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几位快刀门的大汉此刻醒了酒来,纷纷思索起了对策。
燕南北压住醉意,低声沉道,“无论这些金吾卫为了什么案子,搜捕什么人,此番已闹出人命,只怕不简单。”
几位师弟纷纷点头,想起自己五人又是关外人士,人生地不熟,一会问起话来,怕是应对不及,惹上是非。
燕南北见这众金吾卫抓人便审,见关外的人士更直接戴上镣铐,不免皱眉说道,“此遭已然落入是非之中,只怕我五人有口说不清。”
杨逍遥心知燕南北等人身陷囹圄,赶忙抬头往那台上看去,只见那金吾卫的统领负手行了上去,对众舞姬厉声质问,片刻吓得众女纷纷跪下。
“果然与那白羽舞姬有关!”杨逍遥暗自寻思几分,转头对燕南北说,“燕兄,我有一计,你等五人趁乱混出这鸣仙楼!”
还未等燕南北吱声,杨逍遥运起轻影功,左晃右摇,几步到了人群之中,压低了脖子高声喊道,“那白羽舞姬往三楼雅座逃去了!”
忽然,这本来鸦雀无声的人群中冒出一句高喝,众金吾卫眨眼执刀赶来,众王孙公子,酒客路人均大叫饶命,纷纷抱头鼠窜,逃命开来。
燕南北见状机不可失,心中感激,立马带着四位师弟,运起内力,往那楼外奔去。
杨逍遥回头一望,见燕南北等人已然趁势混入人群,逃出楼去。这小子心头稍一得意,鸣仙楼已乱作一锅粥,还未多想,杨逍遥身前忽然行来三个金吾卫,正是奔着自己而来,他赶忙足下一点,往台后奔去,暗自苦笑,“这下托大了,仗义出头虽好,小爷可就惹了一身腥。”言罢,运起轻影功绕上台后,甩开了几位金吾卫。
可那金吾卫的统领鹰目一扫,到底老练,当下观察三分,见状立刻虎步一沉,单掌破空一拍,几张实木太师椅立马碎成数段,飞驰而来,吓得杨逍遥赶忙足下一转,额间生汗,使出十二分力气,这才堪堪避过,一招未罢,那金吾卫的统领冷哼一声,已然认定方才的扰事之人就是杨逍遥,当下追了过来“臭小子!哪里走!”。
“不好!”杨逍遥刚到台后,身后追兵已近,自己这轻影功便只是皮毛,内功根基又浅,这才十余步便已喘起气来。
此刻十万火急之时,杨逍遥心知若不再走,只怕小命不保,忽然一声“公子!这边躲!”从台后帘中传来,一只温软的小手拉住杨逍遥的衣袖,话道,“这边躲。”
杨逍遥也不及看清来人,此刻只能依计行事,大袖一挥拉开软帘,赶忙闪入屋内,几步钻到屏风之后,两耳悄悄附前,打听着门外侍卫的动向。
“果然与那白羽女子有关,否则小爷这一喊也不会招来金吾卫的统领!”杨逍遥暗自揣度,也不敢出声,忽然屏风前躲进一人,乍一看却把这小子吓的目瞪口呆,“是你这个小仙女?!”
来者不是她人,正是那台上的白羽舞姬,女子举起手指,“嘘”了一声,双目灼灼,打量了杨逍遥片刻,面色一红,赶忙低声软语道,“公子不要惊慌,此番这些金吾卫是来寻我的,若他们为难你…我…我定会护你周全。”
“你!?护我周全!?”杨逍遥扶额头疼,这白羽女子怕是惹上了那些金吾卫,否则也不会为了搜捕她闹出人命。杨逍遥摇头叹气,且不说今儿个是真的进了贼窝,这丫头居然还口口声声说要护自己周全,真是个泥菩萨过江。
“你…你别不信…”那白羽女子见杨逍遥左顾右叹,几分失落,几分置气,娇声嗔道,“你若不信,待会…待会你可看好了!”
“哎…”杨逍遥不知所云,又怕她自作聪明,惹来侍卫,赶忙道,“姑娘勿要多心,我…”
可话未说完,那白羽女子竟然径直往门外行去,喊道,“长风!我在这,不要为难其他人了!”
“长风?”杨逍遥双目一凝,思前想后道,“这女子果然认识那金吾卫。”
不久,门外传来一阵铠甲之声,刹那脚步沉沉,只怕不下数十人,片刻一男子低声恭敬道,“公主,皇后有令,让我等护殿下回宫!”而后女子似怒,娇嗔低声哼了几句,把众金吾卫弄得颇为为难。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那白羽女子终于回了屋内,对着屏风后笑道,“公子,我说什么来着,我定护你周全,此番我先回家了,你尽可放心。”
杨逍遥此遭才明白过来,这鸣仙楼之所以能压凤凰阁一头,全仪仗大唐公主的青睐,而今日这楼中布置奢华,所用器皿,所奏歌舞均是那宫中禁物,这花中蕊,云中月的白羽女子不正是那年仅十六岁的小公主吗?
杨逍遥思了片刻,赶忙低声回了句,“有劳姑娘,多谢搭救之恩。”
白羽小公主娇哼一声,软语道,“方才在鸣仙楼大堂,也是你引开守卫我才没闹出笑话,我还得谢谢公子呢。”
“好说,好说。”杨逍遥听了一乐,心中暗道,“我那是搭救燕南北罢了,谁料你这个小公主也得了便宜。”他想罢也不否认,竟大胆道,“若是谢我,改日请我喝几壶好酒便可!”
“公子所言当真?”白羽公主闻言低下了头,踱了几步,小声点道,“那些大臣们都说君子一言九鼎,以后你可不许不来。”话罢,偷偷从怀中拿出一枚玉坠,递了过去,也不待杨逍遥回话,小公主面颊带粉,轻声话道,“你今后若想来见我,便带着这玉去那大明宫前即可。”
随即,那叫长风的金吾卫统领又在门外请了一句,这小公主才嘟嘴道,“时辰不早了,我再不回家娘该说我了。”
杨逍遥虽处于屏风之后,也敬这小公主为人豁达爽快,当下拱手回礼道,“既如此,姑娘后会有期!”
“嗯。”小公主点了点头,随后小手背在身后出了门去,娇哼道,“我乏了,赶忙送我回宫吧!”
金吾卫统领长风赶忙拱手行礼,低声道,“遵命!”不多时,小公主在众侍卫护送下,安然出了这鸣仙楼,乘一架金栏车驾缓缓向大明宫行去。
“好个任性的公主!”杨逍遥此刻才松了口气,心说这小公主定是私自出宫,想来这鸣仙楼舞一曲,谁料被皇后发现,这才招来金吾卫搜查,还惹下了几条人命。
这小子还在庆幸今晚闹了一出,堪堪收场,神不知鬼不觉,还得了一块入宫的“令牌宝玉”,不免心头得意起来。忽然一语从杨逍遥背后传来,“阁下还要在屏后藏多久?”
杨逍遥心中一惊,背脊发凉,这声音不是他人,正是那金吾卫的统领长风,而声音就来背后,“不好!这护卫还没走?!”杨逍遥赶忙足下一转,反手扣去,想赚些空隙,逃之夭夭。
可要知这金吾卫就是宫内的皇家侍卫,功夫底子本就在一般的江湖好手之上,何况这统领长风当年乃是李治的贴身护卫,内功修为已有三十年之久,杨逍遥这一抓不仅扑了空,眨眼那脖颈上多了一把冰冷的长刀。
“小子,今日我也不想与你为难,可皇后有令,识出公主身份的人只能死,此事有关皇上皇后脸面,大唐声誉。我只能得罪了…”长风冷哼一声,刚要发力,忽然杨逍遥大喊一声,佯装道“公主,我在这,救我!”
“公主还没走?”长风一愣,虽然不知真假,可也分心往屋口瞥了眼。杨逍遥心知这一诈仅有分毫之隙,当下逼出自己潜力,纵然衣领在对方手中,也来了个金蝉脱壳,便连外衣也不要了,使出那轻影功的一招“步尘”,身影一晃,轻飘而起,点足发力绕过那长风,破窗而出,上了门梁屋顶,往楼外逃去。
长风一愣,顿时眉色一沉,思量这杨逍遥前后的身法,冷冷道,“果然是陆家的轻影功!这厮什么来头?”
“好个不讲理的皇后,不讲理的侍卫!”杨逍遥边逃便回头打望,可要知这小子哪来什么内力,方才一跃全靠保命的潜力,此刻行在屋顶瓦上,不免足下一软,身形变重,只一眨眼便摔穿了房顶落入鸣仙楼三层房中。
这一摔怕是有两三丈之高,杨逍遥挂着瓦片,横撞房梁,眼冒金星,右身一歪又磕倒两张木桌,若不是自己身负些许轻影功的底子,怕是要出个好歹。这一跤刚罢,门外又传来金吾卫的追兵脚步,窗外一声低喝,统领长风喊道,“臭小子!你与那陆悠什么关系?!怎的会轻影功?”
杨逍遥赶忙爬起身来,左顾右盼,心道“这轻影功乃是万家小千金教我的,与那什么陆悠有何关系,此处再留下去也是百口莫辩,徒丢性命。”
可杨逍遥内力尚浅,武功低微,此处又是鸣仙楼的三层,早已退无可退。正当十万火急之时,只闻窗外侧廊的街道传来一句冰冷人声“小子,追兵已至,且往侧廊逃。”
杨逍遥想也未想,也不管又是什么歹人圈套,顺着右手围廊一跃,心头不免直骂,“你家公主又不是真的什么绝世仙子,犯得着杀光识破身份的百姓么?忒的没点皇家的胸怀!”
一言刚骂,杨逍遥从侧廊跃出落地,掉到了三丈下的侧廊小街,不免胸口发闷,足下生疼,额间生汗,他跌跌撞撞捂着发软的右腿往暗处跑去,心头直骂这皇上皇后,忽然那冰冷人声又至,“小子,你这轻影功怎的只有三招?”
杨逍遥一愣,不知是敌是友,生怕被人发现,赶忙只身往街后小巷闪去,他行了半柱香的功夫,眼前传来一缕清香,少顷烛光几现,巷尾一处酒摊出现在了眼前,那冰冷声音又问道,“逃累了便坐下喝杯水酒吧。”
杨逍遥听得心中疑惑,那声音似近似远,雌雄难辨,抬眼一看,这酒摊便是个寻常走铺,一老头蹲在炉前吹着火苗煮起梅酒。忽而,一道沁人般的淡香飘来,他转目一看,那酒摊前端雅坐着一位女子,半面遮纱,不识其貌,可这一望,只把杨逍遥瞧得呆住了。
“方才是姑娘说话么?”杨逍遥痴痴问了一句,夜色繁星,明月皓洁,那淡淡香气入神,伴着梅酒之味,好似世上最解乏的灵药,自己一路逃来的疲惫竟然少了几分。
举目看去,此女黑丝如幕,流发似羽,面容皎洁,肌肤胜雪,一双眸子如出雪冷莲,傲然灵动的目光不时透出几分摄魄之感,便只有半张面容,也把明月繁星压了下去。
只见那女子玉手出袖,悄然斟了一杯梅酒,身前桌上独独放着一束淡桃花,“若是逃累了,饮一杯梅酒暖暖身。”
杨逍遥看的模糊,不知身临何境,赶忙擦了擦眼睛,只闻声音缓缓传来,似近似远,那女子却口也没见张开半分。
“恭…恭敬不如从命。”杨逍遥入神般挪步坐下,只见这女子身戴墨色衣缎,素腰宽袍,长袖高靴,色饰多以淡素端雅为主,文锈鸾凤,似唐似胡。
“敢问姑娘…”杨逍遥饮了一口那梅酒,也不知是这老者酒技高超,还是面前这长发流羽的女子太美,梅酒下肚,几分暖意自丹田传来,方才力竭的双腿也渐渐有了知觉。
“你饮完这酒,追兵已不远了。”忽然那傲冷的声音又来,忽近忽远,似云似雾。这女子幽然坐在对面,口也不张,只是放下酒杯,托着不足一尺的金色烟杆,仅只筷长。她缓缓吸了一口,刹那烟雾缭绕,香气淡溢,只把桌上的桃花也迷艳了三分。
再一观去,这金色烟杆精致玲珑,不足尺距,翔龙嵌绕,坠着七彩玲珑袋,上锈百凤争鸣。
只一顷,杨逍遥被身后脚步唤醒,十几名金吾卫已然把这小巷前后围住,可这小子却定定坐在酒桌前,一动不动。身前的女子早已去了踪影,只留那一杯清酒,一束桃花卧于桌上。
“寒梅煮酒,夜半浓。月不饰景,花低头。”
忽然,杨逍遥吟完一句,高饮一杯梅酒,大声笑道,“好!好!这长安有了她!便没白来!”
“哼!装疯卖傻!带走!”金吾卫中行来一人,阔面端鼻,身形七尺,肩批铠甲,正是那统领之人长风。一声喝罢,两侍卫抓起杨逍遥往禁宫天牢行去,后者却摇头晃脑般,话也不说,口中喃喃那句诗词。
“寒梅煮酒,夜半浓。
月不饰景,花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