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郎中和禾巧在灯下,依凭二太太提供的歌诀,不多时,便将恶犬疾的奇方列出来了。这其中,人参败毒散是常用方子,环龙定魂汤是《复之岐黄旧录》中记载的,品类及剂量,实实确凿,而三黄宝蜡丸,依据收集而来的各个版本古方,结合歌诀所呈,亦很快确立!
柳郎中提笔蘸墨,一挥而就,将这奇方写在了纸上,不待墨迹完全干,便举了起来,一脸欣喜若狂!
最初跟随父亲学医时,柳郎中便听父亲说,中医中药,源自华夏,草木虫兽,万物相谐,集聚灵气,浑法自然。中医之精髓,同中华文明中天人合一之道,相互叠合,互为昭示。由此,中医中药,同华夏神州之书法、绘画、国术、围棋、戏曲、儒学、易经,皆有千丝万缕之牵系关照。讲阴阳平衡之法,然空灵无极,幽玄博大,同一疾病,其辩证之法,存有千变万化,所开之方,亦各不相同。因而,针对某一疾病,从医者所开之方中,便可看出其医学底蕴,修为造化,境界高下。
柳郎中看着手中之方,品悟着,越悟越觉其高古入妙,未有俗同……
但看着看着,眉头却又是一皱:这方中之药,其余都有藏备,惟独这紫竹根,上哪儿弄去呢?
“紫竹,便是黑竹,也称乌竹、墨竹,通体紫黑……”柳郎中为禾巧一番阐释,“这紫竹我们上哪儿去取呢?”
禾巧一听,亦是一怔:素来见竹子都是青绿,极少见到黑色的竹子?眼见古方已成,却被这一个紫竹,给挡住了么?
柳郎中和禾巧,赶紧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事儿,告知了夫人,夫人听后,倒没有如他们二人那般愁眉紧锁,淡淡说,“这个不难,唐家就有一片黑竹……”
夫人所道之唐家,自然是虚水河以东,少奶奶唐慧卿的娘家。
那天,少爷同少奶奶,因首饰被当一事,大吵一场,一个被抓花了脸,一个被打得花容失色。其后,唐慧卿赌气回了娘家,随后唐老爷便领人前来质问卢家,最后,卢老爷出面说了一大堆好话,唐老爷方才领人返回。但唐慧卿一直住在娘家,时日一长,于卢家面子上也不好看!
夫人正在愁这件事,而今提到紫竹,当下便决定,两件事儿合一起,正好一块儿办!
夫人细一琢磨,要办这事儿,至少去三个人:少爷、老爷、二太太。卢老爷乃卢家一家之主,同唐老爷又是玩友,有共同语言,由他出面,唐家人便觉得卢家对此事重视,也会觉得有面子,面子有了,便可顺势下台阶;唐慧卿平素和二太太交往颇多,二太太常给她说些不孕良方,交流些女红手艺,谈论些家长里短,由二太太出面,则能正面劝说唐慧卿;解铃还需系铃人,妻子回了娘家,丈夫自然要亲自出面去接的,所以,卢恩成也是必去!
夫人再一细想,此去不单单是为接唐慧卿回来,同时还要取到紫竹根呢,这也是大事一件!万一唐家人不买面子,此事不欢而散,少奶奶在娘家多住几天,倒不打紧,但治病救人之事,十万火急,不可迟缓!因此,应该让骆帮主也跟随而去,先礼后兵,事情真若闹僵,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挖了紫竹根再说……
此时夜已深,夫人看看窗外,对柳郎中说,“元笙,你且先回去休息,照顾好陈叫山,明日寅时,我便差人去唐家取紫竹根……”
柳郎中走后,夫人将禾巧拉到身前,“禾巧,给我揉揉脊背吧……几天求雨拜龙王,我这一身骨头都快散架喽……”
禾巧在夫人背上一阵轻揉、推、捏,夫人闭着眼睛,觉得禾巧手法不错,恰到好处,这正如禾巧处理事情一样,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而且,将方方面面之利害,皆平衡得好,恰如其分。夫人愈加对禾巧多了些许欣赏……
“禾巧,你说说看,陈叫山若是痊愈之后,来卢家做事,我们该让他干什么好呢?”夫人拍拍禾巧的手,示意禾巧停下,坐下来与她说说话。
“夫人,禾巧向来愚鲁蠢笨,说不好的……”
“鬼丫头,你若是蠢笨,天底下就找不出聪明人了……”夫人在禾巧鼻子上,狠狠刮了一下,“无妨的,你咋想就咋说嘛!”
“夫人,你说……二太太说的那个方子,管用吗?”禾巧将脸凑了凑,眨巴着一对大眼睛,眉间却透着一丝忧虑。
夫人一楞,仿佛由无限畅想中,回到了现实状态,轻轻叹气,“管用不管用,都是定数,都是命,就看陈叫山的造化了……”
造化不造化,现在还差着个紫竹根,紫竹根就在一河之隔的唐家,而要取紫竹根的关键人物卢恩成,此刻却正在床上辗转反侧……
白天的时候,大头和二虎,也被委派下去贴告示,收古方,出去“办正经事”,手里自然就得有几个大子儿才成。可是,告示贴完了,古方没寻着,几个大子儿在兜里叮呤咣啷响着,就是用不出去。没法子,两人只得空手而归,走在半路上,大头不甘心将大子儿就这么交回去,便对二虎说,“咱留两个大子儿,喝顿酒,咋样?”二虎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夫人交代过,要么有古方,要么有钱在,不能乱……”大头一笑,“没事儿,咱和少爷一起喝,夫人追查起来,咱不是也有推处嘛,嘿嘿……”
卢恩成和大头、二虎一顿吃喝,回去后,四仰八叉躺在摇椅上,晃了两晃,抓起茶壶喝水,喝毕,便吼叫莲惜来倒水。莲惜听到少爷喊声,连忙提着水壶,去小灶烧水了。
卢恩成回到睡房躺下,百无聊奈,顺手从床头柜里摸出一本书,一看,是一本东洋人画的《玉春百戏图》。这是当初他和唐慧卿一直没有孩子,一位远房老表,特地从海外带来,送给他们夫妻,意在要他们“善得其法,有求必应”的。
《玉春百戏图》较之前清流传的《春宫图》,纸质更佳,画技更良,人物逼真,栩栩如生,卢恩成看了几页,便感觉下身异样,剑拔弩张,不可收拾……
现在,唐慧卿回了娘家,卢恩成一个人躺在床上,嗅着那缎被上的女人气息,翻过来,滚过去,浑身不舒坦。那本《玉春百戏图》,卢恩成现在是想看,又怕看,不看吧,心里痒痒,看了吧,又感觉望梅止渴,镜花水月。卢恩成抱着被子,翻转来去,难受之极……
卢恩成脑中忽然想到了莲惜……
自从上回卢恩成说了“磨烂犁铧累死牛”的话,被莲惜听到了耳朵里,卢恩成就发现,这小丫头的眉眼,跟以前就有了那么一点点不一样,那青布衫子包裹着的身子,纤巧处自就纤巧着,饱满处却又甚是饱满……尤其当时她听见那话时,耳根那么一红,耳朵沿沿上的那颗细小的红痣,就似朱笔妙点一般,使人忍不住要去触一下,摸一把,亲一口……
卢恩成忽又一冷静:不可,万不可乱来哩!莲惜是唐慧卿的服侍丫鬟,莲惜又与禾巧相熟,万一……
哎呀,我想那么多干吗?我又不把她咋地,怕啥?卢恩成轻轻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莲惜,莲惜……”卢恩成喊叫了两声。
莲惜急慌慌跑进了睡房,低头怯怯,以余光瞥了卢恩成一眼。
“大门小门都栓好了没?”卢恩成一脸严肃,“今儿晚上院里人可杂哩,窜来走去的……”
“都栓好了,门杠也顶了的……”莲惜咬咬嘴唇,将辫子悄悄绕在了指间。
“噢……那就好,那就好,可不能把啥东西丢了哩!”卢恩成说完这话,忽然感觉没啥说了,甩了一下头发,说,“莲惜,最近回乡下没?”
“嗯,前阵子回去了一趟,最近没……”
“给你娘捎带粮食了没?今年这光景,饭都不好吃哩……”
“魏伙头托人给捎回去了。”
“噢……是吗?对了,你弟弟也该上私塾了吧?可得抓紧让他上,男娃娃家,可不能当睁眼瞎……”
莲惜只是点头,不说话……
卢恩成沉默了一下,嘴巴一歪,“哎哟,哎哟哟,痒死我了……莲惜,快快,过来帮我挠下痒痒……”
莲惜犹豫了一下,卢恩成瞪了她一眼,她还是走了过去,一顿,将手放在卢恩成的背上……
“少爷,是哪儿?”莲惜一脸焦虑难堪,“是这儿么?”
“哎哟,是……不不,不是……再往下点儿,再往左,对……对对……”
莲惜的青花点点衫子上,散发着素雅的气息,鼓囊囊的胸脯,几乎快要触到卢恩成的鼻子前……
“咣咣咣”,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