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糖]看着高新权一众人赶着马车远去的背影,陈叫山深深吁了一口气……
在回卢家大院的路上,鹏天背着钱袋子,七庆用干荷叶包了些吃剩下的鸡肉,跟在陈叫山身旁,边走边聊着天……
“队长,今儿没喝酒,可真是失误了啊……”鹏天说。
陈叫山转头一愣,“怎么个失误了?”
七庆便解释说,“队长,你没看出来么?高家堡那帮兄弟,其实心里边想喝酒来着,结果你说不喝,人家也就不好意思喝了,净喝了一肚子开水……”
“嘿,我说你们两个……”陈叫山左右一打量,“是不是你们两个没喝酒,这心里惦记,肚子里的酒虫痒痒啊?”
“队长,这你真冤枉我们了!”鹏天将钱袋子朝肩膀上又送了送,“没错,小山王平时是不让他们喝酒,可正因为如此,这帮兄弟出了高家堡,就想逮会喝那么一点儿,他们这一路走回去,红脸的也不红了,嘴里有味儿的,也就没味儿了,他们都不说,小山王哪能知道他们喝了酒啊?难道还划了他们肚子看不成?”
“是啊,队长……”七庆也补充说,“这规矩都是人定的,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只要都不说,喝点酒别耽搁正事,怕啥哩?”
鹏天朝陈叫山跟前凑了凑,低声说,“队长,我说句话,你可别嫌不爱听啊……”陈叫山笑了笑,说你说……
“队长,你这人啥都好,就是有时候有点死心眼儿呢……”鹏天见陈叫山脸上始终有笑,胆子愈发大了些,话匣子就此大开了,“就比如说今儿这喝酒的事儿,人家嘴上说不喝,可心里想喝哩,你却看不出来,还顺着人家的话,说什么要遵守规矩,弄得人家也没话可说了,就只有喝开水了……再比如,咱去取湫,讲这规矩,讲那规矩,还真的要钻滴水岩白龙洞,队长你说,咱要在别处舀点水,装陶罐里带回去,谁又能看出来呢?咱冒那么多险,受那么多罪,吃那么多苦,值吗?老天爷是因为咱冒了那么多险,受了那么多罪,吃了那么多苦,才下的雨吗?咱不去取湫,老天爷就真的不会下雨了么?”
陈叫山下意识地看看天空,天上阴沉沉,没有太阳,没有云,就是浅灰色一片……
趁着鹏天说了一阵,吐唾沫的间隙,七庆见陈叫山并没有不快,便也说了起来,“要我说,小山王也真是的,在他们高家堡搞这规矩,定那规矩,规矩来规矩去,你说,高家堡百姓心底里真就服气,真就愿意么?我看是他们怕小山王罢了,不敢得罪小山王罢了
。(棉花糖)退一步说,就算他们心里真的是服气的,打心眼愿意的,可小山王之后呢?是人终究要死的嘛……小山王之后,高家堡的那些个规矩,还真的能祖祖辈辈执行下去么?再退一步说,就算高家堡的那些个规矩,祖祖辈辈地执行下去了,又能咋样?高家堡之外的地方呢?乐州之外的地方呢?普天之下呢?”
陈叫山忽然站住了,看看七庆,看看鹏天,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说,“你们继续说……”
鹏天便又接了话,“是,在小山王管理下,他高家堡是富足得很,可天底下受苦受难的地方还少么?各到处饿死了那么多人,有的一个庄,一个村,全都饿死光了,他小山王有多大的本事,能让别处的人都不饿死么?他们高家堡定的什么六大规矩,什么不准偷盗,不准抢劫,不准奸。淫,不准赌博耍钱、滥饮酗酒、抽大烟,这在高家堡吃得开,高家堡以外呢?赌馆,烟馆,窑子,各到处都是,他小山王咋不去管呢?莫说偷盗抢劫了,杀人放火的,掘人祖坟的,卖人买人的,保安团那些人都不管,他小山王能管的过来么?”
“唉,当今之乱世,国家乱,世道乱,人乱,啥都乱……”七庆将手里的干荷叶包掂了掂,“像咱现在能吃这鸡肉,可连鸡肉气气都闻不到的人,一茬一茬的,何止十万百万?小山王这样的人,高家堡这样的地方,在当今之乱世,顶啥用啊?我觉着,他们高家堡的人都在做梦,做他们的美梦,这梦能不能做下去,一直不要醒,能做多久?唉……”
陈叫山看着七庆和鹏天皱着眉头,边走边叹气,便笑着说,“敢情今儿我犯了大糊涂了,没让兄弟们喝酒,这罪过不小哩!瞧你们这牢骚发的……”
“队长,这不是酒的事儿啊……”鹏天说,“今儿在必悦楼,就算咱跟高家堡的兄弟把酒喝了,又咋地?高家堡还是高家堡,小山王还是小山王,这乱乱的世道,还是乱乱的世道,该杀人的杀人,该放火的放火,该打仗的打仗,没饭吃的饿死的,没衣服穿冻死的……队长你说说看,天下如此,世道如此,小山王的高家堡就是孤岛,一圈都是水,谁能说哪天这孤岛不被水淹了呢?”
陈叫山停下步子,便问,“那你们说说,有啥法子,能让天底下的人都有好日子过?你们给我说个法子……”
鹏天将钱袋子换了个肩膀背,用手挠着额头,不吭声;七庆将手里的干荷叶包,攥了两攥,也不吭声……
陈叫山就笑了,“既然你们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恐怕他小山王也不知道,既然都不知道,咱发那么牢骚,有个球子用?有一个小山王,总比没有好,多一个高家堡,总比少一个好……”
陈叫山“唉……”了一声,忽地想起姑丈以前喝醉酒,有时穿着长袍,站在天台上,望着远处,唱着的那曲儿,“举世皆浊我独清,何如不清,举世皆醉我独醒,何如不醒……”
陈叫山便大声地唱了起来,“举世皆浊我独清,何如不清,举世皆醉我独醒,何如不醒?狼烟尽处春花荣,春花有穷尽,来年景无穷,我自问天去,天下何太平?”
鹏天和七庆看见陈叫山忽地唱着曲儿,大步向前走了,愣在了原地,鹏天便说,“咱今儿是不是话说多了,惹队长不快了?”七庆说,“我也不晓得哩,咱赶紧走吧……”
回到卢家大院,鹏天将钱袋子抖了两抖,问,“队长,这些钱,给杨账房还回去?”陈叫山便说,“还,先留着吧……”而后,又对七庆说,“庆,你到伙房去,给我弄些酒来……”
七庆抱着一坛子酒回来了,陈叫山接过酒,说,“你们出去打问打问,看看宋城窑场那边有啥动静没?”
陈叫山暗中已经派了满仓、黑蛋、面瓜,以及一帮太极湾民团的兄弟,去监视宋城窑场了,陈叫山给他们的交代是,只在远处看,不要靠近,不要打草惊蛇,不要轻举妄动,没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不必回来报告……
七庆和鹏天出了卢家大院,鹏天扇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七庆一怔,问他咋了,鹏天说,“今儿怪我多嘴,你看,队长脸色不太好,估计一个人在里喝闷酒呢……”
鹏天所料不错,陈叫山此刻将自己一个人关在里,倒了一碗酒,一口喝干了,用袖子抹了抹嘴巴,又倒了一碗……
“队长,你这人啥都好,就是有时候有点死心眼儿呢……”
“咱冒那么多险,受那么多罪,吃那么多苦,值吗?老天爷是因为咱冒了那么多险,受了那么多罪,吃了那么多苦,才下的雨吗?咱不去取湫,老天爷就真的不会下雨么?”
“队长你说说看,天下如此,世道如此,小山王的高家堡就是孤岛,一圈都是水,谁能说哪天这孤岛不被水淹了呢?”
“他们高家堡的人都在做梦,做他们的美梦,这梦能不能做下去,一直不要醒,能做多久?唉……”
陈叫山想着一路上鹏天和七庆说的话,又喝下了一碗酒……
整个西内院,就陈叫山一个人,这时,陈叫山忽然听见禾巧在外面喊,“陈队长,陈队长……“
陈叫山拉开们,禾巧一怔,“陈队长,我还以为西内院没人呢……“
禾巧坐在陈叫山里,鼻子动了动,闻见里浓烈的酒味,看见桌子上摆着的一坛子酒,一个海碗,便说,“陈队长怎么一个人喝酒?”
陈叫山揉揉自己的耳朵,笑着说,“天冷了,喝点酒暖和暖和……禾巧,你要不要来点儿,暖和暖和?”
禾巧嘴唇一抿,点点头,晃得刘海儿一阵跳……
陈叫山将碗里的酒倒上了,四下看看,见只有这么一个碗,禾巧看出了陈叫山的意思,便说,“我就喝那碗,你喝一大口,我就喝一小口……”
“成,痛快
!”陈叫山将满满一海碗酒,端到禾巧跟前,“来,你先喝”
禾巧双手接住大海碗,看着酒影中的自己,右边耳朵上方的头发,有些散了,便腾出一只手,去捋头发,碗太大,酒太满,手刚一松开,差点翻倾,陈叫山喊了一声“小心”,赶忙去扶,两手一下将禾巧的右手捧住了……
禾巧本将头发捋好了,陈叫山捧住了禾巧的右手,禾巧一慌,头发又散了下来,又去用手捋……
禾巧双手端着碗,浅浅喝了一口,脸就更红了……
“陈队长,该你了……”禾巧抬眼看了一眼陈叫山,将海碗递过去,陈叫山刚一接住,禾巧便将双手抽出来了……
陈叫山端起酒碗,一扬脖子,“咕咚咕咚”喉结一阵移动,将一大碗酒喝干了……
陈叫山重又将酒倒上,又递给禾巧,嘿嘿嘿地笑着,“禾巧,多来点儿
!”禾巧便多喝了一口,顿时咳嗽起来,连忙将酒递还给陈叫山,“我真不太会喝酒……”
陈叫山接过酒,又是一大口,将酒喝完了!
禾巧看见陈叫山喝酒这么快,这么猛,便说,“你喝那么快干啥?喝快了呛喉咙哩……”
陈叫山将大海碗单手拿着,抬袖子擦了擦嘴巴,嘿嘿笑着,“痛快哩,不怕呛……”
禾巧见陈叫山又倒了满满一大碗,便说,“你是不是有啥心事儿呢?”
听禾巧这么一问,陈叫山一顿,哈哈大笑起来,“就是喝个酒,暖和暖和,啥心思哩?”
禾巧见陈叫山不愿意跟自己说心事,便从陈叫山手里夺过大海碗,“好,我也暖和暖和……”说着,也一扬脖子,“咕咚咕咚”地喝……
陈叫山见禾巧一个姑娘家家,喝这么猛,赶紧一把将大海碗夺了,“你咋喝那么多?”
禾巧连连咳嗽着,用手扇了扇嘴巴,抬头看着陈叫山,“跟你一样,暖和……”
陈叫山看着大海碗里剩的半碗酒,却不再喝了,将酒碗缓缓放下了……
“禾巧,你说,天底下有人享福享乐,有人吃苦受罪……”陈叫山问,“吃苦受罪的,流的汗水比享福享乐的多得多,可为啥还是吃苦受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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