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几人躲进西关吴府,不期吴荣竟认出曲旦,长揖到地道:“吴某实在担当不起,您在此处待过一事,我也决计不敢告知他人,只求您早些离开罢。若有一日您得了势,还请稍念私情,饶我一门老小性命。”
众人疑惑不解,曲旦沉吟许久道:“曲某落魄之人,何来得势一说?”想了想又道:“若有一日我被官家拿了,有人追究你藏匿之罪,曲某自然一力承担,必要护你周全。”
吴荣叹道:“非是吴某怕事,实是此事沾着无法善终,求您早些离去,吴某日夜祝祷,只盼您一路平安。”
阮七冷笑道:“俺们大老远来投你,莫说曾帮你那短命岳丈报了大仇,即便看在小妹面上,你也该帮着遮掩则个,七爷脾气急,最见不得你这般胆小怕事的腌臜货。”
吴荣苦着脸道:“恩公莫要说此重话,我猜您也不知贵人身份,若是知晓,便知吴某苦衷。”
阮七仍要发作,崇武拦住他道:“既然如此,我等不敢久留,只是我这兄弟伤重,难以远行,还求吴司曹收留几日。”
阮七哼道:“二哥莫要求他,咱这存厚兄弟是江湖上的巨寇,我看吴司曹没胆子留着。”
吴荣陪笑道:“恩公说得哪门子话,即便这位好汉是强盗祖宗、反贼渠魁,吴某也要护他周全,恩公且放宽心。”
众人见他这般做派,对曲旦身份愈发好奇。
这时崇武道:“那便劳烦吴司曹了,我等在此商量个章程,少顷即刻启程,司曹还请自便。”
吴荣拱手退出,将房门带上,众人围坐一圈,均觉前路渺茫。
王存厚在榻上躺着,忽道:“兄弟们莫要弃了存厚,老王还想和兄弟们出去闯荡,只这身子拖累,恁不争气。”
阮七忙安慰道:“存厚哥说的甚么话,俺们怎能弃了你?只是你身子骨不便,便在此安心养伤,待伤好了,一路出去寻俺们就是。”想了想又道:“咱们可得定个章程,别存厚到时候出去没地儿寻咱。”
李锡九道:“事已至此,不如仍依前计回返东平,只是这城怕是不好出。李某倒晓得些易容的手段,就怕遇着行家里手,亦或曲旦往日熟人,仍是无用。”
崇武皱眉道:“无法可想,只能如此了。那兖海军追索甚急,兖州府咱们委实待不下去。”
这时贺瑶儿在旁道:“我跟兄长一道去,路上还能打个掩护。”
众人大摇其头,均道怎能让瑶儿以身犯险。瑶儿说了几回,见几人只是不依,再不多言。
这时众人议定,李锡九问吴府要过材料衣装,给诸人稍易其容,崇武扮作个商家少爷,阮七李锡九二人扮作仆役,那曲旦却扮作账房随在左右。几人互相看看对方扮相,相视一笑。
众人与吴氏夫妇、贺瑶儿并王存厚话别,架了马车直奔城西。正商量如何出城,忽见一马车在自家后面停下,几人面面相觑,生怕行藏已露,暗自戒备。
却见是贺瑶儿从那车上下来,她挥手打发走车夫,上前道:“夫君怎地上路了?却不等妾身么?”
几人见她妇人装扮,均是一愣,崇武无奈道:“你怎地跟过来了?快回去罢!”
贺瑶儿大怒道:“二哥不让我跟着,我这就去告官!看你们还能怎地。”
众人无奈,又见那车夫驾车早已离去,只得将他接上车来。
五人一路来到西门,见城西不比城东盘查严密,不由暗松一口气。这时忽有官军小校拦住车马道:“兖海军设卡捉拿要犯,快快停车查验。”
众人无奈只得停车,阮七迎上道:“俺家少爷欲去都畿道省亲,军爷快些查验,莫误了时辰,天晚投宿则难。”
那小校查看一番,见阮七驾车、李锡九骑马相随,均有豪仆模样,又见车内一个俊俏公子哥儿,一个艳美少妇并一个账房管事,未见疑犯,心下信了八分,道:“兖州府谁家的公子哥儿这般有福,娶个婆娘天仙也似。”
阮七料定兖海军不驻兖州府,赔笑道:“好叫军爷知晓,咱是东面儿祥福记董家的随从,少爷欲去都畿道洛阳城寻他姑父,军爷通融则个。”
那小校道:“嗯,可有路引批文?”
阮七心中一跳,面上故作淡定道:“穿州过府的,哪能没批文呢?军爷说笑了。”
那小校还待说话,边上一个本地衙役道:“这东面儿确有个祥福记,老董家我等都知晓,虽未见过他家公子,谅也无差。据说他家在洛阳府确实有门亲戚,还做的好大官。军爷莫要查验了,后面出城的百姓多着哩。”
小校听了这话,摆手道:“快过去罢!莫要停留,耽搁我等办差,仔细吃板子。”
阮七赔笑几句,急忙驾车出城。几人暗道侥幸,亏得阮七是兖州本地人,熟悉市面人家,这一遭算是蒙混过关。
几人上了驿道,李锡九调笑道:“阮兄弟真有些急智,我等这回走了大运,不然难保又是一场厮杀。”
阮七得意道:“七爷横行兖州,街头巷尾门儿清着呢!多亏俺急切间没蒙个假名姓出来,要不都得玩完。”说罢顾盼自雄,不可一世。
贺瑶儿笑道:“明明是撞了大运,三哥你别拿腔弄景儿,小妹看了直笑的腰疼。”
阮七垮着脸道:“瑶儿就是这般没个大小尊卑,若俺年轻两岁,非得好生炮制你。只这两年三哥久历世情,脾气收敛了些个。”
众人见他明明是个半大小子,偏要拿腔作势,一时哄然大笑。
几人西行半晌,日头西落时远远已见了东平镇轮廓,众人精神一振,李锡九道:“我先去镇上打探一回,只是往日落脚处怕是不能待了,若是寻那客栈,又怕查验路引批文,恁地麻烦。”
阮七道:“俺听俺爹和二叔说,行远道的,都能寻着些私房客栈,有些身上背了案子的不用路引也能入住,使够钱便可。”
李锡九道:“小七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是往日无事,这回咱们摊上大事,怕是官家早就严查暗访,只待咱们一头钻进去呢。”
曲旦问道:“那该如何是好?难不成咱们只能露宿荒野?”
李锡九看看诸人,道:“无妨,李某进了镇子,去看看有无甚么安稳去处。诸位稍待。”说罢自去不提。
众人等了许久,终见李锡九回返,只见他回头仔细观瞧一阵,确认无人追踪才道:“镇子上还算安静,只是那些客栈一听并无路引,都不松口,说是官府盘查甚严。以前一些旧相识那,李某没敢上门,存厚那两处房产,早就封了。”
众人一时无计,崇武想了想道:“劳烦九哥再去趟老东平侯府,看看那边情况如何,我猜他们未必敢难为温老侯爷,毕竟朝中还须倚重温家。”
曲旦插言道:“前几日咱们离了侯府,官家不会再为难侯爷。应是无恙。”
崇武道:“那便定了,咱们暂去侯府躲些时日再做打算。”
众人说罢启程,直奔东平侯府。
……
不多久,几人驾车到了侯府,只见府上又复往日风光,甲士林立,人影绰绰。门前早有仆从迎上问道:“不知哪来的客人,到侯府何事?”
崇武下车拱手为礼,答道:“我等是温老侯爷旧日相识,劳烦通报一声,便说是山东阮平的后辈前来拜访便是。”
那下人见几人容貌不俗,自去通报不提。
几人等了不久,还未见那仆从回返,就见一人自路旁缓缓行来,一边行路一边打量诸人。那人三十余岁,身量纤细,最奇的是手中拎着一根三尺短棍,拿在手中一摇三晃。
几人暗自戒备间,忽听那人道:“老徐跑去兖州,我偏觉着你们能回东平,这不被我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