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嘈吵之声,吵醒了陈叫山,吵醒了卫队兄弟,也吵醒了被关在里屋睡觉的五人。
陈叫山捂着嘴巴,打着哈欠,伸着懒腰,拉开了院门门闩。一伙人呼啦一下涌进来,领头一个留着青皮头的汉子,一把揪住陈叫山的衣领,一脸横肉跳动,“陈叫山,你是不是活腻歪了,保安团的人你也敢抓?”
陈叫山还未开口说话,卢家门房的老王头,几步跑过来,一脑门的汗水,“陈队长……他们……他们太……我拦都拦不住啊……”
陈叫山冲老王头笑笑,“王叔,多谢多谢……你先回去吧!”
卫队兄弟一见陈叫山被青皮汉子揪着,气不打一出来,纷纷要扑上来,陈叫山将手背在身后,右手的食指,垂直朝下点了两点……大头首先明白了,拦住兄弟们,示意大家不必冲动,就此止步,且看队长咋唱这出戏……
被关在里屋的五个保安团的人,听闻外面的响动,知道保安团来领人了,想拉门出来,但门被锁着,便急得隔着窗户喊,“闫队长,闫队长,我们在这儿呢……”
陈叫山便知道了:这位青皮汉子,定是所谓的保安团闫队长。
陈叫山将手伸进后衣领子里,挠着痒痒,眼睛眯着,“闫队长,你说的好像不大对哩……我陈叫山没有抓过人啊!”
“闫队长,闫队长,救救我们,放我们出去——”里屋又传来喊叫,一声比一声高。
“陈叫山,你他娘的给我玩藏猫虎呢,咹?”闫队长又将陈叫山的衣领,拽得紧了些,“老子这耳朵,没他娘塞毛……”
尽管被闫队长揪着衣领,陈叫山却昂着头,眼睛看都不看闫队长,舌头在嘴巴里转来转去,“上门都是客,我陈叫山请人过来做客,这,应该不算抓人吧?”
“你……”闫队长气得满脸横肉乱跳,拳头举起来,却忽然又停在半空,迟疑着……
“闫队长,闫队长,放我们出去呀……”里屋的喊叫,越来越激烈,陈叫山牙根紧紧一咬,太阳穴上青筋突起,笑容消失得干干净净,闭着眼睛,打着哈欠说,“兄弟们,谁要是再嚷嚷,把嘴巴给封了,大清早的,吵人瞌睡……”
闫队长面子再也挂不住了,拳头朝后一收,猛一拳出击,直朝陈叫山脑门而来。陈叫山眼睛压根没睁,料定闫队长会出拳……待拳头到了眼睛跟前,索性将额头迎上前去……
“啊……”闫队长捏着手腕,在原地跳着圈,继而蹲在地上,疼得青皮脑门上汗水晶晶,他身后几位兄弟,赶紧过来搀扶他,“闫队长,闫队长,咋了?”
闫队长一脸横肉,跳得更频繁了,牙缝里倒吸着凉气儿,一个劲儿地跳,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陈叫山装作一脸惊恐的样子,一步上前,扶着闫队长,“哎呀呀呀……闫队长,这……这是咋了?来来,我来给揉揉……“陈叫山一把抓过闫队长的右手手腕,暗暗发力,一推,一拉,一旋,再一点……闫队长脸上的横肉,立时跳得不那么厉害了,尴尬地看着陈叫山,皮笑肉不笑……
陈叫山假装十分关切的样子,将嘴凑到闫队长耳朵边,以最低的声音问,“闫队长,你咋知道你的人,来了我这儿?”闫队长下意识地朝后缩了缩身子,抬袖子摸摸汗水,“其……其余兄弟说的……”陈叫山“噢”了一声,点点头,“保安团也挺辛苦哈,大半夜的,那么多兄弟都睡不了觉……”
陈叫山站直身子,冲大头喊,“愣着干啥,给闫队长拿红花油啊……”卫队兄弟们见闫队长被收拾,心里那是一个爽啊,看得入了迷,陈叫山这么一喊,大头都没反应过来,鹏云拉了拉他衣角,他才“唔”了一声,转身欲走……
“不,不不……不用了……陈队长……”闫队长连连摇着头。
大头身子拧了半圈,听见这话,不知该去取,还是不取,朝陈叫山看来,陈叫山眨眨眼睛,大头就将身子转回来了……
“陈队长……哎呀陈队长……失敬……失敬……”陈叫山看着闫队长那哭笑不得的样子,几次想笑,但感觉笑出来不合适,忍也不好忍,便使劲地咬嘴唇!正咬着嘴唇,忽然见院里进来一人,瘦瘦溜溜,一身黑皮,帽子戴得稍歪,边走边抱拳拱手,一脸是笑……
闫队长手底下几人,立刻“啪”地一个立正,右手搭到眉角,“余团长好——”闫队长颧骨抖了抖,挤出一丝笑,“余……余团长,你来了……”
余团长眼不斜视,脚步不停,径直奔陈叫山而来,“哎呀,这真是的……陈队长新官上任,余某一时疏忽,都没能来讨杯喜酒喝喝,惭愧惭愧,实在惭愧……”
话虽如此客气,可陈叫山朝门外一瞅,呼啦啦来了十几个穿黑皮的人,人人手中端着枪,站成一个半圆,将西内院围了个结结实实……
陈叫山冲余团长一拱手,“余团长公务繁忙,我陈叫山怎敢烦劳?余团长这般客气,我代表卫队兄弟,谢谢余团长了……”
余团长站定后,将陈叫山仔细打量几眼,将陈叫山身后的卫队兄弟打量几眼,又朝西内院四下瞥了几眼,感受了一下院内格局,而后,将帽檐朝上推顶推顶,“陈队长年轻有为,手下兄弟个个精明强干,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可喜可贺啊……”
陈叫山嘴角弯弯,笑说,“余团长过誉,日后还望余团长多多关照才是……”
“客气,客气了哈……”余团长故意将皮带上的手枪,拧拉拧拉,用指甲一下又一下地抠着枪套,“保城安民,造福一方,实乃我辈之责任!照此说,咱都一家人,对吧,陈队长,哈哈……”
陈叫山只是陪着笑,尚未说话,余团长却将头高仰,眼睛看着天上的云,大拇指从枪套盖子里伸了进去,其余四指,有序地在枪套上点拨划拉,手法类如拨琵琶,“这俗话说得好,大水淹了龙王庙,咱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哈?陈队长,我余某买你个面子,可你觉着,这有些事儿,是不是误会闹得有点大了?”
陈叫山眼睛眯成一条缝,笑容似有似无,左牙根咬咬,右牙根咬咬,两边的太阳穴,便此起彼伏……
陈叫山心说:你余团长以前跑来卢家借粮食,从来是有借无还,肉包子打狗,卢家人谁跟你计较过?你当个白眼狼,倒也罢了,现在跑到卢家大院来人五人六,折片海带你当匕首,你跟谁装呢?
余团长见陈叫山只是淡笑,并不说话,笑容也彻底消失干净,将右手从枪套里取出来,高高举起,不知是要说啥话,还是要发布啥命令……
正在此时,突然,院门外传来一阵锣鼓敲打之声,声音愈来愈近,似是奔着西内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