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秋彦就担心江南会被林乐的恶念蛊惑,人就是如此,有些事生时做不到,死了反倒轻而易举。就像想让一个人牢记,没什么比纠结不清的时候死掉更能让人欲罢不能的了。
开导的话说了很多,江南之前沉闷的心绪一点点松懈下来。秦秋彦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无论什么时候,江南发现,他说出的话她总是很信服。
知道现在不是回想过去的时候,孙青还在里面等着他们解救。
最后秦秋彦问她:“心里有没有好过一点儿?”
江南握着听筒“唔”了声。
秦秋彦告诉她;“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多吃东西,否则身体怎么受得了?”
江南真是搞不明白这样的节奏,像是已经预谋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必然要生下来的,可是,要怎么生下来呢?
挂断电话后出来,林向雨呆呆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秦凉很是冷酷的坐在一边打他的电脑,至始没跟林向雨说一句话。
只林向雨时不时拿好奇的眼神打量他,又不敢一直盯着他看,就那样悄悄的看一下就错开,再看一下,再错开。
直到江南出来,问林向雨:“向雨睡醒了?肚子饿不饿?吃东西了吗?”
林向雨点点头,小声说;“吃过了。阿姨,我妈妈回来了吗?我想找妈妈。”
江南一下变得很为难,抚着林向雨的发顶。总不能跟她说林乐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她还那么小……
踌躇着要编怎样的借口敷衍打发她。刚想说话,不想一边的秦凉“啪”一声合上电脑,抬头望过来。
言词中正:“林向雨,你妈妈已经死了,她再也回不来了。你别再哭哭啼啼的找她了,除非你把自己哭死,否则休想再找到她。”
江南怒火中烧,“呼”地站起身。
“秦凉,你住口!你胡乱说什么呢?”担心的看向林向雨,发现她整个人已经被秦凉的话给惊呆了,怔怔的望着他,不可思议,所以眼睛瞪得格外大,水汪汪的,就要滴下泪来。
江南跟着有些慌了:“向雨,你别听秦凉哥哥乱说……”
秦凉的脾气也不弱,一下将超薄的本子扔到沙发上,目光坚毅的和江南对视:“我到底是不是乱说话你不清楚么?你自己说她妈妈还会不会回来,什么时候回来?你打算骗她到什么时候?一辈子?”秦凉小拳头攥得很实,盯紧江南不放松,发现大人有的时候也很天真幼稚,难道她不知道再完美无缺的谎言也维系不了多久就会被拆穿么?
除非她有信心有能力可以骗造无数的谎言来圆这个谎,前提是被骗的那个人要足够短命,不等谎言说不下去就死掉了,她才有可能得逞。而据他所知,江南并不俱备那样的本事。
但就因为林向雨小小年纪,以下的路还很长,所以必须让她面对事实。早晚有一天都会知道,到那时伤心不会比现在少,还要让周围的人跟着一起筋疲力尽,何必?
看江南的样子她是不懂,那么他便说给她听:“现在的小孩子没你们想象的那么傻,由其是她自己的妈妈,她会格外敏感。江南,你别傻了,骗不了几天的。就算不从你这里知道,她也会从别人那里知道,到时候她的伤心一分也不会少。要来的,总也躲不掉。”
秦凉说完这番话,转身回房间。
江南紧跟着也愣在了那里,小家伙说话实在太过辛辣干脆,一语道破了,完全是沾了秦秋彦的风范。他的为人处事观都跟秦秋彦都如出一辙,可见是这些年跟秦秋彦在一起生活,耳沾目染见多了,自然而然变得锋利无比。
却不得不说这一番话让她惊得回不过神来,如同被人当头一棒打下来。顿时清醒不少,跟着自惭形秽。
是啊,要来的总也躲不掉。她一个三十几岁的大人欲望都市都要看透了,竟还看不明白这点儿事么?
何止是林向雨,现在的她如何不是正在犯这样的毛病。
很多事情想不清,茫然无措,于是退着走,以为能躲一天是一天。其实哪里躲得过,好比肚子里这个孩子,最长的时限也不过就是十个月,而且不用等到那一天,就会人尽皆知。
林向雨到底哭出来。
江南坐回去抱紧她,也只得说;“向雨,秦凉哥哥说的没错,你妈妈确实是死了,她不会再回来了。不过你还有阿姨,还有很多喜欢你的人会照顾你……”
江妈妈听到秦凉的声音已经跑了出来,看到秦凉跑进房间去了,而林向雨大声的哭起来。
问江南:“这是怎么了?你骂秦凉了?向雨怎么又哭了?”
江妈妈也跟着乱起来了,看江南一心哄着林向雨没时间理会她,摘掉围裙去房间安抚秦凉。
江南把林向雨抱到怀里,太伤心了,所以哭得很厉害,直到身体渐渐抽搐成一团。她一边轻轻拍打她的背,一边哄骗她。
哭了几十分钟,实在太累了,才渐渐的睡过去。
江南连腿带胳膊都已经酸掉了。把她抱到房间里去睡。
林向雨脸上挂着泪,偶然还会抽搭一嗓。
江南看了她一会儿,越发觉得可怜,且不说林乐对别人做过什么,对于这个孩子她可真是造孽。
从房间里出来,又去江妈妈的卧室中去看秦凉。
秦凉坐在床上生闷气,其实谈不上怎么生气,知道江南很笨,他对她素来大度又宽容,否则早被她给气死了。而且江妈妈过来已经把好话说了一车,只差要把江南骂得狗血淋头,秦凉心里已经爽快不少了。
抬眸看江南走进来,脸上带着笑,明摆着是来赔笑。
故意板起脸不理她。
江南坐过脸,想抱他,被秦凉一脸嫌弃的闪开。
“你离我远一点儿。”
江南拉长脸:“你不是说永远不会嫌弃我,要养我的么?”
秦凉很有节气的哼了声:“那是两回事。”
江南跟他无理取闹:“怎么是两回事了?在我看来就是一回事。你现在就动不动摆冷脸给我看,等到我年纪大了,只怕你会更加的厌烦我。”
秦凉无奈,一再纠正:“我并没有厌烦你。”无可奈何,这个女人怎么那么笨,分不清什么是什么吗?
“不是厌烦我,你为什么不想搭理我?”
秦凉都要求她了:“谁不想搭理你了,是你跟我大声讲话的,我又不是没脾气。”
江南“噗嗤”一声笑起来:“呦,秦大公子好大的脾气。既然不是厌烦我,也不是不想搭理我,那你笑一个好吧?”
秦凉冷哼:“我没心情笑。”
江南点点头,伸手去瘙他的痒,秦凉也很怕痒,最后不得在床上滚成一团,笑得险些岔气。
两人冰释前嫌。
江南过后才说:“秦凉,是我不好,你说的很对。是我这个大人太糟糕了,想事情太幼稚,谎言的确不能一直圆下去,所以,你做的很对,今天是我不好。”
她这样一说,秦凉反倒别扭起来。
微微红了脸:“你不要这样说。”
江南看着他有些得意,这是她的儿子,现在说起话来就条条是道,跟小哲学家有什么区别。长大了肯定要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到时候一说起她是他的妈妈,只想一想,江南都觉得无比骄傲自豪。
林乐的勘验结果出来了,纪梦溪打听到后,第一时间就给江南打电话。
在林乐的尸体中化验到一种致命的药物成份,所以,导致死亡的原因并非因为之前的伤口,初步断定林乐是药物中毒。至于是自杀,还是他杀,要由公安机关做进一步的调查。
但纪梦溪保证一点:“现在看来,孙青不必为林乐的死亡承担额外的责任了。大家可以跟着松一口气,定罪会严格按照医院之前的病历显示……”
江南的确松了口气,挂断电话之后马上给孙家打过,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一声。
同时许涛也很快得到这个消息,刻意跟江南约在一起碰头,讨论孙青官司的进展问题。
既然林乐的死亡不是孙青那一刀导致的,至少故意杀人这样重大的罪名不用承担了。他研究了几天,还是想按着过失行为来替孙青辩护。虽然几险重重,胜算也不是很大,看到江南的时候却总想着拼一拼吧。
沉吟:“至于有几分的把握,我也说不准。我只能说我会尽力,中间那些东西我相信即便我不说,你也会明朗。”
许涛既然肯冒着败诉的风险想这样做江南已经很感激他了,知道说是过失行为,听起来实在牵强,甚至有信口开河,狡辩的感觉。但如果胜诉了,对孙青来说,要罪轻很多。
“如果一审败诉的话,我们再申请二审试试。总要往好的结果努力,毕竟这个当事人很特别,她是你的朋友。”
许涛这样说。
江南知道为什么,那些年他觉得亏欠她了,不论是同事,还是朋友,当年他那样做都有种背叛的感觉。现在是想还回来。
其实江南并不怪,连薄南风她都觉得无从恨起了,何况是这些细枝末节,更是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笑了笑:“许涛,这一次我是真的很感激你。还有,当年的事不怪你,我是真的不怨你,你也别再耿耿于怀了。你再抱着欠我良多的心态,我们连朋友都没法做了。”
许涛释然一笑。
“你要能这么说,我回家可以睡个踏实的好觉了。”
江南把菜单丢给他:“先点菜,吃饱了再回去美美的睡。”
许涛摇头:“话是这么说,还不到美美睡一觉的时候。等孙青的这个官司结束了再说吧。”
许涛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倦怠,其实做了这么多年的律师真的感觉很累了,也想停下来,隐退江湖不做了。可是,又总是马不停蹄的往前奔,发现一旦入了行,随了俗,真的很难再有回头路可以走。
现在的日子不好过,又是新人辈出的年代,浪潮那么大,一波一波的推着人去赴死。不想死就只能拼命喘息,拼命喘,最后没了力气,真想来个自行了断。
看事事如何不公,然后昧着良心再去坑人,也常有做恶梦的时候,会想是不是真的有报应的一天?可是,没办法,社会是个大染缸,跳进来了,很难不被同化。
吃饭的时候感慨万千:“江南,怎么跟你说呢。或许我这样说,你觉得我是在跟你矫情,说风凉话,其实真不是……我觉得当年你因为那件事退出了,是好事。如果让你自己放手,你可能永远也放不了。人就是这样,明明很厌倦一件事,可是比起偿试新的挑战,惰性和惯性总会占了上风。于是就那么任自己疲惫不堪的奔波,委屈自己一辈子。”
许涛摇了摇头:“真的不适合女人做,我们大老爷们都时不时的想撂挑子。当初想不明白,你怎么会想要带刑事案件。你知道么,这些年我们得罪的人可不少,我有的时候在想,可能有一天要比你经受的那些还惨淡……”
要名声响亮就不能时不时败诉,可胜诉了也不见得就是真的好。得罪太多人,时而连走路都惴惴不安,遭遇黑手怎么办?
所以,江南这样绝对算劫后重生了。一直做下去,不一定就比现在好。
当年江南遭遇车祸,不就是因为报复,连脸都被抓花过。如今有一个人帮她做了抉择,那样子看起来,也算救她于水火了。否则一个女人终日奔波,疲劳难耐有什么好。
江南笑吟吟的听着:“许涛,你喝多了。你现在风风光光的,不是挺好。”
许涛是喝的有点儿晕眩,问她:“有什么好?只是表面风光罢了,真他妈的不想干了。现在连亲戚背地里都说我是坏人,这一行光明磊落哪那么容易做啊。”
这倒也是,其实早在许多年前,在别人看来风声水起的时候,江南便不止一次萌生隐退江湖的想法。
太多不遂人愿的地方,做起来分明是两难。
以前事务所里有一位大姐,大家都那样叫她,年纪很大了,算起来,现在要有四十几岁了。是专门打婚姻案子的,却一直没有结婚,只说人间丑态见多了,真的不想那么惨,干脆就不结婚。年轻的时候不想结,年纪大了,嫁不出去。一耽误至今,逢到年小的同事便会说,千万别做这一行,容易对人性失去信心,对美好产生逆反心理。
女律师啊,当年江南不过二十八九岁,便已经有人说她是灭绝师太了。
最后许涛喝得太多,车是没办法开了。
江南要送他回去,被他拒绝,自己打车回去。走的时候跟江南拼命的握手,就跟外交接见一样。
直嚷嚷着:“江南,你是因祸得福了,要是你自己,肯定还出不来,泥潭啊泥潭……”
他大着舌头说,江南赔上笑。
回去的路上笑不出了,或许真的没有那么糟糕,也没有那么悲情。不过是她太较真,将氛围搞到最悲情,直让自己和周围人都痛不欲生的。
其实不过就是心理上的失衡,就像喝高的人借酒装疯。
别的地方不痛快了,无从发泄,就转嫁到这上面来。如果当年不是因为薄南风和钟庆丰的联手设计,可能早已经居家带孩子了,也或许要比许涛还奄奄一息的奔波着。
偏是别人帮忙终止的一种状态,反倒觉得悲情不已。那时候想,真是糟糕透顶了。更像是面子和自尊心在作祟。
林向雨在江家住了好几天了,林家没说接回去,也没打电话问一声。真像是不管林向雨的死活了。
总算林向雨这些天开始吃饭了,虽然还会闷闷不乐的,可是不会像才来的那几天,因为想妈妈动辄就哭。
秦凉有时玩什么,会刻意叫上她。还会把电脑借给她,那里好玩的节目很多,学习游戏也数不胜数。
林向雨不会玩,秦凉就教给她。只是秦凉这个人看着冷漠,林向雨还是不太敢跟他亲近,叫他“哥哥”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
平时宋林爱,纪梦溪都会带着吃的和玩具过来看她。
林向雨尤其喜欢纪梦溪,以前见过的缘故,而每一次纪梦溪温文尔雅的一笑,在孩子看来都特别俱亲和力。她没有爸爸,却一直希望自己也有个爸爸,在她看来,这世上纪梦溪是最好的。因为他笑起来的时候很温暖,林向雨看着他,就像看着满世界的阳光,亮眼至极。
所以,每一次纪梦溪来,林向雨难得会笑一笑。无论纪梦溪告诉她乖乖听话,还是多吃饭,林向雨都会听进耳里去。
然后给江妈妈省不少力气,不用哄着她吃饭,或者担心孩子会闷出病来。
纪梦溪觉得还是要跟林家的人再沟通一下,私下里跟江南商讨过一次。
想着,碍于江南和林乐以前的那些恩恩怨怨,再出面可能会激化矛盾。而且也不想林乐站到林母面前受那些气,所以这次打算一个人过去。
江南觉得也好,孙青的官司要开庭了。她实在没有那份心情去跟林家的人理论,问过宋林爱了,她也实在是怕了林家人。林乐一走,整个与天下人为敌了。
宋林爱说:“上次我妈在街上碰到林妈妈,本来好好的跟她打招呼,不仅遭了冷眼,一句好听的也没说。你说我妈她招谁惹谁了,至于连帐都算到了他们头上。”
江南安慰她:“叫阿姨也别往心里去,林家现在心情不好,发生这种事了,肯定都不好受。说话难听就难听吧,下次躲着走就是了。”
再怎么,至少没跟她一样,被林母扇巴掌的。
宋林爱就因为知道林家现在很悲痛,所以不跟他们计较。
就连孙家也是这么想,虽然这一群人都被林家无端端的记恨,却没有人顶着风头上,都是能躲就躲。已经闹到这种不可开交的地步了,再闹下去,很不像话了。
纪梦溪某天一下班,就直接去了林家。
可是谈得并不顺心,虽然没像上一次一样大吵大闹,却仍旧不欢而散。
纪梦溪从林家出来,苦笑着给江南打电话。
“林家态度强硬,将林向雨送回来可以,日子好不好过却是他们说的算,说别人管不着。”
那意思明摆着不会对林向雨好,这一点谁都不置疑。林乐活着的时候林向雨就是个受气包,现在林乐死了,只怕比以前更糟糕。
这样一说,就算林家人肯对林向雨敞开大门,他们也不见得就忍心将孩子送回去。
江南看了林向雨一眼,小孩子真的可怜又可爱,那种家境里长大的,比一般的孩子要懂事。
怕她听到,去卧室里说话。
“你说怎么办?要不给林向雨找个福利机构抚养吧,怎么也比送回林家强。我想林家人一定会同意,他们老早就不想要林向雨了。”
其实江南想过走法律程序,可是,这样就算最后法律强制林家履行监护人的抚养义务,却有可能惹恼林家,导致林家人更加厌恶林向雨,到时候受苦的只能是孩子。
纪梦溪觉得这样似乎仍旧欠妥当,送福利机构抚养,在有监护人存在的情况下,还会牵涉一些事情,办理起来同样会很麻烦。
不过结合当下的情况,林向雨没了妈妈,林家对她不好,是可以另外考虑其他途径的。
便说:“这事我回去琢磨一下再说吧。”
江南说:“那好。要不等孙青的官司结束了再说吧。”
一审开庭当天,江南,宋林爱,方青山,连带孙家二老都跑去旁听了。
孙青坐在被告席上,瘦了一些,可是精神还算不错。不像想象中那样宛如霜打的茄子,望着审判席时双目坦然。
公诉人宣读起诉书之后,法庭进入正常的审理阶段。
许涛以过失致人损害为孙青辩护。
公诉方出示一系列证物证言,证明孙青当日拿用餐工具刺入被害人林乐的胸口,且有目击人出庭作证。说明孙青当日的行为,已经够成故意伤害。请求法官以故意伤害罪对孙青定罪理刑。
案情并不复杂,公诉方出俱的证据,看似完满,足以对孙青定罪量,而且听起来很具说服力,完全俱备犯罪主客观的各要素。
许涛的辩护进入艰难的逆行期,关于孙青致林乐的损害,实属过失而并非主观上的故意主要由理论佐证,没有强大的事实依据做支撑。
但是许涛至始很镇定,言词谨慎,井然有序。将孙青当时如何受到林乐言语上的恶性攻击,再到将人刺伤,这一阶段心理上的茫然和无措阐述得十分生动而深入。可见在开庭之前许涛做了充足的功课,将心理学与此相关的部分研究的很是透彻。
而且江南早听许涛说,他为此还刻意请了相关的专家和心理学医生,对于人类在受到严重刺激,而导致行为失控的理论研究跃然纸上,当做证据材料拿给合议庭过目。证明有相当概率的人在受到强烈刺激后,气火攻心,做出过激行为并不显见,简直稀疏平常。
由此可见,孙青在刺伤林乐的时候,完全有可能只是下意识,却没有思想上的明确认知和故意。
接着请证人出庭作证。
这一次要特别感激钟庆丰,此人已经完全受到他的撑控。当庭出示的证言对于许涛之前的理论而言锦上添花。
证人明确表示,他当天不仅听到两人的对话,而且清析看到孙青的表情。因为当时两人交谈的时候,孙青正好是面向他一边的。
他表示自己都不可思议,没想到林乐会说出那么恶毒的话,无疑也要是种人身攻击。他当庭将原话复述,免不了添枝加叶不少。
最后又说:“我当时觉得肯定会打起来,只怕没人能忍受得了那样的言语攻击和诽谤。这时我就看到被告人神色恍惚了一下,仿佛目无焦距,抬手刺上了林乐。也是听到有人叫喊出声,我看到被告人像是受了惊吓,不可思议的睁大眼,握着餐具的那只手蓦然松开了,脸上赤果果的惊恐……”
证人退庭之后。许涛结合相关的点继而进行分析阐述。
现如今公安机关办案,有大量的读心专家涌现。这一方面最强悍的要属香港和一些发达国家,那些心理学者通过当事人的言词和动作,能读出当事人的心理活动和真实的思绪运作。
也就是说,人的面部表情和行为动作有的时候可以反应人的内心活动。是种比语言更真实原始的反应。
而依据这样的理论,孙青当时的一系列反应,影射内心。足以说明她当时的伤害行为是无意识的过失行为,并非主观意识上的故意伤害。
这种由心理论述做主导,证明当事人的真实的心理动态,而弱化实物证据和语言的辩护在由始以来还是很少见的。
至少在江南和许涛打过的那些官司里还是头一次,绝对算是一种新的尝试。
相信法官们也并不常见,至于结果会怎样,许涛也说不准。
不敢保证会胜或者会输,毕竟现在这种状况太难估量了。也要看法官们是否认可这种大有新意的佐证形式,如果认可了,在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审判的一次改革和新的偿试。
所以,许涛的心里实在没有底。依多年的从业经验来看,这种开天辟地,另类的方式一般是不被认可的。并非每一个法官都有勇气或者魄力接受新鲜的事物,某种意义上来讲,是与风险并存的。
这世上哪个人真有胆识对着公众冒着千夫所指,或者无数双眼睛揪错的风险来冒险呢?又何况是这些四平八稳,走马上位的法官大人。
他们哪怕被说成墨守成规,也不愿标新立异,做一次审判的领头羊。除非是那些资深法官,或者高院资质深厚的人,才敢做这样的尝试,以此来突破旧的格局,创造新的东西。
庭审进入合议庭评议阶段的时候,许涛过来跟江南说话。
真心实意的感叹:“江南,我真的没底,连三成的把握都没有。要是我带过的案子里,最不能估量的一次了。我们这样分明就是在犯险,如果直接按着故意伤害减轻处罚来做辩护,我想我能做的比这更有信心。”
本来开庭之前,许涛还是志气满满。跟江南聚在一起讨论了几次案情,做过失致人伤害的辩护几乎要成了义无反顾要走的路。那时候谁都没有打退堂鼓,江南是那样鼓励他,而许涛也想倾尽所能,全力而为的这样干。
如今做完了,也能看出,他是真的很用心很努力。在江南看来,这场辩护简直精彩绝伦,而许涛反倒感慨良多,甚至有些退缩了起来。
如果败诉了,江南想,他可能会狠狠的自责。要怪自己太鲁莽了,律师有的时候真的不该拿当事人的利益来犯险。
这样的许涛让她想起当年的自己,也曾这样茫然无措过。抱着自己的脑袋想破头,举步维艰,觉得怎样都不好。
就在她快要崩溃的时候,是薄南风鼓励她,告诉她是不是最好的,不是律师说的算。律师在法庭上再有自己独立的权利,其实不过就是当事人的代言人。好不好,值不值得,只有当事人自己说的最算。
拍了拍许涛的肩膀:“别这么说,我自己的朋友我了解,孙青不会怪你的。她本来就不是故意的,没真的想要伤害林乐。就算这样辩护无望,胜算渺茫,她也想在法庭上将实话说出来。告诉所有人,乃至林家人,她真的不是刻意想要杀死林乐,她那么善良的人,一定是被气昏头了。如果做故意伤害的辩护,哪怕真的减轻处罚了,实质上,她才是最冤枉的。连句真话都不能说,就要名副其实的当个恶人了。”
许涛费力的笑了笑:“谢谢到现在你还肯这样安慰鼓励我。”
江南就跟着笑:“之前我也鼓励你这样做了,算起来我们是共犯。如果真输了官司,我也有份。”
许涛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只说:“你真的有份。”
其实他是看着江南才勇敢正直起来的,不知江南知不知道,当年她做这一行的时候就有点儿一意孤行,容易犯傻。别人不敢做的偿试,她就敢,好像无所畏惧那般。
许涛也想那样坦荡荡的干一次,当年江南那样虽然很傻,却也让人觉得干劲十足,至少良心上过得去。
即便是孤勇,也有了倚剑天涯的坦荡,不是谁都做得到的。
许涛这一次真的做到了。
只是结果让人悲伤,败诉。法官宣读判决书,最后孙青以故意伤害罪被判一年零五个月。
那天许涛请江南喝酒,喝到酩酊大醉。
江南没有喝,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
喝了一杯子的水,最后也像跟着醉了。
许涛心中百味陈杂,说不出是痛快还是不痛快了。
连敬江南好几杯,很是愧疚的说:“对不起,想帮你朋友一次,结果还打输了。”
江南拿起杯子主动跟他撞上。实话实说:“许涛,你今天表现得实在太好了。我们两个合作那么多次,我觉得这一次你做得简直堪称奇异。看来许多年不见,你真的能力非凡了。”
许涛哪受得起这样的赞扬,费力的说:“江南……你可千万别这样说,对不起……实在没帮上忙……其实我也没做什么……”
真的没做什么,后来那部分行为和心理的论证其实是讨论案情的时候江南说给他听的。而且整理的相当全面,看来这些年江南一直没有荒废那些本事,或者干脆说她是真的有天赋。
许涛觉得,如果江南没有离开律政界,几多年后的今天,这个官司由她来打,一定要比他在法庭上的表现更好。
所以才说,实在没帮上什么。
江南倒觉得,不是许涛的问题,一个律师做到这个地步,真的已经算是绝顶了。只是判决权毕竟不在律师的手中,最终决定的还是法官。
今天这个结果要是一种无奈,是中国现形法制的无奈,也是审判的无奈。这种悲哀实在怨不到律师的头上,要像这种可以赢也可以不赢的时候,因为审判机关的保守做法,只能让辩护律师的努力变成一场空。
许涛再一次喝多,却没忘记要替孙青提起上诉的事。
回去的时候告诉江南:“明天我会再去找孙青,跟她说上诉的事。”
江南说:“好。到时候我们再细商量。”
回去的路上觉得那么累,如今孙青被判刑了,大家都跟着心情沉重。
孩子要一年多的时间看不到妈妈,只能由方青山来带。听说他这两天找了工作,孙青一落难,他倒是长大了一些。
从中院离开的时候,看到孙妈妈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被孙爸爸和方青山带着回去。
一进门,江妈妈就呼上来问。
“孙青的官司怎么样了?”
江南把包扔到鞋柜上,叹口气:“败诉了,被判一年零五个月。”
江妈妈一下就不说话了,跟着惆怅起来。半晌讷讷:“孩子可怎么办啊?得老人帮着照顾了。你说孙青这孩子,怎么这么倒霉呢……”
想起孙青自我调侃的话:“我就是命不好。”
江妈妈又问:“吃饭了吗?”
江南扔下包去洗澡,扭过头说:“跟许涛一起吃过了。”
泡在浴室澡盆里不想起身,热水漫上全身各处,只露一个脑袋在外面。
脑子里乱轰轰的,想不出申请上诉要怎么办?是一如既往的坚持,还是干脆另觅他径?
孙家,方家那一些人都巴巴的指望着她找人给出一把力,他们都不懂,所以指望她。她也是想给孙青做最好的,却不知道这样冒险对她到底是好是坏了。
劝慰别人的时候是那样说,可真到了自己这里,心里仍旧七下八下的没个底。
电话响了好几遍,江南一直没有出来。江妈妈只得给她送进去。
“电话一直响,响了好几遍了,你还是接接看吧,别再有什么重要的事。”
是秦秋彦打来的。
江南擦干一只手接起来,听到他温软的声音,一时间竟然鼻骨酸涩,微微的哽咽起来……
到了车站,快要上高铁的时候,才感叹,自己可真是疯了。
接过一个电话之后,没跟他说一声,忽然很想见到他,不想等到明天,觉得是撑不到明天……那样急迫,说不出为什么,连自己都想不明白。就那样,赤着足,光着身子就想跑了一样。
裹着浴袍出来,唤江妈妈:“妈,你简单收拾一下秦凉的东西,我带他回一趟Z城。”
然后她去吹头发换衣服,一分钟都不想耽搁。她要快快的走,快快的走。江南一边觉得自己可真是疯了,却无论如何停不下这种疯癫的状态。
江妈妈吓了一跳:“为什么要忽然带秦凉回去?发生什么事了吗?”
江南怕吓坏她,其实什么事都没有,不过就是她一时间的心血来潮。
便说:“没事,秦凉的爸爸想他了,不过接下来一段时间要出差,可能很久见不到他,让我把人带回去看一下。而且公司有一些经我手的文件也正好需要处理,借机回去一下。”
这样一说江妈妈总算放心一些,又担心她把秦凉带走便不带回来了。
又问:“什么时候回来?秦凉还回来吧?”
江南已经开始吹头发:“嗯,一两天的事,让向雨先陪着你。”
秦凉就那样被她带着出来,一点儿预兆都没有的回家,这个女人还真是无厘头。
当晚没有飞去Z城的航班了,幸好高铁还有,于是两个人直接打车去火车站,连夜赶往Z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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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们,“大约红尘多少梦”里的以后全是番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