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于裁缝铺里,老板正在整理铺子里余留下来的货物,这两日来店里做旗袍的客人得知老于的店即将关门都感到十分惋惜,可还没有找到下家,老于也不好贸贸然告诉大家自己将来的地址,只能将之前预定好的旗袍加班加点的做出来,交代了隔壁几个要好的邻居自家住址,好方便那些老主顾提货。
邵依婷慢悠悠的逛到这家裁缝铺,看着这店面门头已经被拆下来,店里的布料用棉布一匹匹叠起来卷好准备运走,还有两位中年人在缝纫机前不停工作,脖子上挂着皮尺。男人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由于老花眼的关系看尺寸时还要稍稍将眼镜拿下来些。女人则穿着棕色格子旗袍,把头发都盘在脑后,手指上缠着胶布,一刻不停的将布料在针下推过。
见到有客人来,两人并没有停下手上的活计,女人客气的和邵依婷打了个招呼:“这位小姐,我们这里马上要搬走了,所以暂时不接新的生意了,真是不好意思哦。”
邵依婷微笑着和她点点头,没有直接离开,反倒是向店里四处张望一番。这个门面房没有怎么装修过,墙面只是刷了白色的涂料,布匹直接堆在长桌上,店铺中间一张工作台放着裁板、直尺、粉笔等工具,靠墙还有一面大镜子可以供客人试穿新衣服使用。
这个店铺可以说是一目了然,再加上这辛苦劳作的两位中年老板,倒是有点想小时候父亲说过的那种夫妻老婆店,老板和老板娘一大家子都在一家小店里工作,这个店铺也可能就是这一家子所有的心血。
老板见邵依婷在店里东张西望,将做好的料子放到工作台上,用皮筋固定好摘下的眼镜挂在脖子上,操着一口吴侬软语对邵依婷问道:“小姑娘,我们店里现在不接新的单子,马上就要搬走了,你是来做衣裳还是来看铺子的呀?”
看来老板已经看出邵依婷对这个店铺十分感兴趣,他也知道最近杨老板不停忙活就是为了能在他们搬走之后找个好的下家,可是似乎这么高昂的价格一般人家都接受不了,一来一去过去几天都没见这杨老板带人来看店面,没想到来了个小姑娘倒是对这里感兴趣。
“我只是看看,这好好的店怎么突然间就不做了?”
老板听了连声叹道:“唉,房东说要涨房价,除了我们家隔壁两家明天也要准备搬走了,你说这个地段做的都是邻里邻居老主顾的生意,租金一下子翻这么多我们这种做小生意的当然都受不了,这不,趁着今天店里东西都还在,我们就想赶紧多做一点是一点,好把原来订好的衣裳都做好了明天让客户来拿,以后就不知道上哪开店了。”
“哦?那你们搬走以后知道这里会开什么店吗?”
老板摇摇头说:“房东说了,以后开什么店都和我们没有关系,所以也不知道今后这里会是什么样子。唉,我在这个地方也做了五六年了,实在是想不到这么快就要走了。”
邵依婷看着老板黯然神伤的表情,心里也不是滋味,如果不是她强硬的要杨老板好看,这个无辜的店主也不至于被杨老板给逼走,若是让这个老裁缝知道自己就是那黑心的大房东,真怕他会二话不说随手抄家伙将她赶出去。
原还想说些什么,门口传来了脚步声,老板往门外张望一下,瞧见几个面熟的小伙子在门口探头探脑。他和老板娘对视一眼,确定就是上次来找杨老板的那三个男子,立马拉下脸来,气呼呼的冲到门口对他们说道:“你们来做什么?我的铺子要到明天才到期,就算要收房子你们找杨老板去,我在这里做一天你们就不能把我赶走。”
见他没给好脸色,三个男人本也不高兴和他争论什么,只不过想到先前松林过来给他们布置了任务,若是没做好岂不是坏了自己的生意。
于是乎,三人里面最豁的出去的美男子,也就是松林口中的娘娘腔冯思阳硬着头皮对老板说:“老板,我们不是来赶你们走的,只是想过来和你商量点事。”
“没什么好商量的,我们人都被你们赶走了还有什么好商量的,你们走,都给我出去,出去!”
别说这老板说话语气软糯糯,一遇上事立马有了大男人的样子,这不赶不走这三人便到门边上找了个扫帚想往三个人身上拍去,这可吓坏了店里的老板娘和门外的三个大男人,要知道他们出来办事可从来都没有遇到过态度如此刚烈又蛮不讲理的人,都抄家伙赶人了还不快跑。
“啊啊啊…老板你别打人呀,有话好好说!”
“是呀是呀,我们真的是有事要和你商量,别打我!”
“啊哟,我的西装,老板你把我西装刮坏了要赔我钱的。”
三个男人嗷嗷直叫的冲到街上,生怕自己莫名其妙的挨一顿打,到时候受了伤还不知道那抠门的丫头给不给他们报销医疗费。
老板娘急急忙忙冲出来拉住自己的丈夫,一手捏住他手上的“凶器”劝道:“别打了别打了,要是打伤了弄出点人命还不是我们倒霉,算了,反正明天都要走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他们爱来就来,这铺子本来就是他们的。”
“你看看这帮流氓恶霸,仗着自己有钱就可以随便欺负人,好好的铺子说涨价就涨价,说赶人就赶人,真当我们这么好欺负吗?”
他夺过自己的扫帚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往冯思阳脸上呼过去,可怜的娘娘腔被两兄弟左右夹住没来得及逃开,拍了一脸的灰,赶忙捂着脸躲到兄弟们身后,自己呛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老板,别打了,要毁容了,咳咳咳,我帅破天际的的俊颜破相啦!”
老板娘赶紧冲上去护着这位无辜受害者,冲着自家丈夫吼道:“老头子你疯了吗?我们已经没有铺子了,把人打伤了只会雪上加霜,别再惹麻烦了!”
被自家媳妇一吼,老板似乎清醒了些,但想到自己吃了这么个闷亏,气得将扫帚往地上一扔,自个儿不停大喘气,嘴里语无伦次的念叨:“你们给我滚,都滚,别当我好欺负,不就是搬家吗?我不怕你们。”
知道自家丈夫气得厉害,老板娘只能忍着眼泪扯扯他的袖子低声劝道:“算了,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好争的,只能怪我们自己没用。”
“是我没用,连累了你,连累了孩子。”
老板靠在门框边上,瞧着这个工作了多年的铺子就这么没了,要说难过他比谁都要难受。
邵依婷瞧外面闹腾劲过去了,才悄悄的走出来,看着对老夫妻相扶相持面容悲切,才知道自己的一个冒失的举动间接害了这一家子,要说现在在外面借个铺子不容易,要个市口好还成熟的铺面更难。
她轻声叹气,转身瞧见三个大男人惊讶的盯着她看,只是淡淡的一笑,心想:本小姐才没那么蠢和你们一样送上门来被人打呢。
三个男人尤其是被扫帚刮伤脸的冯思阳气鼓鼓的瞪着她,这个女人出了点钱就把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交给他们做,现在还把脸给弄伤了,别说有多委屈。尤其是看到邵依婷一脸鄙夷的瞧着自己,冯思阳更加气不过,就差开口告诉老板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个躲在黑暗小角落里的小丫头,巴不得他再对这个坏丫头的脸上甩一扫帚。
邵依婷对他们三个耸了耸肩,还真没想到他们能把这件事给办砸了。
“老板,你别生气了,其实我们真是有事要和你商量。”
三个人里相对沉着冷静的是张峰,他是钟征手下性子最稳枪法最好也是话最少的一个,邵依婷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被派来做这个说客,不过他的模样的确比冯思阳看起来靠谱多了。
老板无力地挥挥手,支起身子想要回到店里,丝毫没有搭理他们的打算。
“老板,稍等一下!”
邵依婷上前拦住他,看这对夫妻一脸疑惑的盯着她,笑道:“既然两位在这里的租约要结束了,那我想问一下你们有意向继续在这里工作吗?”
“什么?继续在这里工作?”
老板娘看着这小姑娘的打扮没有多豪气,这说出来的话倒是有些让人错愕。
她莞尔一笑,余光瞥过边上三人,自信的说道:“两位别误会,不瞒你们其实今天我是过来看铺子的,这里的市口好,附近还有些小姐太太喜欢的商店,正好老板说这里的租约到期了,我就想将这个铺面盘下来。可是我手上没有什么擅长的活计,更别提淘些货物过来卖。我看两位在这里的生意不错,想着要是租下店面能不能雇佣两位在这里继续做裁缝,薪水什么的我们都可以谈。”
老板和老板娘对视一眼,他们也没想到这个小姑娘会说出这些话,但自己头上那个杨老板有多厉害又不是不知道,这小姑娘年纪这么小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小姑娘,你就别异想天开了,这里的租金水涨船高已经突破了市价,哪是你一个姑娘可以盘的下来的。”
“是呀小姑娘,这里的二房东也不是什么好人,见到漂亮姑娘都挪不开眼,你可千万别去找他租房子,到时候狮子大开口不说还给你徒增麻烦。”
邵依婷看这老板娘一脸关切的模样弄得好像自己要送上门给杨老板欺负,便拍拍老板娘的肩膀说:“您放心,我想要盘下这里的铺子怎么可能会去找二房东,我自然有自己的办法,只不过想问问你们是不是愿意在我的店里工作?至少铺子的租金和日常花销都由我来支出,你们就靠自己的本事好好接活,到时候除了每人每月二百二十块的薪水以外可以按照每个月的出单量做提成,这样你们可以安安心心的做衣裳,至于别的乱七八糟的事都由我来挡着。”
“这个……”
不得不说,这对中年夫妇心动了,毕竟薪水每个月都要发,但是单多单少就要看实际情况,这些年他们为了支付店面的租金没日没夜的不停干活,勉勉强强支撑起这个铺子,赚到的钱也只能维持日常家用,这以后大儿子和小丫头都要结婚,里里外外哪不要花钱。若是这姑娘所言属实,到时候光靠这些薪水就能养活这一家老小,何况她还给提成。
抓住这一点,邵依婷奋起直追,在店里和两位老板谈了好半天才离开,这三个大男人也是大开眼界,压根想不到邵小姐还是个天生的好演员,明明自己就是大房东偏还装腔作势说自己和他们谈一下后面房租,转念一想没错呀,他们三个就是大房东的代表,想要把杨老板赶走当然要有个接盘侠出现,这不,大房东自己接自己的盘,如意算盘打的啪啪响。
离开裁缝铺时天色渐渐暗下来,邵依婷带着三个大男人离开,走过了两个路口总算是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来:“哈哈哈哈,你们三个太逗了,被打了脸上一条条的居然都没将这对老板说服,还不是姐出马,我看你们今天都要被打成三盘肉丝,尤其冯四娘,这脸…哈哈哈哈,太好笑了。”
被点名的冯思阳一听火气噌噌噌的上来,气鼓鼓的双手叉腰撅着嘴,一双眼睛嗖嗖嗖抛出眼刀子,可惜邵小姐正欢脱嘲笑他,完全不搭理这厮身上深深的怨念。
张峰跟着补刀子:“不过今天思阳是被打得最惨的,可惜连句话都没说清楚。”
三个男人里动手能力最强的余平年也开始耍嘴皮子:“可不是,我以前以为只有大块头那愣小子会被人欺负,没想到这个滑头也有被人打得这么惨的时候,哈哈哈哈,你看他的脸,三条红印子像不像猫须。”
邵依婷细细一看,别说还真像,配上这家伙平日里脸上保养的细皮嫩肉,看起来真像只楚楚可怜的小花猫。
“啊哟,这下貌若潘安的四娘可有好几天不能出来见人了,这小猫须看起来真是太搭他表情了!”
什么表情?当然是吹胡子瞪眼!
被邵依婷四娘四娘的叫了这么多遍,冯思阳恨不得上去将这丫头的嘴给堵上,要不是现在屈居人下靠这丫头赚钱养家,他早就翻脸上去和她好好地打一架。
邵依婷笑归笑,还是心疼一下这可怜的小家伙:“这两天你回家好好养着,明天我让松林给你送个药膏,每天早晚擦两次别吹风晒太阳,三天就会好,保准你这张漂亮的小脸像剥光鸡蛋一样白嫩。”
无比爱惜自己容貌的四娘立马两眼放光,一张苦瓜脸也露出笑容:“你没骗我?真的可以变得白白嫩嫩的?”
看他如此期待的小眼神,邵依婷收起笑容一本正经的拍拍他的肩膀:“当然,只要你用了,一定能成为我手下大将中最光彩照人秀色可餐的一员!”
“噗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秀色可餐……笑死我了……”
另外两人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他们这个极端爱惜自己容貌的兄弟真是太可爱了,就这么傻傻的被邵依婷嘲讽还满心欢喜,难怪人家姑娘都要称他一声四娘,这称呼实至名归!
闹腾了这么一番,四人道别后各回各家,步行了好一会快到赵公馆时,天空突然乌云密布,邵依婷穿着高跟鞋也走不快,想着马上就要到家了这雨应该是淋不到自己上,结果一分钟不到“哗——”的一声,一场大雨忽然倾盆而下。
这雨还真是会挑时间下,现在邵依婷周围都是花园别墅,连个躲雨的屋檐都没有,她用手包挡住脑袋小跑一路,等跑到赵公馆时已经被雨水浑身上下浇了个透,活生生变成一只落汤鸡。
好不容易进了门,邵依婷已经被雨淋得晕头转向,头发湿漉漉的粘糊在脸上,衣服也滴滴答答弄了一地的水渍。无巧不巧,此时赵智煊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悠闲的看书,看到邵依婷这狼狈兮兮的模样都没好意思嘲笑她。
可能是回到家动静太大了,小兰和晨嫂都从厨房出来张望,一看邵小姐被淋了透两人手忙脚乱的冲上来帮忙。
晨嫂拿着干毛巾给她捂上,一边担心的问道:“啊哟,怎么淋着雨回来呀?身上都湿透了赶紧捂上,小兰把门关好别让邵小姐吹着风感冒了。”
“晨嫂,没事的,我洗个澡换身衣服就好,别担心。那个地上被我弄湿了,那个抹布垫一下别被我弄的到处都是水。”
邵依婷用毛巾擦了擦自己一头黏糊糊湿漉漉的头发,只想快点把衣服换了舒舒服服的洗个热水澡,自己打开手包开始找房间钥匙。
“我的姑奶奶,你就别管地上湿不湿了,赶紧把身上的湿衣裳换下来,要是着凉了先生可不是要心疼死了。”
赵智煊有心帮忙也无从下手,看着两个女人围着她各种忙活。
邵依婷一边翻着包包一边笑道:“哪这么容易生病呀,没事的,晨嫂可不准在他面前告我状哦,到时候又要被他念经唠叨。”
晨嫂把邵依婷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抖了一地的水渍,看她衬衫都被打湿,布料变得透明都能看见里面的内衣赶紧拿大毛巾将邵依婷的身子包起来,深怕被一旁的赵智煊看见,不过这小子视力超级好,一眼就看出这衬衫里内衣的布料是什么花色,不经意间看的人居然羞红了脸,假装什么都没瞧见似的抓抓自己后脑勺的头发把头扭到一边。
小兰在一旁犯嘀咕:“先生也真是的,和小姐都在公司知道下雨了怎么就不把您送回来,心里关心行动上也要跟上呀!”
“是呀,刚才先生还来过电话问邵小姐到家了没。”
邵依婷才知道这个赵祁晟真是厉害,出去应酬还要实时监控自己的行踪,这控制欲堪比她老爹。
她无奈的扯扯嘴角道:“下班的时候说有应酬,所以我就自己回来了,哪想到这么多呀?好了,我回房间换个衣服就好。”
说罢,她裹着毛巾就往楼上跑去,站在门口寻了半天钥匙,可包里只有孤零零的一把总经理办公室钥匙,难不成刚才弄丢了?这下可好,邵依婷蹲下把手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在地上,一件件的找,什么小镜子口红手帕都在,钱也都没少,为什么就钥匙不见了?
正巧赵小爷回房路过她身边,看这丫头浑身还湿漉漉的窝在地上翻翻弄弄,好奇心驱使下幽幽的问了句:“找什么呢?”
“钥匙,我钥匙不见了。”
邵依婷明显没了耐性,加上浑身湿透脑子也有些闷闷的,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叹气:“完了,松林不在家,今天我真是有点背啊。”
“问晨嫂要备用钥匙呀。”
“唯一备用钥匙在松林那里,唉!”
赵智煊轻挑了下眉头,想着自己手里还有一把她房间里的钥匙,要不要拿出来,可要是被这丫头知道免不了又是一顿闹腾。
可她现在这么可怜巴巴的模样真让他有点心疼,只好装模作样的当不知道:“为什么不把钥匙放晨嫂那里?”
邵依婷轻叹一句:“还不是为了防止某些人进我屋子,上次换了锁之后我就把钥匙交给松林了。”
啊呀,原来她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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