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你知道么?”落落望着康熙离去的方向轻声问道,“皇阿玛赐给四哥一座园子,紧邻畅春园,取名圆明园。”
“哦。”我的思绪全部都在康熙身上,别有深意的问话,好好的突然要带走虎子,这是为什么?蓦然,我反应过来落落说的是什么,惊讶道,“什么?圆明园?”那座瑰丽却又惨遭浩劫沦为民族耻辱的皇家园林?
姐姐蹲下轻抚着吐着舌头喘气的虎子毛茸茸的脑袋,“不过,好在万岁爷没有夺人所爱,把虎子给你留下了。让紫璧馆多少也有点生气儿不是?”
“是啊…”对康熙的仁慈,我心存感激,却不知道,我为自己又埋下了悲伤的种子……
很快,夏天的燥热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散去,中秋握着夏天的尾巴紧随而至。宫里所谓的家宴也是被我以身子不适而告假躲过,康熙不但没说什么,还赐下一堆赏赐——我不知道现在的我是什么心理,希望热闹,希望看到别人的笑脸,可又怕热闹害怕人多的地方。因为,没了他,愈是欢乐的地方,愈是显得我形单影只……
挨至下午,在屋里闷得久了,想着出门透口气,再说为了孩子我也是该多晒晒太阳的。想到此,便招呼着虎子,一人一狗在花园中晒太阳。时至初秋,北京城的热气已无盛夏那般炙热,些许的秋风很是惬意,园子中仍有些花花草草还未开败,偶尔还是能闻到花香味。我摸着小腹,长叹口气,快四个月了…多少已经能看的出来了,我还可以瞒多久?“宝宝,你告诉额娘,额娘该怎么做?”
“格格…”正出神中,墨迹轻声叫着我,“年主子来了,说想见见你。”
年可娆?她来做什么?
“我不是说过么?最近我身子不舒服,什么人都不见。”我缓缓在摇椅中坐下,摇摇头对墨迹说道,“请年福晋回去吧,改日再来。”
未等我话音落下,年可娆那细而媚的声音已传至耳边,“玉姐姐说的是什么话,身子若是不爽利,每日这么憋闷着还不憋出其他毛病了?”她婷婷娜娜的至我身边,微一福身算是见了礼,“还望玉姐姐勿怪,妹妹听闻姐姐不适,担心的紧呢!”
“我不会怪墨迹的。”墨迹为难的看了看年可娆,见我没怪她也出了口气,退了几步在我身后站定。我抬头瞟了眼年可娆和她身后亦步亦趋紧随搀扶的丫鬟鸳鸯,不冷不热的回道,“年福晋用不着姐姐长姐姐短的,玉儿福薄,担不起!”
年可娆碰了个不大不小的钉子,脸色微微一红,继续笑道,“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咱们爷不最讲究这长幼尊卑有序么?咱们做主子的要是做不好,可不得让下人们笑话了?”说完,也不等我答话,自顾自的在园子里转起来。“哎呦!姐姐这紫璧馆可真是别有洞天啊,瞧瞧这花圃,啧啧…鸳鸯你来瞧瞧,玉姐姐真是心灵手巧呢!”
“好了。俗话说的好,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若是有事早些说就是了,何必搞这些弯弯绕?”我皱皱眉,腹中一阵翻腾,想是宝宝也不喜欢这个年可娆吧?
“若说有事,还真有件事可娆想求着姐姐呢!”年可娆盈盈一笑,缓着步子在我身边小步走着。结果引得虎子发出“呜呜——”的低沉的警告声。“啊啦——看来这小东西对我有敌意啊。”言罢,一手抚着腹部,眼中净是得意。
我以眼神示意墨迹安抚被毛已竖起的虎子,心下却是一痛,她是在炫耀她的胜利么?“既是有事,就请直说吧。”如此的争斗,我早就厌了——我想要的是他的心啊!可他的心早就离去,我还有什么可争的?“年福晋正值意气风发,有什么是我这闲人能让你求的?”
“姐姐这话可就错了。姐姐一直在紫璧馆中静养,逢年过节也不见姐姐进宫,可万岁爷对姐姐还不是宠爱的紧?多少稀罕物件儿连宫里的格格都不曾见,尽数的赏给姐姐。这可着实让妹妹羡慕的紧呐!”年可娆已站至我面前,弯着嘴角,盈盈的笑着,“听说,姐姐的琴艺可是这四九城中数一数二的,就连万岁爷都夸姐姐蕙质兰心。甭说咱们的筝了,西洋的乐器姐姐也是手到擒来,着实让妹妹羡慕的紧呢!今儿呢,就是求着姐姐能教教妹妹,虽说妹妹愚钝,在天资上可能和姐姐差的多,不过,妹妹相信勤能补拙。不知姐姐肯否?”
我静静的凝视着她,如果不是因为胤禛,我和她是否会成为兴趣相投的朋友甚至姐妹?吹弹可破的粉嫩肌肤,明眸皓齿,上天将一切美好的礼物都赐予了这个女人!年家的独女,有着正值荣宠的兄长作为自己的强硬盾牌,雍王府何人敢小视她?三千宠爱在一身,自然是骄傲的……见我只看着她也不答话,想是她也未曾被人这么直勾勾的盯着看过,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很快又恢复平静。“妹妹脸上有东西么?姐姐为何这样看我?”
“没什么。”我收回眼波,摇摇头转身说道,“年福晋自幼便由名师辅导,我不过是个半路出家之人而已。况且,我也没有什么心力劲儿。年福晋还是请回吧,我这儿风大,可别冻着,动了胎气。玉儿担待不起!”
“哦?”年可娆眼里闪过一抹精光,扬了扬眉毛,娇声问道,“姐姐是有什么事儿才弄得自己没有心力劲儿吧?”
我回头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何必明知故问?“我有什么事儿?呵…”掩着嘴吃吃的笑出声,倒是让年可娆不着头脑。“年福晋冰雪聪明,有些话还需要问么?我再说一遍,紫璧馆最近是不见客的,你若是将话说完了,就请回吧!”
“姐姐这是何必呢?俗话说,抬手不打笑脸人。姐姐何苦将话说的这么死?往后咱们不还得在一个院子,伺候着一位爷不是?”
“年可娆…”我深吸口气,这个女人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从她进门起,我就已注定和她势如水火,对我而言,还有什么比胤禛更重要?“住一个院子,伺候一位爷?哼…你啊!真不愧是年家的大小姐,官面上的话说的还真是脸不红心不跳!你是女人吗?你爱过他吗?你若只是为了你们年家的兴旺而违心嫁进雍王府,我从心底怜悯你!因为你没有选择!可是,如果你真的爱他,怎么可能容得下别的女人?”
年可娆默默不语,低下头凄婉一笑,“你怎么知道我没爱过他?”
“什么意思?”自她嫁进府一直都是高昂着头,眼中满是高傲,如何会有如今的哀然?
“你认得爷想来也就是个五六年吧?”年可娆蹙着眉,音调中一改往昔的柔媚,“如果…如果没有你,我何必在惠妃娘娘哪儿伺候三年?如果没有你,爷也不会终日想着你、念着你!如果没有你,爷的眼光是否会一直注视着我?如果没有你,我也可以像你一样享受着他为我修建的紫璧馆?拥有你所拥有的一切?”她忽然住口,向我逼近一步,冷冰冰的低吟道,“玉姐姐,如果你就这么消失了,该有多好?”
我瞬时怔住,她对我竟是这般强烈的恨意?“你很恨我?”
“恨?”年可娆手背掩着嘴,吃吃一笑,“我自然恨你!小时,每年过节阿玛哥哥们都会带我来给四爷请安,你可曾想过那高高在上的面孔是多么吸引一个小女孩的心?他是那么俊逸不凡、虽冷若冰霜,可笑起来是那么的迷人!我渴望见他的每一面,为这一面我花几天甚至十几天时间去准备去妆扮我自己,只为的能在他心里落下美好的印象!谁去想过,曾在年府园中期期艾艾盼着能见那人一面的心情?我知道——若想一辈子在他身边,只能求的皇上指婚…皇上已经答应了,可是他…呵呵…他不要我…”她仰天笑着,泪水缓缓落下,突然,她凶狠的盯着我,急速的说道,“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都是因为你!因为你的存在,你占据了他的心!他的全部!他已不肯再为我留下一块地方!”
一时之间,我不知该如何反应,有些呆滞的望着年可娆…“虎子!”未等我回神,忽听墨迹一声叫喊,身侧闪过一个白影,扑过去对着年可娆汪汪大叫!
“好个小畜生!仗着主人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么?”年可娆冷冷一笑,一手抚着腹部侧过身并不理会虎子。
一直没怎么开口的鸳鸯挡在年可娆身前,对着虎子呵斥道,“去!去!滚到一边去!”说罢,作势抬腿要踢虎子。
我叹口气,好好的一个下午怎么变得鸡飞狗跳的?正要招呼墨迹将虎子抱回,忽听林荫道中一阵低沉的男声,正是我魂牵梦萦之人——我怎能不了解年可娆相思之痛?只有真正感受过才知这份痛如百爪挠心,说不得、忘不得、无人能懂……
“你们在闹腾个什么?”胤禛一身铁灰色丝质长袍,腰间仅系了根腰带,黑色千层底布鞋。脸色一如既往的冷漠。“还没进这紫璧馆的门,就听着吵吵嚷嚷,忘了府里的规矩了么?”
年可娆和鸳鸯墨迹慌忙福身请安,唯独我直直的站着…又是好久不见…他又瘦了…每晚还是忙到点么?十三爷怎么也不劝劝他呢?正想着,眼眶已湿…
胤禛乜了我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叫了起,却见虎子一副张牙舞爪样,皱眉冷声问道,“虎子这是怎么了?大白天的乱叫个什么?墨迹,你怎么管的虎子?”
墨迹一听胤禛这话,吓得扑通跪倒,未等我说话,年可娆已是梨花带雨,声泪俱下,“爷…您别怪姐姐,是可娆不好…明知姐姐见不得妾身,可心想着姐姐身子不爽利还自作主张探视姐姐…想是妾身嘴笨怕是惹着了姐姐,姐姐这才生气……”
“年可娆!”我万万没想到她会这样颠倒是非,是她挑衅在前,怎么说的是我无理取闹不知好歹?
“爷!格格没有…”
“好了!”胤禛恼怒的看看我又看看年可娆,步步逼近,“玉儿!可娆好心探你,你怎么不知感谢反而纵狗伤人?”
纵狗伤人?心疼到麻木,我努力扯出个笑来,“你刚才说什么?你——”话没说完,一直在叫的虎子呼的蹿出,直奔胤禛一口咬住他的裤脚,呜呜的低吼着。
如果是一年前的胤禛,他会温柔的笑着,蹲下摸着虎子的头,柔声说着,“你这个赖皮小狗,又使坏了?”但是,现在的他近乎没有犹豫,抬起脚用力的甩开,在我眼前划过一道白光……
沉重的一声闷响,我未及反应,怔怔的看着他,而他眼中的狰狞还未散去!他不是我爱的那个人……
我还记得,刚见到虎子时它是那么的脏,那么的小,在秋风中瑟瑟发抖……
我还记得,他为我破例允许府里养狗……
我还记得,为给虎子起名字,我们争执不休,我被他‘罚’……
怎么就全都变了呢?
“虎子…!”墨迹的惨烈的尖叫将我拉入残酷的场景中,“格格!格格!虎子它……”
一块路边用做装饰的石头,尖利的、冰冷的,血肉的**怎么经得住?虎子一动不动的躺着,全身的白毛与泥地的肮脏鲜明的对比着……我扑过去,全身无法克制的颤抖,“怎么了啊?虎子?”虎子眼睛大睁着,大大的眼睛像是琥珀般结晶美丽,但是生气如同水珠一样被蒸发般的消散……可怜我的虎子竟一声未吭的被我爱的人踢死!
我将虎子紧紧抱入怀中,却无法阻止它仅存的体温变得冰凉……
“墨迹…咱们走…”看着虎子白色的毛发逐渐变红,我只觉意识在理我而去!可我知道,如果晕倒,什么都瞒不住了……
“格格!”“玉儿!”胤禛和墨迹同时叫我,我脚下一顿,不禁踉跄,“墨迹,我不想看到他们,让他们走!天快黑了,你赶紧回来给虎子弄些吃的…记得,它喜欢吃鸡腿肉,拌些馒头,光吃肉会把嘴巴吃馋的!”
墨迹此刻满眼是泪,使劲儿点着头,“是!我知道了!”
“他们走了?”我缩在床边,怀中是已经僵硬的虎子,“给虎子的吃的弄好了么?它该饿了……吃完后,咱们给虎子洗个澡吧?它好难闻啊!晚上我和它一起睡哦!”
“格格!格格!”墨迹跪在我身边,哽咽着哭道,“格格…虎子走了啊!你把虎子给我吧…你这个样子会伤到孩子的……”
“墨迹……”我抬起哭肿的双眼,摇着头,“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有他的孩子?为什么同样有了身孕,那个女人就可以颐气指使?为什么他要这么残忍啊?墨迹……我好累好累啊……”话音刚落,嗓间一股腥甜,虎子白毛中再添几点猩红,而我坠入那无边的黑暗中……
作者有话要说:四四当坏蛋的一章~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