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芸凤和薛静怡闻听敲门声不止,惊疑不定,卢芸凤刚迈出一步,薛静怡一把将其拉住了,以手指竖于唇上,轻嘘着,“别管,由它去……”
“三小姐……薛小姐……开开门啊,我是丑娃呀
!”
卢芸凤这才拉着薛静怡,一步一换脚地朝门口走去,走近了,趴门缝上一瞧,果然是丑娃……
太阳很好,但天依旧冷,丑娃一进院,却就奔厨房而去,在缸里舀了一大瓢凉水,咕咚咕咚喝完,抹了下嘴巴,伸着脖子,又打起了水嗝……
卢芸凤看着有些急,这火急火燎地回来,莫非就为了喝一口凉水?督军府那边,究竟啥情况,怎地一声不吭啊?
“丑娃,见到陈叫山了?”卢芸凤扯了扯丑娃的袖子。
“没……还没呢……”丑娃又打了个水嗝,手捂嘴巴,拍了两拍,“连督军府还没进去呢,咋见陈队长?”
“那你跑回来干啥?”薛静怡疑惑地问,“刘掌柜呢?”
丑娃适应了一下肚子里的咣哩咣当,便抱怨起来了,“掌柜的那人,真是有时大方有时啬皮,大方了,一头牛说送了也就送了,啬皮了,麻雀肠肠都舍不得哩……”
丑娃说,他跟刘掌柜去了督军府,还没到门房,就在街角的老榆树下,碰见两站岗的兵娃,一人一打点,带的钱就不多了。到了门房那儿,守门的老汉,倒是热情,一听说是为陈叫山的事儿而来,连说晓得晓得,说那是秦排长刚刚带进去的。他跟秦排长呢,还多少有些交情,两人有时下个象棋,喝点小酒啥的,可以在秦排长跟前说上话……
卢芸凤和薛静怡一听丑娃的话,半是宽慰,半是忧心,宽慰的是,总算可以有个路数,能跟督军府的人搭上话,.cc[棉花糖]可忧心的是,光是一个督军府外围,就又是打发哨兵,又是打发门房的,这要进了督军府里头,不定还要多少坎坎节节呢!
丑娃将一串铜钥匙,是拴在裤腰带上的,需解了裤腰带,才能打开锁钱的柜子,卢芸凤和薛静怡,见丑娃将衣服撩起来,在裤腰带上摸索着,不便跟进去,便在屋外等着……
丑娃取了钱,用一个包裹装好了,胳膊夹着裤腰带,朝上一松,吸溜着鼻涕说,“三小姐,薛小姐,还是那句老话啊,敲门的人不吭声,敲死都开
!”
丑娃将装钱的包裹,抱在怀里,两手一抄,还故意将自己的头发,弄的乱糟糟的,咋看也像个破落娃。
丑娃到了督军府跟前,刘掌柜一步上去,接过包裹,晃了两晃,左右看了看,一指头点在了丑娃眉毛上,“愣娃,这种事儿,是就客下菜的,前头菜上太好了,后头咋整?你娃呀,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
刘掌柜再次来到督军府门房前,“咣咣咣”地敲门,门房老汉热情地开了门。
趁着门房老汉给刘掌柜沏茶之际,刘掌柜装作挠痒痒的样子,在包裹里摸出了几块大洋。在门房老汉给刘掌柜递茶时,刘掌柜接过茶杯的同时,顺带便将大洋塞到了门房老汉的手心里……
“喝茶,喝茶,天冷,多喝热茶……”门房老汉只管招呼刘掌柜喝茶,却不提说陈叫山的事儿了。
刘掌柜看着那大片麻叶茶,心中也焦乱,哪有心思喝一口?便装着样子,吹了吹热气,又说,“老哥,你看……”刘掌柜抬手朝督军府院里头指了指,意思是:你看我现在能进去了么?
门房老汉从屋角拎过来一只大棉靴子,将手里的大洋,一股脑丢到了大棉靴里,响亮地咳嗽了一声,“啊哼刘掌柜这么客气,我肯定让你进去的……只是……只是,秦排长那头,说实话,我也就跟人家下过两回棋而已,实在是交情不深……”
刘掌柜眉头一皱,眼珠子转了起来起先你一个劲儿地强调说,你跟秦排长那关系,那交情,又下棋,又喝酒,那好得都没法说,怎么这一改口,又成了“交情不深?”
刘掌柜既然能当卢家货栈的当家人,自有其洞悉世故之经验,市井江湖,诸多历练,正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门房老汉将那只装了大洋的靴子,用脚踢回了远处,将另外一只大棉靴,又拎了过来,用手拍打着靴底,用指甲抠着靴筒上的泥浆点点,兀自地说着话,“你说咱这地方,想当年,那是八水环绕,四关镇守,风调雨顺,气候宜人啊!可现在呢,这鬼天气,热啊热死人,冷又冷死人……这大棉靴底子薄,都架不住冷霜哩,把人脚冻日踏咧……”
刘掌柜转着眼珠子,不停地搓着手,哈着气,心说:可不是嘛?一只靴子厚了,一只还薄哩……
刘掌柜又装着挠痒痒的样子,说着哈哈话,又摸出了几块大洋,蹲到门房老汉跟前,将大洋放到老汉手中,而后腾出手,抚摸着大棉靴的靴口,“拾掇拾掇,一准就暖乎了……”
果然,门房老汉又“啊哼”一声响亮咳嗽,将大洋全丢到了靴子里,将靴子放回原位,“秦排长那人其实是很好的,你对了他的脾气,他割了身上的肉给你吃哩
!”
门房老汉笑着站起身来,从象棋盒子里摸出来一个“象”,交到刘掌柜手里,而后朝西北方向指去,“你往那边走,一直走,别拐弯啊,走到头,看见一个红门,那就是秦排长的地方……“
刘掌柜连声说着感谢的话,目光收了回来,望着手掌心的“象”,便说,“那我现在就过去?”
门房老汉点了点头,“象呢,也过不了界河的,能扑腾的地儿,就那么大,没有的话,可也不行!你拿着这个去,秦排长手底下的人,不会为难你的……”
刘掌柜按照门房老汉的指示,朝西北方向的那条道走去,其间连着有三个十字路口,刘掌柜一直走,不拐弯,果然看见了一扇红色大门。
红门显得很旧,斑斑驳驳,但很结实,很严实,刘掌柜想先趴门缝上朝里边瞅瞅,一瞅,却发现根本瞅不进去,犹豫了一下,便“咣咣”地敲起了门……
红门一打开,两个兵娃背着枪,堵在门口,其中一人问,“干什么的?”
刘掌柜故意将手里的“象”亮出来,朝着门房方向挥了挥,“噢,那个啥……我是……”
兵娃一看见“象”,便说,“老韩的亲戚吧?请进”
刘掌柜连连点头赔笑,一步跨了进去……
刘掌柜见到秦排长时,秦排长正在用软毛刷子,刷那件黑色披风,火炉上烧着一个铜锅,水已经开了,冒着热气,秦排长刷几下,便将黑色披风朝热气跟前凑了去,让湿热之气,以助自己刷得更为利索、彻底……
“秦排长好……”
秦排长一听见刘掌柜的声音,不用转头看,便知道是啥情况了,用刷子连续刷了两下披风,将披风挂到了衣帽架上,“哦,是你?”
秦排长没有招呼刘掌柜坐,刘掌柜兀自坐了,将门房老韩送的“象”团在手里,翻了几个来回,便说,“秦排长,今儿的事儿,我们……我们处理不周,有些失礼失策……你看,陈队长他……”
“我不是说过了嘛……”秦排长不刷披风了,却用软毛刷子刷指甲,“陈叫山胆子大得很,我啥火还没冒,好好地跟他说话,他倒先冒火了……”
秦排长将软毛刷子举起来,指着窗外,“你到外头打听打听,用枪挟持督军府的人,最后是啥下场?”
说到这里,秦排长又一拍脑门,“嗯,我这话说得也不对目前为止,还真没有人这么干过,就他陈叫山敢
!”
秦排长将软毛刷子朝前一丢,丢到了桌子上,一弹,一冲,将桌上的笔筒撞翻了,“骨碌碌“地打着转……
“秦秦……秦排长……”刘掌柜为了掩饰自己的怯与慌,故意朝火炉跟前凑了凑,给秦排长造成一种感觉是,我说话不利索,那是因为冷得慌,“这这……这是他失礼……我来就是想……秦排长,你看……”
刘掌柜装作去扶桌子上的笔筒,顺便将装钱的包裹,放在了桌子上,“实在也没啥可孝敬秦排长的,实在是……实在是拿不出手啊……”
秦排长淡淡一笑,“这钱我是不会要的,你多少拿来,多少拿回去……”
刘掌柜起初一听秦排长的话,以为秦排长与门房的老韩一样,凡事总要含蓄韬晦一下下的,但细一观察,便觉着自己判断有误了秦排长说话的那语气,结合他坐在那里的眼神,视线,充分证明了,他是真的不要钱!否则,他不会是那种表情,不会连桌子上的包裹看都不看,至于里面有多少个大洋,一概视其不存的样子……
不怕没有钱,就怕不收钱,在刘掌柜多年的经验中:不送钱,能办事,那是最高!送了钱,办了事,那是中等。送了钱,事没成,那是下等。钱送去,人不要,事不办,那就是最最糟糕的状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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