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容知道,对穆卿,她是怨怼的,之所以还会有怨怼,就是因为心里太在乎。
穆卿和魏荷语一向相敬相亲,在她还未进府的时候就已然是这样。魏荷语有了穆卿的孩子,那看似是最理所应当的事情,可她却从心底里不愿意接受。
连她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愿意接受这个孩子,还是不愿意接受穆卿对她食言。
穆卿也有他的无奈,这一点萧容是知道的。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两个月,不是不想见穆卿,而是心中有太多不甘。她想夏如璎说得对,她的确太执拗。
男人都是有自尊心的,而穆卿更是缺不这个玩意。可最终穆卿还是出面来救了她,虽然动作有些粗暴。
萧容沉声地叹了一下,缓缓将手回搂过去,指尖触到一丝温热,这才惊觉穆卿的后背还被扎了好几个洞。
萧容低声嘟哝着,“大帅,你背上的伤……”
穆卿低低一笑,“亏你还知道关心本帅的伤,刚刚不是狠心得很吗?本帅还真没见过你这样凶悍的女人。”他自顾自地说着,然后低下头吻了吻萧容的发,叹息道,“可是你偏偏是我的容儿,能有什么办法?”
萧容顿了顿,奋力推开他,学着他的语气反驳道:“亏你还知道关心我,之前那两个月不是一直都不来看我吗?我还没见过你这样狠心的男人!”
萧容故作愤懑地指着他,然后又放缓了声音,低语道:“可是我偏偏把心给了你。能有什么办法呢?”
穆卿的脸僵了僵,随即仰天笑了起来,“容儿的心是本帅的,本帅的心也是容儿的。有容儿这句话,扎再多簪又如何?”
萧容凝了凝眸,故意沉着脸道:“可是大帅总是失信于人,我哪知道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穆卿深深一叹,柔笑着捧住萧容的脸,“容儿,有一件事你永远也不要怀疑,那就是你在我心里是无可替代的。”穆卿一边说着。一边深深地望向萧容的眼,“这些年,这些苦,已经让我深深明白了这个道理,谁都代替不了你,谁都不可以。”
萧容的心再次柔软了。她迎上前去,与穆卿额头相碰,柔声追问:“那大帅怎么证明这些话是发自真心的?”
穆卿的眉蹙了蹙。“那容儿要怎样才肯相信?”
萧容的手渐渐攀上穆卿的脖子,略显霸道地搂住他,巧笑道:“除非你答应我,今日一直陪着我。哪儿也不许去。”
穆卿微惊地看着她,似乎在思索着这条件背后隐藏的代价。
萧容见状连忙解释,“只是今日而已,难道都不行吗?这次你不再食言,我就愿意相信你的话。”
穆卿沉思了一阵,唇角微微扬起,回搂住萧容。身体向前一倾,便把她压在了床榻上,“那本帅如果做到了,容儿以后都得相信本帅,不许再胡思乱想。”
萧容抿抿唇,浅笑着点了头。她暗暗告诉自己,那就相信他吧,再信他一次,只要这一次他能够不再食言。
得到了满意答复的穆卿也温柔地笑了起来,萧容恍然觉得心中一颤,她似乎已经许久没见到穆卿这样的笑颜了。
萧容能明白穆卿抛下她去陪魏荷语的确是有着他的苦衷,因此她只问着他要这一天。只要这次他能兑现诺言,那萧容愿意试着去接受,去隐忍,只为能留在他的身边。
可现实总是那么令人绝望。
良忆匆匆忙忙地跑进来的时候,萧容正在为穆卿背上的伤上着药。看着良忆慌张的神色,她的心都跟着抖了起来,似乎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果然就是不好的。
良忆跪倒在地上,气喘吁吁地说道:“大帅,夫人……夫人她又吐了,吐得脸色发白,都快晕过去了!”
萧容强忍住心中的紧张和不安,等待着穆卿做出选择。既然这一天迟早会来,来的这么快倒也是好的。萧容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专注而无声地看着穆卿。
穆卿面有难色地皱起眉头,最终向良忆说道:“青妩和孟逍呢,都过去了吗?”
良忆吃吃地答道:“这……这孟少将对身孕之事并不在行啊,青妩姑娘倒是过去了,可是夫人却闹着只要大帅,碰都不让青妩姑娘碰一下。青妩姑娘只得回来,却不料夫人越吐越厉害,吐得都有些神志不清了,可嘴里却还在喊着大帅……”
良忆顿了顿,抬起眼皮来瞅了瞅一旁的萧容,嘟哝道:“大帅,夫人肚子里的,可是小世子啊……”
萧容的手紧紧握着,魏荷语方才明明都还好好的,怎会突然之间就吐成这样子?可是魏荷语肚子里的毕竟是穆卿的骨肉,如果在这个节骨眼儿强行留住穆卿,反而显得她是个恶人了。
良忆方才的那一眼,就是这个意思吧。
萧容一句话也没有说,等着穆卿自己选择。
而他终究还是选择了魏荷语。
“容儿,夫人这个孩子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他沉声说着,甚至不敢抬眼看萧容的脸。
萧容淡淡苦笑,再不肯听这些话,起身来抢在穆卿的前面夺门而出。
踏出永华阁的时候,她的心是寒的,即使外面的阳光很烈,也照不进她的心里。
回到钟翠阁,她就将自己关了起来,连夏如璎都不肯见。她不停地问自己,为何还要相信他,为何要燃起希望?她甚至在问自己,为何要贪图他的温情,他那永远不可能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温情……
夜很深沉,萧容只穿着一件薄衫,静坐在鸾烛旁边。双眼定定地望着那闪烁着的烛光,脑海里浮现了许多许多,最终全都匆匆逝去。
一只浅绿色的小蛾子扑着翅接近了那烛火。萧容微微沉眉。
烛火虽绚烂,却是危险的,它应该能明白。
是的,怎会不明白?就好像是她自己,从一开始就明白不该贪恋这些情爱。却偏偏还是让自己越陷越深。她默默回想着当初的心境,当初,穆卿还在宁国边境,她坐上锦轿被送回大帅府,前方战事传来。她的心乱了,为穆卿而乱了。
就是从那一刻起,她的心卸下了所有的防备。
萧容苦笑着,看着那跳动的烛火。这只小蛾子倒还挺可爱,浅绿色的身体,薄纱一般的翅膀。它那么小巧,它的生命那么脆弱。
它围着烛火转了转,又转了转。不敢再靠近,却又不舍离去。
这个样子,多像她当初。
萧容顿时明白了,即便上天再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也还是会义无返顾地选择回去,选择回到穆卿的身边,选择不顾生死地追随着他,将自己的心完全交给他。
他的温情,他的怀抱,还有那清雅的紫檀香味,这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是那么地诱惑。如同这绚丽的烛火之于这只飞蛾。
可是,这样的绚丽和温暖背后,是致命的伤害。飞蛾能懂,因此才会有所犹豫,可是它依然无法抵挡这样的绚丽和光辉。终于,在一阵盘旋之后,它扑了上去。
萧容仿佛感受到了它的炽热和欣喜。可最终,伴随着一声短暂的嗤响,它娇小的身体淹没在了火焰之中。
萧容似乎听到了一声绝望的嘶喊。可是这一切已经来不及。它很快就被烧焦,它依然扑腾了两下翅膀,是想要逃离吗?或者,是想要在这人世间留下最后一份挣扎?又或者,它是在欣喜,欣喜自己终于还是葬在了这一片绚烂之中?
鸾烛微微颤动,泣下一滴烛泪,似乎在为飞蛾的牺牲而叹惋。
可那又如何?飞蛾已逝,而鸾烛依旧绚丽闪耀。
萧容双眼定定地看着这一切,颤抖的手渐渐紧握。
第二日,穆卿早早地出现在了钟翠阁。萧容默然地望着他带来的一大堆饰物,有镶金玉镯,玉簪,玉枕,还有一册翡翠玉书。
萧容默默地将目光移到穆卿的身上,他这是来请罪的意思吗?可为何他的神情是那么轻松闲逸?为何他还能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容儿,这翡翠玉书是本帅亲手为你而刻的。”他说着,兴致盎然地将那精致的翡翠玉书展开来给萧容过目。
可萧容却依然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穆卿自然也觉察出了萧容眼中的冷漠,他无奈地沉下眉,收起玉书:“容儿,原谅我好吗?”
萧容却轻轻摇头,面无表情。
穆卿急了,上前来扶住萧容的双肩,“容儿,你不是这样的狠心的人。”
萧容冷然地仰起头,沉声道:“奴婢狠心?那也是和大帅学的。”
穆卿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眼眸也深邃得令人难以捉摸。
萧容讽刺地笑了笑,道:“大帅其实心知肚明,应该知道夫人昨日实际上并无大碍吧?”
穆卿的脸更加阴沉了,却并没有矢口否认萧容的话,他点了头,“没错,本帅的确知道。”
萧容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碎裂的声音。
穆卿他知道,他其实什么都知道,他知道她这两个月有多么孤独,多么想他,却还是不肯来看她。他知道这群姬妾对她做过什么事,说过什么话,却还是任由着她们。他知道魏荷语借着身孕争宠,却还是宁愿安抚魏荷语,甚至不惜放弃对她的诺言。
那他会不会其实也知道,她生辰那日被暗杀,其实都是魏荷语派的人?
萧容缓缓地退后一步,无力地皱起眉:“那大帅还来这儿做什么?带这么多东西来做什么?大帅究竟把奴婢当成什么?贪图荣华富贵的女人,还是任由你玩弄却还会笑脸相迎的女人?”
随着萧容这声低吼,一阵清脆的声音响起。
穆卿没有去看那些被萧容掀落在地的玉镯和玉簪,而是定定地看着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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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烛微微颤动,泣下一滴烛泪,似乎在为飞蛾的牺牲而叹惋。
可那又如何?飞蛾已逝,而鸾烛依旧绚丽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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