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无欢妥帖地将令牌收起来,示意祝摇红起身。祝摇红站起身来站到了明镜身边,甚至还友好地对旁边的云行月点了点头。云行月方才亲眼看到了她提刀将拓跋梁刺的全身瘫痪,只觉得手脚僵硬哪里还敢跟他调笑?
没错,即便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云行月也看得清清楚楚。拓跋梁这辈子绝对不会再也机会站起来了。当然,云行月也不觉得他需要这个机会,因为拓跋梁的人头已经被君无欢预定了。只是不知道拓跋梁到底还能活几天了?
君无欢很是温文有礼地朝着在场的众人点点头道:“诸位想必还有大事要处理,在下就先失陪了。”说罢竟然拎着南宫御月就要住外走。
“站住!”
“留下南宫御月!”
“留下东西。”
最后的声音是焉陀邑传来的,君无欢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回头去看焉陀邑挑眉道:“哦?宁都郡侯竟然是要东西?不要弟弟么?”焉陀邑神色肃然,看向依然昏迷着的南宫御月神色复杂而苦涩,“长离公子亲自来救他,想必不会害他。”焉陀邑并不知道君无欢跟南宫御月是什么关系,但是就凭方才君无欢对南宫御月说话的口气,他也不觉得君无欢会害他。更何况…他已经没资格再要这个弟弟了。南宫御月醒来,也绝不会高兴看到他的。
做出这样的决定焉陀邑并不后悔,但是却不能不难过。
焉陀邑沉声道:“长离公子,请把东西留下,焉陀家保你们平安离开上京。”
“看来你知道这是什么?”君无欢挑眉笑道。
焉陀邑轻叹了口气,道:“这是…焉陀家的枷锁。”
世事多变,当年各家部落共同铸造这枚信物的时候,肯定是真心的。但是随着岁月流逝,局势变幻。有些人渐渐忘记了这件事,而一直都还记得这件事的人却渐渐地将之当成了一个无形的枷锁,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降下来的劫难。特别是当拓跋氏成为貊族之王,甚至入主中原之后,这个东西有时候更像悬挂在焉陀家头顶上的催命符。
焉陀家为什么当初不敢跟皇家硬杠?因为焉陀家主不知道拓跋家会不会突然祭出这个信物要求焉陀家履行承诺。救命之恩,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偿还都是应该的。如果皇家只是想要灭掉焉陀家的话,想必那些同样受这信物限制的家族同样会欢欣鼓舞地接受条件地。
“抱歉。”君无欢道:“东西我要带走。焉陀家主应该知道,这东西在我手里…没用。”
焉陀邑沉默不语却并没有让开,拓跋罗有些不解地看向焉陀家,“宁都郡侯,到底是什么东西?”
焉陀邑扫了一眼四周,并没有同为当年几大部落的家族家主在。
“我如何相信长离公子?”焉陀邑没有回到拓跋罗而是看向君无欢。
君无欢淡笑道:“没有办法,要么宁都郡侯试试从我手中抢?”
焉陀邑沉默了半晌,轻叹了口气侧首让开了路。
君无欢含笑扫了一眼拓跋胤和百里轻鸿,以及那些紧盯着他们的人笑道:“各位,虽然在下贸然而来有些失礼,但是…你们现在真的要两时间和精力都浪费在我身上么?”
“……”按理说,他们应该如方才对付南宫御月一般,先联手干掉君无欢再说其他。
但是合作这种事情,可一不可再。
更何况君无欢可不是南宫御月。
而他们…这世上谁能无私心?譬如拓跋胤在拓跋氏族人和亲哥哥之间选择了后者。譬如焉陀邑并没有将君无欢拿走的东西用途说出来。譬如…现在他们对君无欢的退让。
君无欢淡淡一笑,仿佛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告辞。”
“长离公子,请你留下南宫御月。”拓跋罗坐在轮椅上,看着眼前的人沉声道。
“不留又如何?”君无欢笑问道。
拓跋罗沉声道:“南宫御月谋害拓跋氏族人,不能放他走。”
君无欢并不在意他的话,反倒是扭头去看百里轻鸿,“百里公子,你说呢?”
百里轻鸿沉默了片刻,看向拓跋罗道:“大皇子觉得…我们现在拦得住他么?”
“……”真要拦的话,也未必就拦不住。只是…谁出手?长离公子、沧云城主武功绝顶,无论是谁想要出手拦他都不可能不付出代价。而且他也并不是一个人来的,百里轻鸿显然并没有想要跟君无欢拼命的想法。一旦拓跋胤出手……
拓跋罗半晌不语,君无欢笑了笑单手拎着南宫御月漫步往宫外走去。剩余的白塔护卫纷纷聚拢到了他的身后,警惕地盯着对面的人一起朝宫外退去。当着几乎大半个上京的权贵的面,君无欢竟然就这样大摇大摆地从宫里带着南宫御月走了出来。
清晨的微煦照在上京城外的某处山间小屋前,此时小屋外的空地上或站或蹲了不少人。
黄老板瞪着站在跟前的明镜没好气地道:“明镜,你这是什么意思?好端端地叫我来这种地方?本公子事情还多着呢。”明镜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若不是公子吩咐,你以为我想叫你?留在城里干什么?等死么?”
黄老板嘿嘿一笑,道:“听说,昨晚你们搞的很大嘛?”
明镜面无表情地撇了他一眼道:“黄老板说笑了,我们什么都没干,就是看了几场戏而已。搞的大的是屋子里那位还有百里轻鸿。你不会以为…等百里轻鸿还有北晋的人腾出手来,你还能得什么好吧?”黄老板虽然明面上跟沧云城和凌霄商行都没什么关系,但是真要查的话也未必差不到。更不用说百里轻鸿这样的人,本身也多少知道一些底细了。以前大家算是合作自然不会没事去掀人老底,现在可就不好说了。
黄老板苦着脸心疼地直抽抽,“我这么多年辛苦打下来的基业啊。”他在上京混了这么多年容易么?都是因为摊上了这几个倒霉催的,说毁就毁了。
明镜耸耸肩道:“要不你回去?”
黄老板缩了缩脖子干笑,他又不是活的不耐烦了。偷瞄了一眼不远处靠着一颗树干站着的祝摇红,黄老板有些兴致勃勃地问道:“那位是……”
明镜翻了个白眼,“我不信你不知道。”
黄老板小心翼翼地凑到祝摇红身边,小声叫道:“瑶妃娘娘?”
祝摇红侧首看了一眼黄老板,微微挑眉,“黄老大客气了,叫我祝摇红就行了。”
黄老板小声问道:“祝姑娘,你真的把拓跋梁给废掉了?”祝摇红微微挑眉,斜了黄老板一眼道:“黄老大消息果然灵通啊。”
黄老板搓搓手,“这么说,就是真的了?”这可是个大消息啊,不知道能卖多少钱?
“你要试试么?”祝摇红扬眉,笑容有些危险地问道。
“不敢不敢。”黄老板连忙后退,但是又忍不住心中八卦的**,忍不住又朝祝摇红凑近了一些,“祝姑娘,听说你跟素和……”
碰!
房间里传来一声猛烈地撞击声,下一刻看起来本就不甚结实的门就飞了出来。同时飞出来的还有一个满是血腥味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等着的傅冷和几个白塔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想要上前。明镜和祝摇红一左一右挡在了他们跟前,“别动。”
“公子……”
“想让他活命就别动。”云行月气急败坏地从里面冲出来,一边叫道,“君无欢,快抓住他!”
下一刻,君无欢也从里面走了出来,身形一闪就扑向了南宫御月。
南宫御月身上此时已然还穿着昨晚的那一声血衣,已经干了的血迹变成了难看的暗褐色,衣服原本的颜色当真是半点都看不出来了。他此时头发披散,神色狰狞狂乱,双眸依然一片猩红眼神仿佛完全没有焦距一般。他一出来就朝着外面冲去,显然是想要逃走。君无欢身形一晃就堵到了他的前面,他脚步一顿一只手毫不犹豫地化作利爪朝君无欢抓了过去。
君无欢轻哼一声,单手抓住了他伸出手的手腕用力一拧,南宫御月吃痛怒吼一声另一只手也朝着君无欢挥去。
他现在虽然神智有些不清,但本身强大的实力却依然还在,甚至因为失去了神智内力变得无比狂暴,在他的挣扎之下君无欢甚至都抓不住他被他给挣脱了去。一挣脱君无欢的手,南宫御月仿佛也知道眼前的人是个硬茬子,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另一边的明镜扑了过去。
明镜也被他这仿佛恶鬼一般的模样吓了一跳,连忙拔剑想要阻拦。但南宫御月即便是变成了这副模样也不会将明镜这样的敌人放在眼里,对他的剑视而不见依然一往无前的扑了过去。甚至直接伸手去抓明镜的剑,明镜的剑才刚刚出鞘,就被南宫御月徒手给折断了。随着一声轻响,南宫御月抓着手中半截断剑直接朝着明镜的脖子划了过去。
嗖!君无欢手中弹出一颗石子打偏了挥向明镜的断剑,同时一只手将明镜抓过来抛开重新迎上了南宫御月的攻势。
两人这一打便打了将近半个时辰,南宫御月身上的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傅冷等人看在眼里哪里还能忍,连忙就想要上前帮忙却被云行月给拦了下来。云行月没好气地道:“你要是想他一辈子就这样疯癫着去死,就去吧。”傅冷迟疑了一下,看向云行月,“云公子,公子他……”傅冷自然是知道云行月等人和南宫御月的关系的,倒是不担心他们害了南宫御月。
云行月轻哼一声道:“等等再看吧,他疯疯癫癫这些年还没死,可见是祸害遗千年。”然后扬声对君无欢道:“差不多了,再打就真的死了。”
话音刚落,南宫御月就被君无欢一脚踹到了云行月脚边。云行月当年被南宫御月坑的不轻,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依然阴影深重,连忙跳着脚跃开。君无欢低头闷咳了几声,方才漫步走了过来。众人这才看清楚,南宫御月整个人都仿佛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显然是身上的伤口又裂了,说不定君无欢还给他添了不少新伤。
最重要的是,他的一条腿和一支手臂被君无欢折断了。
“长离公子,你!”傅冷脸色难看地看了一眼还在地上挣扎的南宫御月,朝着君无欢怒目而视。
“咳咳。”君无欢皱了皱眉道:“我身上有病,再打下去,谁胜谁负就不好说了。我若是制不住他……”君无欢扫了一眼众人没有继续说,但是众人却都明白他的意思了。他要是败给了南宫御月,这会儿在场的人只怕都要死在南宫御月手里。
傅冷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关心则乱看着南宫御月实在是有些难以放心,“长离公子,云公子,我们公子难道就这样了?”
云行月见南宫御月确实动不了了这才跳了过来,丢给君无欢一瓶药才走到南宫御月跟前,捏开他的嘴将几颗药丸塞了进去。
“噗!”下一刻,他塞进去的药丸全数吐回了他的脸上。云行月气得哇哇大叫,“混蛋!你知不知道这些要有多难搞?!本公子配了好几个月才配齐的啊!”南宫御月脸色狰狞地朝着他嘶吼,全然没有听进去他在叫唤什么。
云行月看着他这副模样突然就有些意兴阑珊起来,好一会儿方才长叹了口气道:“平时看着人模狗样的,怎么疯起来就变成这副模样了?哪里还有个人的样子?”南宫御月现在这个模样,说是野兽也不为过。
当下,云行月也不再犹豫。从袖中抽出几根长针飞快地朝着南宫御月身上扎了下去。片刻后方才还张牙舞爪的南宫御月突然像是无人控制的木偶傀儡一般,停止了动作然后慢慢地倒了下去。
放倒了南宫御月,云行月这才有功夫去检查他的伤。查看了一眼他的手脚,云行月啧了一声扭头对傅冷等人道:“没事,回头接上就行了。”君无欢并没有下死手。傅冷等人松了口气,道:“多谢长离公子,多谢云公子。”
君无欢走过去提起南宫御月往屋里走去,云行月也连忙跟了上去。
有些简陋的屋子里,南宫御月仔细检查了一番南宫御月身上的银针又另外下了几针之后方才转身看向君无欢皱眉道:“情况不太好。”君无欢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仿佛是在说,你这不是废话么?
南宫御月的情况要是能好就不会躺在这里任由他们摆布了。
云行月叹了口气,皱眉道:“大伯说最近南宫一切正常,按理说就算发作起来也不会这么厉害才对啊。”
君无欢淡淡道:“他这不是内外伤。”即便是他的病再凶险大夫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数的。把个脉也多少能预测到下次发病的时间或者轻重程度。但是南宫御月这个毛病,谁也不知道他受不了什么刺激,更不知道受了刺激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他变成这样?难道是终于干掉了拓跋家那些人他高兴地疯掉了?”云行月喃喃道。君无欢扫了他一眼,眼中难得多了几分无语。好一会儿方才指了指床上的南宫御月,“你看他这像是高兴的疯掉了么?
云行月叹气道:“老实说,南宫御月这种人…我觉得可能别人在他面前喝口水都能惹毛他。但是…若说真有什么事情能把他弄成这副模样,我还真想不出来。”南宫御月看起来就像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就算是对楚凌的执着其实也远没到那个份上。更多的是对不甘心和对君无欢的嫉妒罢了。
云行月一直觉得如果有一天南宫御月疯了的话,一定是自己暗地里憋着坏主意把自己给憋疯了的。倒是从没想过真的有什么人什么事能把他给刺激疯了。
君无欢皱着眉头,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方才道:“焉陀邑。”
云行月一愣,道:“你说是因为焉陀邑?焉陀邑昨晚跟拓跋罗那些人联手对付他刺激到他了?”我以为还是素和金莲对他的刺激更大一些吧?南宫御月可从来没有将焉陀邑这个哥哥放在眼里过。该利用的时候毫不手软。
君无欢道:“昨晚他本来有机会杀掉拓跋胤的。”
云行月也想起来了当时的情形,确实已经只差一点点了。南宫御月却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就是情形突变几方同时出手围攻南宫御月,南宫御月也因此而受了伤。
想到此处,南宫御月忍不住扭头看了南宫御月一眼神色有些复杂,“这小子竟然…竟然真的在乎焉陀邑么?”
君无欢沉默了片刻道:“他毕竟还是个活人。”
云行月撇撇嘴心中很是辛酸。本公子当年对这家伙难道不够好么?结果得到了什么回报?说实话,云行月一点都不觉得焉陀邑对南宫御月出手有什么不对,他要是有这个熊弟弟,早就打死他几百遍了。
“那现在怎么办?”云行月问道。
君无欢冷飕飕地扫了他一眼,“你才是大夫,你问我?”
云行月揪着自己的头发苦恼地道:“原本以为你把他打一顿说不定能让他清醒过来,现在看起来还是不行啊。这不管是什么药,一时半会儿也起不了孝。咱们在这地方,也不是个长久之策。是不是先找个地方住下来?”
君无欢摇头道:“不行,我们要尽快离开京城。”
云行月道:”但是南宫这里……”
君无欢道:“你不会以为,北晋人会一直放任着我们还有南宫不管吧?”之前能出来是几方人马忙着争权夺利没空理会他们,一旦等那些人分出个胜负来,都不会对他们客气的。这个时候留在上京对他们来说太危险了,他也不想让阿凌担心。
更何况…沧云城的事情也不少,他不可能一直留在上京。
云行月叹了口气道:“那我先开药让他吃吃看,等大伯回来咱们在走吧。”
君无欢皱眉道:“他到底做什么去了?”
云行月不大,君无欢面容冷肃地盯着他,“不说?”
云行月被冷风罩顶,顿时缩着脖子小声道:“这个…南宫让他、让他帮忙去干掉冥狱的人,以及…顺便干掉几个在军中的拓跋氏族人。”并不是每个姓拓跋的人都蹲在上京的,拓跋氏骁勇之辈不少,在军中的自然也不少。
君无欢脸色有些不好看,“潜入貊族大营杀人?他活得不耐烦了?”这师徒两个当真以为貊族军中没人了是不是?
云行月道:“这个…大伯武功高强,应该不碍事吧?”老头子胡作非为了一辈子都没死,可见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死了的。
君无欢轻哼一声,转身往外面走去,“你看着他,我出去一趟。”
云行月连忙问道:“你干什么去?”
君无欢道:“去见个人办点事!”话音未落,人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前。云行月望着他消失的门口耸了耸肩,转身去看床上依然昏迷不醒的南宫御月,忍不住伸手恨恨地在他脸上捏了一把。
“混账东西,你终于落到本公子手里了。”云行月得意地道。
“公子。”看到君无欢出来,众人连忙起身。
君无欢看向明镜和祝摇红道:“我出去一趟,你们守在此处,一旦有什么不对劲立刻带着南宫离开。”
两人起身称是,明镜问道:“公子,你要进城?不如我跟公子一起去?”
君无欢抬头看了一眼刚刚升起的朝阳,摇头道:“不必,你留下来,这里交给你们了。”
“那公子千万小心。”明镜道。
君无欢点了下头,飞身离开了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山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