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傍晚,围绕着护生殿的池塘开满了莲花,盈盈淡香穿过层层竹海缠绕山间。橘色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撒在殿内一间雅致房间的卧榻上。
坐在榻边一袭蓝衣的落羽天正目光缱绻地看着榻上的女子。
此女子不知遭遇了何事,除了面部,身上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伤口不下百处,但,幸而无一处致命伤。她失血的缘故面色稍显苍白,可呼吸均匀,脉搏有力,由此而见身体底子还是蛮好的。娇小的身子被落羽天的徒儿涂了药汁,用纱布包了个严严实实。
缓缓抬手,他拿着布绢轻拭着女子带血的嘴角。待清理干净,他俯身在她耳边浅浅勾起唇角:“像团粽子。”
“嗯……嗯?”女子耳朵微微动了下,身子略抖了抖,一张小脸随即扭作一团,“好……疼……”
落羽天眼睫微颤:“醒了?”
女子缓缓睁开双眼。
随着她双眸瞠开,他的双眸也瞬时睁大,心中一颤。
女子巴掌大的小脸微圆,皮肤如凝脂一般。鸦羽般的黑发像段子一般铺散在床上,散发着幽幽的光泽。厚厚的刘海半掩着细细的剑眉。翘翘的鼻头娇小可爱,小而饱满的嘴唇如今却裂着几道口子,沾着些许紫褐色血迹。嘴巴稍动,殷红的血丝又从裂纹里渗了出来。大大的眼睛却是单眼皮,浓密的黑色长睫围绕着眼眶,好似仙子勾描的眼线。然,令他瞠目的是——金色的眸子!她竟拥有一对绝世无双的金色眸子!瞳仁如琥珀般通透无垢,眼底闪烁着晶莹之光,纯净渊清。
仿若长居地窖久违的蓝天,深藏山洞入眼的第一缕阳光,劫后余生呼吸的第一口空气,凝睇她的眼睛,他只觉得心头一暖。
女子扇了扇睫毛,干裂的嘴唇费力的挤出几个字:“可是阁下救了佩儿?”
“佩儿?”落羽天不由浅笑,“此是你名?”
“嗯。”佩儿伸出舌尖润了下嘴唇,轻轻点了点头,眨巴着金眸直直看着落羽天,“玉佩的佩字。嗯……对了,阁下救了佩儿,可被那妖伤了何处?”
落羽天未回答,只俯下身子,左手绕到她颈后扶上她纤瘦的肩膀,将她头缓缓垫高,右手握着茶盏将温水轻轻送于她唇边,轻声道:“先喝些水罢。”
“咕、咕、咕”佩儿几口便将水给喝了下去。
暖暖微甘的清水从舌尖润到胃部,散往四肢百骸,冰冰凉的身子顿感温暖。佩儿满足的舔着嘴唇,眼睛弯成两轮新月,扯了个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多谢恩人。”微微挪动发麻的身子,嗯,不似方才那般痛了。
再动动,继续动动。
望着臂弯中不停扭动的佩儿,落羽天将左手轻轻抽了出来,蓝色印伽显于食指与中指指尖,朝着她的眉间便点了过去。不老实的小身子瞬时静了下来,佩儿眼皮缓缓覆上金色眸子,片刻呼吸匀缓,沉沉睡了过去。
“现下且不可乱动,以免扯裂了伤口。”
为她盖上丝被后,他轻轻撩起了她的刘海。
方才给她擦拭脸上污血,好似看到额上有咒印般印伽,现下正可细细查看。左眉上方二指处,阳白穴位上有一红色类似花瓣的印伽。落羽天微微偏头,剑眉微敛。红色印伽应是血咒,中咒之人多伴七窍流血,指甲嫣红,可她却无这些反应。观其灵,读其脉,除了这身皮肉之伤,实无不妥之处。落羽天甚为不解,难道是胎记不成?手再覆上神庭穴位,有一淡金色印伽,此穴位下咒印乃是封住记忆之用。试着解封,无果。下此咒印之人定于封印术上造诣极深。为何要封住她的记忆?落羽天深敛着眉,倘若日后知晓了是谁封的她,断不能轻饶。将她的刘海拨了下来,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她的面颊。
--灵犀,是你吗?当年魂魄皆散,如今,她真的是你吗?
当年与木灵犀相遇,不知为何落羽天就被那抹清香给吸引住了,似是于灵魂深处就熟知的味道,很是怀念,很是迷恋。那清香仿佛具有勾魂摄魄的能力,恍惚间便使他对她动了情,生了妄念。虽木灵犀应了“红颜薄命”这四个字,但落羽天却对其念念难忘。抬首观望,黑色深邃的眸子凝着墙上一副身着芯绿色纱衣美丽女子的画像,落羽天轻声叹息。
良久,深深吸了吸屋子里久违的熟悉的香气,他紧抿薄唇,双手抬起,食中二指闪着银光覆上她的眼眶。
追灵之术。
落羽天放出六感——形、声、闻、味、触、灵,进ru佩儿灵体内,切切找寻那抹熟悉的身影。
佩儿灵体浑浊不堪,交错着许多善灵与恶灵,但全被整齐的排列着,无一例外的围绕着两抹耀金色光点之外,交相互补,并无冲突。落羽天委实未见过这般灵体,但却猜到,那两抹金色光点应是佩儿两颗金眸子,那金眸子是聚灵之物。将要触到那光点,却被一层重印打了回来,仔细辨着这封印,无果,从未见过,但这封印确是护着她的,对她并无加害之意,既无加害之意,便暂时无需管它。搁置疑问,落羽天闪着大罗金仙印抵着浑浊与封印,继续寻着。
片刻之后,他抽回双手,收回六感,轻抚佩儿面颊,柔柔的,无限深情。
虽有封印之术阻碍,但确实追到了木灵犀的魂魄。那魂魄上至今还笼着当年他度与她的金仙之气。
落羽天唇边勾出一抹漂亮的弧线。
这是何种奇迹,何种造化,才使得散了的魂魄得以重聚。
忆着往昔,冰封的心再度渐渐融化,落羽天深情款款地望着榻上的佩儿,声若和风:“此生,且让我好生照顾你吧,灵犀……不,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