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漫酒伴我路,天涯仗剑寻归途。”杨逍遥骑着大宛马烈云一路从归剑谷而下,直往扬州城里行去。路上这三少爷口中哼着小曲,颇为自在,可行囊都背在了仆从布谷的身上。
那布谷也不受累,乘着一匹快马跟在杨逍遥身后,时而听他说些趣事,不免憨厚大笑,“主人,你为何如此爱饮酒?我瞧你酒量也不是很好啊。”
布谷是外夷的汉子,生性敦厚老实,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而杨逍遥也不是那般小气的主人,听了布谷的问话,他哈哈一笑答道,“好个布谷!那少爷问你,你爱不爱喝美酒?”
“那是自然!”布谷拍着胸脯道,“美酒加上煮烂的卤牛肉,那可是最美的佳肴。我在长安做苦力那会,与众唐人比酒量,我一个人可以喝他们七八个。”
“少爷我酒量比不过你,但是我也知道这肉和酒是最好的吃食,哪有不吃的道理?”杨逍遥笑道,“所以说这爱酒之人,酒量深浅无妨,但就一个“爱”字。便是醉在美酒之中,也好比那琼楼玉宇,梦中天宫。”
布谷听得不甚明白,但是也咧嘴一笑,“主人这道理我听不懂,但是世人都爱美酒,这点我明白。”
“说得好!”杨逍遥哈哈大笑,伸出拇指夸赞道,“美酒众人爱,管他酒量如何,喝一杯是醉,喝一坛也是醉。无妨,无妨!哈哈。”
杨逍遥说着酒理,乘着胯下烈云,二人并肩而行,只不过小半个时辰便进了那扬州城内。
此刻已然日近申时,许多酒家都冷清起来,要知再过两个时辰才是傍晚用膳之时。
“主人,现在时辰还早,是赶路北上,还是寻个地方吃些水酒?”布谷环目四顾,开口问道。
杨逍遥却咧嘴一笑,缰绳一摆,“少爷我一大早便闯谷夺剑,如今都快申时还未用午膳,哪有不吃的道理?”
布谷倒也老实,把行囊背在肩上,憨厚问道,“主人,那我们还是去凌霄楼么?”
“凌霄楼?”杨逍遥摇头笑道,“前日才吃的凌霄楼的水酒,今日少爷便带你尝尝扬州“四季阁”的佳肴,那儿的珍珠翡翠鸡、拆烩闷鲢鱼、清炖狮子头、琵琶对虾、北齐五羊烩,可都是让人垂涎三尺,百吃不厌!”
布谷听了不禁咽了咽口水,自己一个外邦昆仑奴,常年在西北吃些牛羊之肉已然是非常美味,哪里来过江南烟雨之乡,更别提一尝这淮扬美食了。
话说半途,杨逍遥带着布谷溜着马儿,三拐五步路,两三柱香的功夫,已然到了那扬州四季阁的楼下。布谷抬头一望,这四季阁成三层三廊,所用石木颇为陈旧,比之那凌霄楼甚不起眼,可没想到申时的食客依然落堂满座。
“主人,这四季阁的菜定然做的好吃!”布谷闭眼闻了闻楼中传来的香味,不免肚子咕咕直叫。
杨逍遥看的一乐,长剑负后,拴好烈云,掷了两锭碎银给小二上料,然后带着布谷迈入了那四季阁的楼中。
酒楼老板乃是扬州城鼎鼎有名的陆掌柜,他一家自晋代之后便迁徙到了淮扬附近,这四季阁已然也有七八十年的名号,楼中厨子多为天底下有名的师傅,东西南北皆有,论着菜系丰富,味道上佳,这四季阁中的美食也成了扬州城的一道风景。
“诶!这不是三少爷么!”陆掌柜刚拨弄完算盘,抬眼一瞧,只见杨逍遥大步迈入楼中。他赶忙堆起笑脸迎了上来,“这都申时了,三少爷还来吃酒么?”
“陆掌柜见笑了。”杨逍遥笑了笑,打趣道,“少爷我今天起得晚,等两眼一睁,已然午时过半,这才来你四季阁讨些水酒。”
陆掌柜闻言哈哈一笑,心头以为杨逍遥还是以往贪花好酒的少爷郎,“三少爷说什么讨啊!有您大驾光临,四季阁那是蓬荜生辉!还请楼上雅座请吧!”话罢,也不等杨逍遥回答,便张罗着伙计备上了这三少爷平日爱点的美食。
杨逍遥点头不语,带着布谷行至二层雅座,刚步入那二楼之中,只见面前三五桌均是江湖剑客的打扮,兵器在手,吃着酒食,不下十余人。可他略一观,众人生的年轻,兵器各有不同,只怕又不是同为一派。
“主人,此地江湖客甚多,不如换个楼下的净处吃那水酒。”布谷心知这江湖后生平日里就爱惹是生非,更多有恃武欺弱之人,若是招惹上了他们,只怕不易脱身。
可话音未落,众江湖后生均发现了这一对不同寻常的主仆,杨逍遥一身锦袍白衣,背后负着四方黑铁剑匣,分明是个公子剑客。可仆人身无兵器,通体黝黑,乃是个高大孔武的昆仑奴。
“哟,这哪里来的昆仑奴,怎的还学起我们唐人吃酒来了?”一个剑客细目小眼,蓝袍灰衣,端着酒杯,指着布谷笑道。
“莫非这昆仑奴发了横财?也有银两来如此好的酒楼。”另一人腰间系着朴刀接嘴道,只把众人逗的一乐。
那细目小眼的剑客摆手道,“你小子眼力不济!”话罢,指着布谷身边的杨逍遥说道,“你没瞧见那昆仑奴是跟着主人来的么?”
“这公子哥还是个剑客?”其余众人略一打量杨逍遥的装扮,跟着笑道,“感情是哪家的小少爷,也买了个苦奴,学起人家闯荡江湖来了。”
布谷闻言不悦,双拳攥的生紧,目中好如火烧,要知道他常年在长安做苦力,身份低微,多被这般自居的唐人出言侮辱。如今这些个江湖后生更拿杨逍遥调笑,不免让这汉子心头大怒,按耐不住。
“无妨。”杨逍遥笑了笑,也不置气,拍着布谷肩头,绕过那三五桌江湖后生,寻了清净,落座在了二层东南角的一处。身旁只有一个白衣公子坐在自己背后,淡淡的斟酒吃着素食。
“哟!怎么溜了?”细目小眼的剑客嘲笑道,“我还道那昆仑奴会些功夫,要与老子我比试两招!”
“我说朱山,你口中叫的厉害,一会动起手来,只怕被那昆仑奴的主人打得落荒而逃,我瞧那公子哥会些剑法,身后的剑匣甚为精致,怕是一柄好剑。”另一个稍胖的后生道。
“张衡,你别瞧不起人!老子若要动手,定然让那公子哥半招也使不出!”细目小眼的朱山冷哼道。
“好了!”忽然,人群中一个年级稍长的剑客大手一摆,“吃完酒食还要去那天剑山庄拜师入门,不要多生是非。”
“听涂大哥的!”众人闻言应予,又喝起酒来,只有那朱山被冷讽两句,心头不悦,双目死死盯着杨逍遥与布谷这边。
“涂云大侠所言甚是!”朱山替那叫涂云的剑客倒了一杯酒,赔笑道,“我只不过瞧那一对主仆奇怪的紧,要说一个江湖客怎的会带一个昆仑奴做仆从?此外,那玉面公子哥我瞧也不是会功夫的角儿,身后背的剑看样子倒是不错。”
话音未落,那叫涂云的剑客鹰目一扫,看了看杨逍遥背上的宝剑,颔首肯定道,“剑匣四方刻纹,蛟龙驽兵,定然是柄宝剑。”
“不如我们上去打探一番?”朱山出着馊主意道,“瞧那公子哥的打扮,定然也是去天剑山庄拜师的。”
涂云乃是中原小有名气的剑客,家门单传一路扫叶剑法,在归峡州内为人所知。此人倒不是与朱山一样,为人阴险狭隘,只不过对杨逍遥身后的宝剑颇为好奇。此刻听了朱山的劝说也动了心思,不禁点头道,“你若要去打探也可,但是记住不要多生是非,此地乃是天剑山庄的地头,若要他们知道了我们恃强凌弱,只怕没有好果子吃。”
“好说!”朱山得了应予,站起身来,心头冷哼,“让你这个昆仑奴方才与老子瞪眼攥拳,看老子如何治你。”
想罢,他握了握的手中长剑,大步两迈,就到了杨逍遥的身后,冲着昆仑奴哼道,“小奴才,你与你主人也是前往天剑山庄拜师的么?”
布谷闻言大怒,拍案而起,刚要指着朱山叫骂,只见杨逍遥目色一低,示意他稍安勿躁,这才让布谷压了压心中怒火,落座下来。
“哟!还挺听主人的话啊!”朱山不依不饶,两步一并,也不待杨逍遥答应,便坐在他的身旁,“小公子,你也是去那天剑山庄拜师的么?身后带的是什么宝剑?”话罢,朱山便伸手往那“夜灼千秋”的剑匣上探去。
杨逍遥话也不接,目也不转,右手酒杯一抬,含着劲力的酒水朝着朱山手臂洒去,只把众后生瞧得一愣。
可还未等朱山反应过来,那酒水犹如铁水铜浆,内力犹如长河落月,把他打出一丈之远,便连座下的木椅也随之几转,飞了出去。
“什么?!”众人瞧得一惊,那涂云更是不明所以,还以为杨逍遥耍了什么把戏。
“我的剑其他人碰不得。”杨逍遥头也不抬,吃着酒菜,淡淡道,“就凭你们这群酒囊饭袋也想去天剑山庄拜师,怕是连山门也入不了。”
“好大的口气!”涂云乃是这些江湖后生的带头之人,此刻听了杨逍遥的话,心头大怒,拍案而起喝道,“方才你趁朱山不备,偷袭得手便以为自己功夫高过我等么?”
话虽如此,涂云不知杨逍遥功夫深浅,也不敢大意,当下长剑一抖出鞘,一路扫叶剑法内力虚实相济,朝着杨逍遥刺来。
“主人当心!”布谷看的一惊,赶忙要挺身而出,可杨逍遥却看了他一眼,笑道,“剑客之剑乃是由剑意而出,他那剑在我眼里便好似一柄废铁。”
刹那,只等那涂云的长剑刺到,杨逍遥左手一翻,从桌上捡了一只竹筷往后淡淡一点,正巧与那长剑的剑尖相触。片刻气劲一震,涂云虎口一热,手臂发麻还未等明白过来,那长剑已然脱手,落在足下。
“涂大哥!”众剑客见自己带头大哥落败,赶忙拔剑迎了上来,“臭小子!装神弄鬼!瞧我们如何治你!”
涂云见状大惊,他心头明白杨逍遥的内力深厚,剑法高超,已然能以木作剑,藏巧于拙。可还未等他出声劝阻众人,十余名剑客纷纷拔剑点足奔了上来。
“剑意好如枯水,手中之剑便似朽木。”杨逍遥摇了摇头,自从他鸣剑开封之后,经脉中四主四辅之势已成,此刻剑意均是随心而感,随心而发。
“你们要去那天剑山庄求剑,那我便让你们瞧瞧,何为剑。”刹那,杨逍遥双目微闭,眉色一沉,便连手也不抬,身后的剑匣中的“夜灼千秋”如闻号令,剑气一震,带着的剑匣飞出,如旋风横扫,气如浩然长河,势如黑云盖顶,只眨眼间便把是众人震出几丈开外。
随后,那剑匣如飞矢回弩,在空中转了几周,飘然落在了杨逍遥的身后,好似方才如梦幻错觉一般。
“御剑之术?”涂云瞧道这里,不免目瞪口呆,心里明白遇见了隐世高人。
“哼!装神弄鬼!”朱山吃亏受伤,心头大怒,依然不愿善罢甘休,只见他抢了两步,拔剑而起,冲着杨逍遥的身后又偷袭而来。
可还未等他行出三步,只见杨逍遥似回过头来,眉色淡淡一扫,剑意如长河奔腾,把自己心神撞得七零八落,当下丹田一滞,经脉受阻,楞在了当场,无法动弹。
“主人当心!”忽然,布谷高声喝道,只见两三个江湖后生心有不甘,掏出几段毒针暗器飞刺而来。
“哼!宵小!”杨逍遥心头不屑,刚要出手,一道真气从身旁而起,绕过自己周身冲着那毒针暗器而去。此道劲力犹如山岳聚顶,又好似清风淡无,虚实之间便把那数十根毒针尽皆震散,楼中却好似秋风扫过,素雅无声。此一招,只把众江湖后人看的瞠目结舌,心头一惊,片刻纷纷怪叫几声,便是连剑也不捡,抱头鼠窜逃往楼外而去。
“好功夫!”杨逍遥一愣,赶忙侧目看了看身旁的白衣公子,此人正握着酒杯慢品,相貌淡雅,双目含神,俊朗不凡,衣着白袍却透着贵气,正是自己方才进入二楼雅座中时那位独自饮酒的路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