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他看好的人,又折在了凤临王的手上。
凤临王这厮,是全天下捕快的头,却是全天下最憎恶捕快这一职业的人。
是个变态的矛盾的综合体。
“他若想加入羽捕门,本王必须要见。”
凤临王的语气,不容置啄。
“是。”
晏清看了一眼那落寂孤寥又霸道颀长的紫红色背影,带着三分怒气,三分憋屈地离去。
夕阳的最后一抹光亮最终沉了下去,满天的红霞也消失在青山绿水之中。
风乍起,皇城有戏。
城西的简陋小院,木云将大哥木修上山采来的草药铺晒在院子里,一院子的草药香。
闲来无事,拿了本书,躺在自制的藤椅上,细细阅读。
就是在这个闲适的秋日上午,小院里迎来了一大批不速之客。
统一的青袍白衫头戴五品侍卫帽的剑客,哗啦啦地占满了整个院子。
门前屋后,房上梁下,墙头瓦顶,就像一根根雨后的春笋,突兀地出现。
凌锐的杀气,伴随着小院门的咯吱声,从一道踏入小院的一身华贵的紫锦的人身上发出来。
冲撞了看书看得正入迷的木云。
隔壁家的鸡飞狗叫都瞬间安静了。
木云将头从书本上抬起,眼神有些迷糊,看着那些横空出世的青衣卫,好一阵的恍糊。
待凤临王走到离他估约一丈远的地方,他才唉呀一声尖叫,从自制藤椅上摔落到地上来,滚了一身的黄泥土。
“你,你,你们想干什么?”
纤瘦的身子在地上缩成了一团,瑟瑟发抖,明亮的眸子里盛满了惊恐,就像个从来都没有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被这阵仗吓得好像魂都散了。
凤临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秋日早起的阳光打在他的身后,全身泛起一轮光圈,就好像从天上的日光里走出来的太阳之子,阳光下的杀意,竟然带着温暖。
撇了撇唇,就是这个弱不禁风的男子,好巧不巧地抓到了一条狗的线索,从而让晏清破了林府灭门大案?
“你就是木云?”
他皱着眉问,语气寡淡冰冷。
他从来都没有见过一个男人像他这样的懦弱,哪怕是女扮男装的水流云,都没有像他那样胆子小。
水流云。
凤临王的心中一揪,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又想到她?
眸子危险地眯起,再度打量着地上的那个对他的问话惊惊颤颤地点头的瘦弱男子。
这么一看来,肤色黑是黑了一点,可是那精致的五官,竟然跟印象中的有那么几分相近?
只是,那黑得扎手的没剔光的短须,不是假的,不是粘上去的,是真的。
一根根地从那暗沉却光洁的毛孔里钻出来,这样近的距离,让他看得一清二楚。
木云,是个男人,货真价实的男人。
虽然他很孱弱。
“小生就是木云。你,你是谁?你,你们想干什么?”
纤细的肩膀,抖了起来,又惊又惧却又强装镇定的样子,有几分像女人。
粗袍长袖里露出了纤纤两指,捻起落在地上的书本,竟是比一般女子的还要细。
“大胆,休得对凤临王无礼!”
玉树上前一步,斥道。
“凤临王?”木云的眼神有些呆滞,好一会才像恍然大悟,赶紧跪拜行礼,道:“小生木云,见过王爷。不知王爷大驾光临寒舍,请王爷见谅。”
是见谅,不是责罚。
人家从来都没有见过你凤临王,你一来也不表明身份,不认识,也属平常。
“起来吧。”
见他有些卑微讨好,凤临王忽然没有心思。
“不知王爷大驾光临,可是有要小生效劳的地方?小生年前中了举,还能进凤王府抄抄书本,磨磨墨什么的。”
木云凑上前去,两眼放光,小心翼翼地恬着脸道。
能被凤临王看上,那可真是人生一步登天哪,很快,他就能摆脱这种贫困的生活了,得赶紧多巴结巴结。
这心思表现得太明显,让凤临王再度皱眉。
“走。”
竟是多余的一个字也不愿多说了。
这样的小人物,他见多了。
真好笑,明明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他竟然将他与那个偶尔狂妄却心情高洁的水流云给联系到一起了,真是污辱了她,也沾污了他的眼睛。
这样猥、锁又懦弱,目光贪婪心思又短浅,让人一眼就能看透了的人,也只有晏清那脑袋拎不清的家伙当成了宝。
“哎,王爷,王爷,你这是不要小生了吗?小生是举人,能磨墨,能眷抄,能……”
秋风吹过,满院子的药草香。
青色的,紫色的人影,瞬间走得一干二净。
就像被风卷走的一样,刚才挤得满满一院的人,如今走得一个不剩,空空荡荡,恍若一场梦。
木云将书塞入怀中,将小院的门重新关好,背着双手,走回了里屋。
不急,不急。
他总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呯!”
身后传来一声破门声。
他刚刚关上的院门,被人大力地推开。
身材高大魁梧的木修走了进来,冲到他的面前,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个够,望进木云疑惑不解又清澈的眸子里,才干巴巴地解释道:“我听说凤临王来了,便匆匆赶回来,你没有什么事吧?”
“大哥,我能有什么事?你看,这不是好好的么?”
木云微笑着将他的双手从肩膀上扒拉了下来,后退了一步,耸了耸肩膀道。
这两人,一高大,一矮小,一强壮魁梧,一纤细孱弱,走到一起,说是嫡亲的两兄弟,没人信。
“这是我弟弟。”
“真是你弟弟?真是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我娘怀他的时候,中了毒,早产,所以,他才会这幅样子。”
“哎,真是可怜。”
“请各位父老乡亲,看在我弟弟身子孱弱的份上,若是某不在,望街坊邻居们多多照看一二,某不胜感激。”
“嗯嗯,木大,你放心,有我们照看着木二,不会让他有事的。一有什么风声,马上派人去通知你。”
“哎,可怜天见的,父母早亡,就这么一对兄弟相依为命,年纪都一大把了,还没娶亲。”
“可不是吗?大的要照看小的,有合适的姑娘说亲也不要;小的又没本事,小孱弱,也没有姑娘愿意嫁他。说起来,这两兄弟还真命苦。”
“怎么说,都是那木二拖累了木一。”
“哎,你怎么能这样看呢,那是木二的福气,有木一这样好的兄长,上那都找不着,兄弟情深着呢!”
“也对,也对!”
……
每次听到周围的人这样议论他们的时候,木云很想离木修远一点再远一点,他不过是矮了点,弱了点,瘦了点,怎么从他们的嘴里说出来,他就成了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病秧子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