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诚伸手调整座椅,试了试,站起身来一脸失望,“不行,向后移动不了!谁有工具?我看必须把椅背拆掉才可以。”
“我有…。哟!余震!大家镇定些。”刚才那个操当地口音的男子开口。是的,余震,潜伏的巨兽又开始作威了。地底下响彻一片。已经没有之前那摧毁一切的震撼了。不远处的山体裂开了一半,巨石轰轰滚落。刚才立在一旁看这边救人的人群都散开了去。只有汪承瑾,李诚还有那个操着当地口音的男子镇定的没有动。
“你们快躲躲!”是她在说。她有些焦躁,是焦躁,而不是害怕。
“没事是余震,这个位置还行。”是李诚在说。已经没有什么建筑物或者大树了,该倒掉的,差不多都在之前那场摧毁中倒掉了。差不多一分钟不到就停止了。
工具很快拿来。李诚熟练的把椅背拆掉,然后松了一口气似的说:“好了,你能试着往后挪一下吗?应该能够出来了。”
她点点头,用双手吃力的撑在身体两侧的座椅边缘。一使劲,手又跟着软下去。她咬着唇连试两次,身体纹丝不动。抬起头来,苍白的额头已经满是汗水。松开的唇由白转青,摇着头“不行,使不上劲。”声音已经很是虚弱了。
“看来这样不行,她很虚弱了。我看得一个人把她往后挪,一个人顺腿,把她抱出来,也不知骨头伤着没有。”操着当地口音的男人开口。
按照这个方法,李诚在后座上去抬着她的两只胳膊往后移动,汪承瑾轻轻的给女孩子顺腿,好不容易才把她从车里移出来。
只见右腿小腿处裤子被划拉一个大口子,可以看见里面细白如瓷的肌肤上绽开的口子,血往外不停的渗出,染红了米色的裤腿。分外触目惊心。这还是她自己形容的“还好”?
他一边放下一边说:“李诚你先别松手,看她能站稳不?”
他刚一松手,就听见她“呲”的呼气声。一张脸更加苍白,一双唇咬得死死的,整个身子维持不了平衡。看来有些严重。
“李诚,我们车上急救箱没?”汪承瑾沉着的问。得先想办法止血,再做打算。
“我后座上那个包里有止血的绷带。”没有等李诚回答,就听见她低声说道。
刚才只想着救人都没注意到她后座上的包,而且是个很大的登山包,难怪她一身运动装扮。
汪承瑾走过去打开包,里面又分了好些袋子,每个塑料袋子都被扎好,最上面的应该是化妆品之类的。有些犯难,这么多的东西从哪儿找起?
“止血的没在那里面,在外面左边的小袋子里。”也许是久久没看见他过来。
在包扎的时候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他不断和她说话。女孩不太健谈,多半都是他问她答。交谈中得知她是北京人,叫苏澜。出来旅游,就驾驶着这辆半旧的车,走过好多个地方了。
半响汪承瑾为她包扎好伤口,站起来用衣袖擦了一下从额头渗出的汗水。看了看自己给包扎的成果,不甚满意的说:“好了,只能这样了。到时候到医院拍个片,再处理一下。”
“谢谢你们!”她笑得浅浅的。额角的血渍已经干涸,蜿蜒而下的印记像是一株花藤。
其余的人已经拿上东西在陆续离开。日头有些发白,刚才被水浇透的衣服已经半干。他觉得一身粘腻。
“走吧!我们带你出去。”汪承瑾看她这个样子是没法自己走了。
“没事,不用管我,你们救我出来,我已经很感激了。没准等会救援的就会赶到。”她毫不犹豫的推脱。
“我们大家都走了,你一个人在这儿,腿也动不了,这路已经没法行车了,我看你还是不要客气,跟我们一起走。等有车的地方就好啦!”李诚分析道。
她也没再推辞。最后李诚和汪承瑾轮流把她背到市区的。这一路太多震撼,恐惧。余震不断,四处都是哭喊声。当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母亲抱着一个孩子哭泣时才觉得揪心。感觉苏澜圈在他手上的手紧了紧,有类似液体的东西掉进他的颈窝里。他没啃声。
把她送上从成都来的救护车时,天已经黑了。那个时候她已经昏迷过去。她一直没问过他们的名字。看着远去的车,“苏澜”两个字在舌尖转了转,仿佛韵侓优美的音符。他以为这只是人生的一次偶遇,一次擦肩而过,没想到这只是一个缘起。
窗外还是树影婆娑,汪承瑾有些自嘲的想:那个时候他没想过会再遇见她,爱上她。
第二天,苏澜醒的很早,舅妈早起做饭的脚步,她听到舅舅他们下楼的声音,最后是院里汽车离开的声音。这一切声音听起来都那么的亲切。兴许是这个地方太温暖了,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不想起来,直到姨妈在外面敲门。她这才应了一声:“我这就起。”拿过床头的表看了一下时间,迅速坐起,然后带上手表。
姨妈已经走了进来,见苏澜还拥着被子慵懒的坐在床上,“懒猫!你在你家也这样?”
苏澜打着哈欠,半眯着一双猫儿似的大眼,“没有,不过想睡懒觉也没人管我。”
“快去洗洗起来了,你舅妈做了清粥,蒸了几屉包子。你舅舅他们吃过早就走了,不过给你留着呢!她叫我上来看看怎么还没起。”
苏澜扒拉一下蓬松的头发,“真温暖,我都不想起啦!”
“起吧!起吧!就你最懒了,像小时候一样。”姨妈颠怪道。一边作势来提拎她。
苏澜躲了一下,“好啦!我这就起!”
姨妈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我去叫你舅妈给你端出来。”
苏澜吃完早饭,开车上路,往母亲的墓地而去。
在墓地门口卖了一束白菊,越接近妈妈的墓地越不是滋味。苦涩,懊恼,思恋涌上心头,一步步像行走在错落遗失的时光里。
早晨的阳光还有些苍白,四处静悄悄的,墓地整个儿笼罩在这清冷的阳光和干燥的雾气中。凭着记忆她找到了母亲的位置。她只来过一次。
黑色大理石的碑面上镶嵌着一帧妈妈生前的照片,是证件照。她生前很少照相。照片上的她微笑着,眼里却没有笑意。
苏澜定定的站了一会,放下花,软软的跪了下来。一双手撑着冰凉的石头,低着头眼泪掉了下来。“妈妈我来看你了,你是不是等我很久了?……。”她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
曾经那温暖的怀抱,独独属于女儿的温柔眸子,如今却和这里的黄土融为一体。静静的毫无声息,让一块石头,一张照片来证明她曾经的存在。说不出的凄怨哀婉,忽然间五脏六腑都在疼。
妈妈去世那年苏澜正好21岁,本是青春昭华的年纪,苏澜却从那一年步入人生最昏暗,痛苦的时期。太多变数令她悴不及防。亲人,爱人的离去……。直到她以为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了。只剩下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花了整整两年时间走出那段阴影。如果没有汪承瑾,她不知道她现在会是个什么样子,在什么地方?是好是坏?是活着还是死去?不管是什么样子,肯定不会比现在好。只是近一年里,汪承瑾不再对她那么好,有时候甚至有说不出的讨厌她。这些让她犹如步入世事轮回的错觉。“妈妈我是不是还是做错了?”
不知道跪了多久,她直起身体的时候周围的雾气已经散了去。她按压了一下眼角。太阳已经明晃晃的了。站起来的时候头有些发晕。扶着墓碑勉强站定。等眩晕过去,在默默的转身离去。
下一站是她和妈妈居住过的房子。
推开b大教师宿舍属于她和妈妈两个人的家。屋子里一股霉味,阳光透过小小的窗口照了进来,可以看见灰尘在光影里欢快的打着旋。一室空寂。
曾经这个家虽然只有母女两人,但也算温馨。小小的一室两厅被妈妈收拾得井井有条。妈妈是一个无论生活还是工作都一丝不苟的人。曾经她怀着热情建立了这个家庭,满怀期待的等着孩子的到来,却等来一个分崩离析的家庭。等来一个负心人离去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