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治国苦笑着摇着头,眼角处浑浊的老泪已经风干,尚留一些残渍堆叠在沟壑般的皱纹里。艾伦的苦心他明白,但是,他不是老糊涂,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理会心安理得的接受这善意的谎言。
艾伦被花老伯这么一说,心里百般纠结,说实话吧,老人一定受不了的,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哪里经受的住这么严酷的事实!万一老人再有个好歹的,怎么和花花交代呢?
可是自己的谎话功夫实在是太逊了,被老人一句话就戳穿,真是千算万算居然忘记花爸爸这头了,哎呦,上帝!您这么仁爱,难道就不能帮帮您的信徒吗?
艾伦眼睛不敢直视花治国,左右环视了一圈,低着头不说话。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说,这太让他为难了!
肖娜娜站在一边,原本一头雾水的看着,这时候也看出些端倪,明白了几分。艾伦和花翩然的关系,她一直觉得怀疑,而花治国的出现更让她心生疑虑,有好几次她都看见艾伦把花总监送回画廊就走了,一直就怀疑他俩不是真的夫妻,现在看到这个情况更是笃定了心中的猜想,顿时还有些小欢喜,毕竟艾伦这款也是她心中的菜!
但是脸上不能有丝毫的显露,多年的职场滚打已经练就了一身过硬的素养,肖娜娜看见艾伦脸上一个劲儿的躲闪,连忙拉出笑脸帮着打圆场。
“大爷,您看您说的,我们哪儿能拿这事跟您开玩笑啊!再说花总监如果有什么事儿的话,我们可不都跟着忙去了,哪还能继续开画廊呢!”
接着又一连串的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故意拉拽起轻松的气氛。
花治国没理她,默不作声,眼睛紧紧的盯着艾伦。
气氛尴尬。
时间滴答滴答的过去,几秒,让艾伦觉得呼吸紧促,口腔黏膜似乎受到刺激般极力的分泌唾液,让艾伦重重的咽下去,喉头滑动的声音甚至让艾伦觉得心脏也不好了。
哎呀!好了!
艾伦终于受不了老人的凌烈的眼神,用手使劲噜了一下自己的脸,仿佛拿掉了故意装出来的轻松和无虑,口气放缓。
“爸!您别生气,刚才我是骗您的!”艾伦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需要鼓足很大的勇气才可以继续。
“花花!在医院里!”
老人眼前只觉得的一黑,拉着艾伦的双手死死的攥着,身子前后摇晃了一下,终于没有跌倒,定定神,告诉自己一定不能倒下!
“快!”花治国声音虚弱,似乎只剩一线游丝般的气息,“快带我去!”
艾伦被老人死拽着的双手掐得手指都变白了,顾不上手痛用力的扶着老人,听到花爸爸的吩咐想也不想的重重的点头连忙答应,生怕他一着急真的晕了。
医院抢救室外,温蒙蒙正扶着兰姨焦急的等待着。
早上护士查房的时候,翩然的体温曾经降到了三十七度多,已经接近正常了。听到大夫这么说,兰姨和蒙蒙都松了一口气。
兰姨已经跟在医院忙活一个多礼拜了,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原本硬朗的身体因为连续的透支,已经累到不行,再加上心里着急,更是眼眶都深深的陷了下去。
蒙蒙把孩子托给婆婆带,跟公司请假照顾翩然。翩然病情危重的时候几乎不眠不休的守着,医院的护士们都以为是她和翩然是亲姐妹,其实在她心里即使是亲姐妹也比不上翩然在她心中的地位,她们是过命的交情。
可是护士换过第一瓶输液液体后,翩然的脸色迅速的变化,额头不断地渗出汗滴,温蒙蒙最先看出不对劲,赶紧去叫医生。
医生赶来的时候,兰姨已经哭做一团,病床上的花翩然脸上已经被汗水浸透,不规则的红点满头满脸的显现出来,医生迅速拉开花翩然的衣襟查看,前胸和脖子上都已大面积的红肿,连续的长满密密麻麻的疹子。
翻开眼皮用手电筒照射,眼神涣散,花翩然已经陷入重度昏迷。
“马上准备抢救!”
主管医生和紧急赶来的护士们七手八脚的将花翩然抬到搬运病床上,送去抢救。兰姨已经捂住嘴蹲下来哭了,温蒙蒙顾不上管母亲,拉拽着推车上的手柄跟着跑远。走廊两侧的人们只停顿了几秒,马上就恢复了刚才的动作继续,毕竟生死在医院里是很常见的事情。说司空见惯一点都不为过。
花翩然进去已经一个多小时了,护士出出进进好几拨了,一会儿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大夫出来了,一会儿相跟着一个年纪大点的白大褂神色凝重的进去了,兰姨张了张嘴想问里面到底怎么样了?病人到底怎么样了?可是大夫们的表情让她没有问的勇气,生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哭,哭是不是就是翩然会有事?
上了年纪的人多少是有些迷信的,在兰姨看来,哭是不吉利的,只有人没了才会哭。翩然现在是在独自作战呐!不能哭!不能给她泄气!
温蒙蒙就比母亲要冷静些了,既然医生进进出出并没有和家属说什么,那就是好消息!“翩然,你一定要挺住!一定要!”握着母亲的手已是冰凉,温蒙蒙用力的抱住母亲的肩头,她从没看过母亲如此脆弱过,不论再难的日子,母亲都是乐呵呵的,温蒙蒙心头一酸,强忍住已经上行的泪。
住院部连接急诊手术室的通道处,艾伦推着轮椅上的花治国急急跑向这边。温蒙蒙看到艾伦带着花翩然的爸爸来了医院,心里一慌,顿时神情有些紧张,她担心老人知道翩然的事儿受不了,张着嘴看着竟然忘了打招呼。
兰姨迎上去搀着花治国的胳膊,看他挣扎着从轮椅上要站起来,连忙按住想阻止,可话到了嘴边却带着哭腔:“老花!”,说出这两个字后再也说不出别的,握着嘴闭上了眼强忍着泪水不让它流出来。
花治国看着显示手术中的指示灯亮着刺眼的鲜红色,他能感觉到女儿此刻正在里面孤独的抗争,一个人孤零零的面对病魔的侵蚀。他的心都碎了!
“女儿啊!爸爸无能爸爸什么都帮不了你!爸爸没用!”
花治国额头的青筋一跳一跳的颤抖,紫黑的脸膛显出了灰黑的颜色,一遍遍的心中默默祈祷:“如果祈祷真的有用,请将一切的罪孽报应在我自己身上,放过我的女儿!让她好好的活!”
仍然感觉眩晕的大脑,挣扎着拉扯着残坠的身子,拼命的硬撑起来。花治国宁愿自己死一百次也不愿意翩然遭受这样的苦难,作为父亲,他欠孩子的实在太多了!
突然,手术室门推开,一名护士出来喊,谁是花翩然的家属?几个声音同时焦急的响起,“我!我!”
花治国拄着手杖拼命的站起来,抢着说:“我!我是她爸爸!”
“病人药物过敏引起血栓,需要马上输血!”
艾伦接过护士手里的单子,立刻先跑去交费。温蒙蒙撸起袖子跟着护士进去验血。花治国着急的转动轮椅想跟上去,护士丢下一句“有一个人就行了”就径直走进去,温蒙蒙赶紧跟着。兰姨陪着花治国在外面等。
时间不大,温蒙蒙跑出来,一脸哭丧的大叫:“我的血不行!翩然的血太罕见!是什么rh阴性的!”
“输我的!我是她爸!一定没问题的!”花治国挣扎着移动轮椅。
护士看了下也没别人了,赶紧推着花治国进去验血,不一会儿,花治国自己出来了,眼神中充满疑惑。
兰姨拉着他问:“怎么样?”
“有人,有人已经送血来了。”
温蒙蒙没听明白,拉着问:“花叔,您说什么呀?”
花治国抬起头,眼神有些迷离,带着不敢相信的口吻,重复道:“他们说,不用输了,刚有人送了血过来!
“送过来?”温蒙蒙追问:“是谁?”
花治国更加迷惑:“我不知道。”仿佛想努力想出什么似的摇摇头:“他们没说。”
医院停车场内,一辆黑色的保时捷绕过收费窗口,迅速消失在大街上川流的人群里。车里,聂祺峰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手缓缓的伸展开来,抽血引起的上臂麻木还隐隐存在没有完全恢复。
想到自己的血将会注入她的身体里,聂祺峰的嘴角不察觉的扯出一道弧线,后视镜里冷酷的脸没有任何表情,谁也猜不透这张千年雪山般的冷面孔后面藏着怎样的情怀。有时候连聂祺峰自己也说不清,究竟这是痴情还是犯*贱!
明明就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明明就是移情别恋人家琴瑟和鸣,可偏偏就是眼里心里脑子里无法驱赶这影子。到底我前世欠你多少,今世要让我如此偿还!
花翩然!你最好给我赶紧好起来!我们老死不往来!我们再无任何瓜葛!
ck遮光镜把聂祺峰狭长的双眸遮挡的严严实实,而那越来越空洞的眼神也无需顾忌其他的躲了起来。
本部来自看書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