早,这个冬天,真冷!”
谢璇却是转过头,将肖夫人微凉的手紧握住,微微笑道,“再冷的冬天,也终究会过去的。冬去,春自来。”
冬去春来,夏逝秋至,四季变化有时,世事变换,从来如是。
三月末,算得京城最好的时节。已过了春寒料峭的时候,和煦的春风拂遍整个大地,处处皆是桃红柳绿,当真是春城何处不飞花。
这样的日子,正该是赏花作诗,曲水流觞的时候,定国公府内,却是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伴随着嘈杂的人声,突兀地将这春日午后的安闲给彻底搅乱了。
“姑姑!姑姑!你等等!不管姑姑有什么事,但也不好硬往里闯的。姑姑还是在前厅奉茶,等到我家姑娘收拾停当,自然会出来拜见的。”
莲泷步履匆匆,一边急声喊着,一边便是快步追了上去。
就在她前方几步,却是一个身穿宫装的女子,花信年纪,不苟言笑,却像似没有听到莲泷的话,仍然是快步急行,她身后的两个小丫头亦是紧随她身后。
加上紧跟在她身后的莲泷几个,可不就是一大群的人么?急匆匆的样子,你追我赶着,让整个娉婷院或是洒扫,或是侍弄花草的丫鬟婆子们,都不由地悄悄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好奇的目光一直探了过来。
眼看着前面回廊的尽头,就是谢璇平日里静思或是抄写佛经的禅房了,莲泷脸色越发的难看,眼中闪过种种挣扎,片刻后,却是一咬牙,不管了!三步并作两步急窜上前,“紫鹃姑姑!”竟是不由分说展开双臂,拦在了那花信女子身前。
“你这是做什么?”那被唤作紫鹃姑姑的花信女子眉峰一竖,神色间自然带出两分厉色来,“我等是代德妃娘娘来你们府上看望七姑娘的,你这样拦着是想要做什么?定国公府百年富贵,怎么如今姑娘身边伺候的,都这般没有规矩了?”
规矩?她可也没有见过这般仗着是宫里娘娘身边的人,便在别人府里这般横冲直撞的规矩。
莲泷心里虽然腹诽了一番,但有些话却终究只能烂在肚子里,强扯出一抹笑来,轻轻一屈膝道,“姑姑见谅!实在是我们姑娘平日里若是静思,都喜欢抄写佛经,身上沾染了些墨迹,哪里好出来见客?姑姑总得容她些时候,让她梳洗收拾一番才是。”
“从我来时,你们便去回禀了七姑娘,让我在花厅候着,一盏茶都喝完了,七姑娘再怎么收拾也该收拾妥当了吧?我等还等着早些看过了七姑娘,好回宫向德妃娘娘复命呢,只得失礼了。”
说着,便是欲越过莲泷离开的样子。
只是,举步前,动作却是顿了两顿,望向了回廊一侧。
莲泷也侧头看过去,刚好瞧见竹溪拎着裙子,跑了过来。
莲泷心中难掩急切地望了过去,却不想,竹溪却是冲着她,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莲泷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丝希望,刹那间便沉了下去,整个人像是坠入了冰潭之中,一张脸瞬间便是惨白了。就连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尽了一般,张开拦住那紫鹃姑姑的手臂瞬时无力地坠下。
紫鹃皱着眉看了莲泷一眼,便是越过她,快步朝着前面的那间竹林雅舍而去。
这些功勋世家,等到富贵及第的时候,便开始学着人家读书人开始扶附庸文雅了,却不知,有的时候,不过是画虎不成罢了。
紫鹃抬头望了一眼清幽雅致的竹屋,嘴角轻轻勾起了一丝有些嘲讽地笑,手抬起,便要不由分说将门推开。
这一举动,可谓是失礼至极。
难道,她早已笃定了姑娘不在里面,今日,是有备而来?难怪,不由分说便往里闯?
可是……是为了什么?是得了德妃娘娘的授意?德妃娘娘又是为了什么?一会儿,若是门开了,姑娘却……那怎么办?
莲泷回头望着紫鹃的动作,刹那间,纷杂的思绪丝丝缕缕涌进脑中,纷乱地绕成了一团乱麻,顷刻间,莲泷觉得一切的声音都远了,她脑中嗡嗡作响,成了一片空白。
而就在莲泷心里只剩一个声音,低低喊着完了时,门却在被紫鹃的指尖触及时,骤然被人从里面拉开。
“紫鹃姑姑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是我这些丫头招呼得不周,让你心里不痛快了?竟是等不得便要来寻我告状了?”
门内笑盈盈站着一道倩影,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浓纤合度,什么都是恰恰好。只是,比起一年多前,如今更长开了一些,五官里原先的稚嫩少了许多,微微一笑间,一双杏核般的双眼晶莹透亮,在雪白肌肤的映衬之下,越发显得那双眼睛出彩,黑是黑,白是白,纯粹得就好似白水银里镶了两丸黑水晶,端得是漂亮。
可是,这样一个漂亮的人儿,还只是一个年轻的姑娘,紫鹃却是丝毫不敢小看。
在那双漂亮眼睛看过来的当下,紫鹃便是浑身一个激灵,慌忙垂下眼去,就连方才的盛气凌人也是在刹那间敛了个干净,低声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急着要见过姑娘,好回去给德妃娘娘复命,一时心急才失了礼,还请七姑娘勿怪。”
那门内俏生生立着的姑娘,自然便是谢璇无疑了。
可是,竹溪却是惊骇无比地看了过来。怎么会?方才她明明仔细找过的,姑娘根本就不在雅舍之中。不!姑娘不只不在雅舍之中,就是整个娉婷院,能找的地方她都找过了,却都没有姑娘的踪迹。可是,守门的婆子却又坚持姑娘没有出过院门。
不过,竹溪想想这一年多以来,姑娘也是常常神出鬼没的,便是悄悄敛了眸色,姑娘身上有秘密,很多,却都不是她能够窥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