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了满身的纱布,在山间清泉美_美的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素衣,佩儿顿感周身舒适。虽后背处还有些痛感,但已无大碍。自被师傅收留做赏金猎手以来,受伤数十次有余,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伤口已经受得不计其数,不知是天生对疼痛不敏感,还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痛楚,如此的伤口已然没什么可需在意的了,反正自己这副身子恢复能力也是超强的。
虽已傍晚,夏日橘色余晖撒在泉上依旧晃眼。佩儿将手放于眉骨处搭个凉棚,跳上处于峰崖边上清泉池旁一块青石上四下张望着,映入眼底尽是美色,实乃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苍生山有三座峰,皆高song入云,左峰便是现下所在之处,乃最高之峰。厚密竹林之中缠绕着清泉,宛若银蟒于丛林中游走。峰顶处满是荷花的池子似护城河般将护生殿拥于正中,云雾缭绕宛如仙境。再望向远处,另两座山头也应当有人居住吧,太远,又有些许云雾挡着,看不清晰。往山下望去,朦胧瞧见三峰围拥之中有一大块平地,上面依稀可见许多大殿小殿与大小不一的空地。
--哈,对了,空地应是练武场吧!
佩儿嘴角上扬,贝齿微露,继续探首观望。
“呀!~~~~~~”一声尖锐嗓音猛穿耳膜,佩儿惊得身子一抖,脚下一滑,向后栽了下去。着地瞬间,忽地侧身,单手撑地,手上一使劲,将身子顺势推直,安然站住了。只是方才手上用力,扯得后背一阵针扎似的疼。
佩儿皱着眼眉,嘴角抖了抖,抬眼瞄向尖锐声音的主人——白若水。
白若水张着嘴巴提起裙摆赶忙跑向佩儿,一把扳过佩儿身子,边扯衣服边慌忙道着:“你瞧你,背上还有伤未痊愈,就弄这般高难度动作,你难不成是唱武戏的?还以为你要跳崖自尽,可着实吓死我了。快让我仔细看看后背的伤。别动啊,让我看下。”
佩儿将长发撩到胸前,裸露的后背对着白若水。
“哐当”一声脆响,佩儿闻声向后望去,只见不远处地上裂了个瓷瓶子,瓶中所盛褐色药丸子散作一堆。
--诶?一双藏蓝色鞋子怎在碎瓶旁边?
金眸顺着鞋子往上看,一袭蓝衣的落羽天正愣愣地看向她。白若水赶忙放下佩儿的头发替她遮挡,又手忙脚乱地将衣服替她重新拉上。
落羽天干咳了两声,半阖眼帘,连忙背过身,在白若水一连串的“登徒子!登徒子!”声中,匆匆走向大殿。
护生殿内,落羽天单手执着茶盏,缓缓踱着步子,神情凝重。
适才观到了什么?佩儿的背上……竟满满覆着一幅画!白如凝脂的皮肤宛如宣纸,上面绘着几株蓝色的莲花,有花骨儿,有待放,有全盛。青色的荷叶层次鲜明,碧幽之水宛若真实般存在。如丹青般栩栩如生的刺青,实乃第一次见识到。
正出神地忆着,佩儿轻轻走了进来。
她清澈水润的金眸子藏着些许羞赧,待对上了他深邃的黑眸,怔了下随即转望地面,双手交握,拇指不停打着圈,声如游丝:“白……白姑娘说去准备晚膳了。”
落羽天踱到矮桌旁席地而坐,拍了拍身侧的垫子,示意佩儿过来。佩儿朝他挪了过去,跪坐于垫子上,依旧垂眸绞着手。
“我让她去的。”落羽天倒了杯茶往佩儿身前推了推。
看着她把茶水喝了,便道:“方才若水大叫,我以为你俩遭遇了何事,故而……冒犯了,着实抱歉。”
佩儿金眸子在大眼眶里左右转着,不知说些何话方能缓解尴尬。
瞧她依旧尴尬着,落羽天便转移话题:“身上受的这些伤,是何人所为?可否与我徐徐道来?”
佩儿咬了咬朱唇:“千虚湖一蛟妖所为。”
“蛟妖?”
--苍生山以北十里的千虚湖?何时出了蛟妖那种猛妖?怎的苍生派弟子不去降了?
落羽天思忖间,又听佩儿道着:“嗯。前些日子我领了任务,去千虚湖灭一水蛇妖,谁知晓打着打着,竟半路出来个蛟妖,说是要剥我面皮自个用,便从身上射出千道水匕,将我给割昏了。然后我醒过来就在此处了。尊者救命之恩,佩儿无以为报。”
落羽天又给佩儿倒满了茶再问道:“你一娇小女子怎的做了赏金猎手?”
“嗯……说来话长。”
落羽天轻轻呷了口茶:“愿闻其详。”
佩儿伸了伸筋骨,望向落羽天:“其实……我并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三十年前从山崖下醒来记忆便一片空白,是师傅收留了我,并予我起了佩儿这个名。除了师傅,我还有三位师兄与两位师姐,我们具有不同的属性,师傅为金,我为木,剩下五位师兄师姐分别为水、火、土、风、雷。师傅指点了我怎样用属性之术,便让我做了赏金猎手。麒麟山上第二节山峰有一处下了咒的牌子,只有人或仙才能接触的牌子,上面按顺序依次划分着金、水、雷、风、火、土、木七格,师傅为‘金’那一格,其余分别为我们六人。但凡有人或仙想要委任我们除掉什么妖魔鬼怪的,便会把固定的银两与想要除去的妖魔鬼怪之姓名或其画像或据点放在七个格子任意一个里,来委任我们。嗯……我的能耐最低,木格子收的报酬便是最少的,第一个金格子收的报酬最多,一般要看需除掉的东西有多难对付而定。有些名位的妖魔便需我师傅出面,其次些的妖魔鬼怪便由师兄师姐们出马,还未化作人形的小妖小魔一般都往我的木格子里投。”
落羽天再问:“你们何以知晓有人委了任务?莫非每日皆需去那麒麟山?”
佩儿又把茶喝了个见底后,将左手上戴着的一串手链拿了下来,往落羽天面前推了推。落羽天将手链放于手心端详。共十四颗珠子,每隔一颗白色的珠子便有一颗色彩各不相同的彩珠子。彩色珠子不知是何物,但这白珠子……
“这白珠子可是‘验生石’?”
佩儿愣愣的看着落羽天。
“验生石”是一种灵石,点一滴血在石上,石头便会变得温热。滴血之人好生活着时,这石头便会一直温热,倘若滴血之人死去,石头就会变得刺骨冰凉。这是师傅给的让大伙知晓彼此生死的石头。没想到落羽天也知晓这石头,或许苍生派也用这种验生石也没准。
佩儿眨眼回神,拿起手链道:“嗯,白色石头确是验生石。”又指着彩色的石头继续道:“这七颗色彩不一的石头便分别代表着我们赏金猎手。黄色代表金,绿色代表木,蓝色代表水,红色代表火,褐色代表土,青色代表风,橘色代表雷。如若麒麟山上有人委投了木格子,绿色的珠子便会发热发亮,我便知有人委托我去做事情。以此类推,哪个颜色的珠子热了亮了,我们之中的对应属性的那人便需去麒麟山接任务了。”
“甚是有趣。”落羽天微微浅笑,“你们几人可是单独去做委任?”
佩儿露出尖尖虎牙,笑如银铃:“嗯!师傅说散养的孩子长得壮,单独斩妖除魔术法会进步得快。我跟师兄师姐们都是各自完成委任的。嗯……”大眼睛转了转又道:“可是……属火的师姐赤红夜与属风的师兄夏风,他们两个不分开,总是在一起。”
落羽天再轻轻呷茶,心道,此二人应是一对鸳鸯。
“其实……”佩儿两只纤手使劲绞着一缕头发,懦着声,“佩儿也不想离开师傅……”
落羽天险些将茶水呛了出来,微微敛眉:“尊师是男是女?”
“男。”
落羽天额角青筋跳了一下。
“不知尊师姓甚名谁?许我识得也说不准。”
“师傅姓氏我并不知晓,只知他名为匕鬯。师傅修得了仙骨,年纪看上去跟尊者相仿,金发翠眼,身型略微比尊者还要高挑些,好看的不得了!”
落羽天额上青筋跳了两下。
--金发碧眼……异族之人?
“你……为何不想离开尊师?”
佩儿眨着闪光的金眸:“我喜欢师傅,想天天都陪着他。”
落羽天额角青筋蹦得很欢快。
男师傅……女徒弟……自古以来,有多少得道高仙都被自个徒弟给拐跑了,被拐得仙不仙魔不魔,还个个心甘情愿的?
落羽天暗道不妥,微眄身侧面染红云的佩儿。
--佩儿乃灵犀转世,绝不可被旁人拐了去。若是……照实与她说她为灵犀转世,道清她的前世?不妥,难保她不会被吓跑。倘若……与她说她师傅仙去了?不妥,她有验生石。倘或……直接去麒麟山往金格子里投个东西,待她师傅来了,与她师傅道明?不妥,若她师傅不明事理,挑唆于她,她许会怨恨了我。
落羽天脑子里翻江倒海了半天,深呼一口气,终究开口:“佩儿,你可知我百年前只用一招便斩了一蛟妖,而你却……”
“一招?!”佩儿张着嘴巴,金色眸子里充满了钦佩与惊讶。自己差点被千刀万剐的那类凶蛟,这人居然只单单用了一招?就是师傅也不一定有这本事。
“嗯,确是一招。”落羽天余光瞟了瞟小人儿,“你却被那种小妖差点扒了面皮,还落了满身口子,不觉得术法委实差了些吗?”
见佩儿悻悻的垂眸噘嘴,落羽天眄着她继续道:“如若这般术法不精,想必尊师也着实会失望的紧罢。”
佩儿一对细眉扭在了一起。
打铁需趁热,于是……
“其实,你我实属有缘,不如……”落羽天以诚挚的眼神对上佩儿的金眸子,“你于我这修行些日子,待学业有成,也可有颜面再去见他老人家罢。”
果不其然,这招甚是奏效,佩儿恍惚间便答应了,并立了两年之约。落羽天长舒了口气,心中顿然舒畅。
时间很是充裕,有的是机会将你纠正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