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谢元姝盯着婳嫔的同时,众人对她的到来, 也不免嘀咕起来。郭蓁和郑淼毕竟再得宠也知宫里耳目众多, 若一时的失言怕是要招了麻烦的。
可宁德公主却没这样的忌讳,这些年她得皇后偏宠, 早就自诩自己是嫡出的公主了。
这不, 见谢元姝还敢来,忍不住便嘀咕起来, “姑母好大的脸呢, 生了那样的丑事,若是个知羞的,也该避避风头。可看她嘴角的笑意,那一如既往倨傲的样子, 哪里像是被这丑事给影响到。”
“公主,您少说一句吧。郡主毕竟是长辈,你这样说, 多少有些失了规矩。”
这话若是郑淼说, 宁德公主肯定会刺她几句,可偏偏是郭蓁。太后娘娘最是宠着这郭家二姑娘, 她自然不想为了这个, 真的和郭蓁起了什么冲突。
也只能鼓鼓腮帮子, 不忿道:“嚼舌根的人多了去了,又不是只我一人。就眼前这些侍奉的宫女, 怕是她们心中也在看姑母的笑话呢。陈家世子爷竟然和寄居府中的表姑娘有苟、且, 还有了孩子, 姑母是有多不得世子爷喜欢,才这样让陈家世子爷……”
话还未说完,就见一道凌厉的目光射了过来。
淳嫔因为坐在郑皇后下首,所以,隐隐能够听到一些窃窃私语。
她差点儿没吓破胆去,宁德是疯了不成,敢在这里嚼舌根。
谢元姝自然也知道,自己这一现身,肯定惹了不少人看笑话。
可她浑然不在意,笑着给皇后请了安,又和淳嫔还有婳嫔相互见了礼,就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
今个儿皇后娘娘请的是南边的戏班子,唱的是昆曲儿《故梦》。
看着眼前的戏台子,还有耳边婉转的乐曲,谢元姝吃着茶,心中一阵冷笑。
今个儿这样的日子,哪个不是各有心思。说是来听曲儿,可只怕是谁都无心观赏。
只在场的人不是宫里的贵人,就是时常出入内廷,又怎么可能在这样的场合,失了仪态。
好在,戏听了一半,就见坤宁宫总管太监梁禺顺小跑了过来,回禀郑皇后说,皇上正往这边来呢。
郑皇后果然神色一喜。
没一会儿,承平帝便来了。
众人恭请圣安。
“都起来吧。”
说罢,朱陵看着谢元姝,似是顿了顿,开口道:“朕知道你这些日子受委屈了,你说,若你想让朕给你做主,朕一定答应你。便是要了那陈延之的命给你出气,朕也会依了你。”
谢元姝听着,袖子里的手使劲掐了自己一下,瞬间眼眶红红道:“皇上表哥,您宠着姝儿,姝儿很开心。可姝儿不想手上沾了血,更不想皇上表哥因着此事,遭了朝臣的非议。”
谢元姝确实是故意的,她如何能不知,就徐次辅最近夺情起复之事,承平帝对于这些朝臣早就看不顺眼。这天下是他的,可这些乱、臣贼、子,竟然要逼的他留下徐次辅。
果然,承平帝在听了他这话之后,眸子一阵阴冷。
谢元姝故作无辜的看着他,“皇上表哥,我方才可是说错什么,惹表哥生气了?”
承平帝心疼她还来不及,怎么会怪她,只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怎么会?朕和谁动怒,也不会和表妹动怒。”
说罢又道,“你就是太心善了,这若换做旁人,早就求到朕面前,如何再能留那负心汉多活一日。”
谢元姝缓缓道:“世子爷钟情于那傅家姑娘,我虽心里有些委屈,可也不想当了这棒打鸳鸯的人。表哥,那傅家姑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您便留她们一条命吧。毕竟这稚子无罪,姝儿也不想因着她们,晚上噩梦缠身。”
这番话更是让承平帝愈发心疼她,忍不住感慨道:“好,朕都依你。日后再不提这样的肮脏事。”
谢元姝乖巧的点了点头。
一旁,郑皇后倒是面色如常,皇上宠着郡主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她怎么可能因为这个吃味。
可宁德公主就不一样了,面上虽没怎么显,可心中别提有多抓狂了。
父皇这般宠着姑母,母妃总说父皇是把姑母当做晚辈宠的,可她又不蠢,不过是大家都忌讳此事,怕因着这事儿惹了父皇的震怒罢了。
这么想着,她把目光瞥向一旁的婳嫔身上。
按说,她是父皇身边的新宠,又怀有身孕,该对眼前这一切有些吃味的。
可让她诧异的是,婳嫔娘娘嘴角的笑容丝毫都没变过。
这般沉得住气,也不知是不是装的,哼!
“皇上,郡主和陈家世子爷如今已经退了婚,这日后的婚配,姑母免不了要头痛呢。”
郑皇后一边笑着,一边亲自给承平帝斟了茶。
承平帝伸手接过茶,轻抿一口:“皇后有心了。可是皇后有什么中意的人选,替幼姝瞅中了哪家儿郎?”
一句话说的郑皇后瞬间觉得背后一阵冷风传来,强撑着嘴角的笑容道:“臣妾怎么会。这郡主的婚事,自然由姑母和皇上做主。”
承平帝漫不经心的抚摸着茶杯上的纹络,意外的并没有给皇后这个台阶下,反倒是沉声道:“皇后怎么突然谦虚起来了?这莫说是幼姝的婚事,怕是朕的内阁,皇后都能替朕做得了主吧。”
郑皇后闻言,面色一阵苍白,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一副吓坏的样子,“臣妾不敢。”
承平帝却一把摔了手中的杯子,噼里啪啦的声响中,只听他意有所指道:“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你若不敢,又怎么会故意请了那罗氏往坤宁宫吃茶,若不敢,又怎么会暗中授意那些朝臣上折子,说徐次辅是国之栋梁,若是失了他,国、将、不、国!你怕早就打着夺情起复这样的心思了吧。皇后,你不觉得近些年,你的手伸的愈发的长了吗?”
如果说刚开始郑皇后还能替自己辩解几句,那么在她听到那国、将不、国四个字之后,差点儿没晕死过去。
这,这是哪个蠢货上的折子?
还是说,有人故意陷害她!
“臣妾冤枉,皇上,臣妾请了那罗氏入宫,全都是因为看她可怜,想着她就要随徐次辅离京,才想给她些体面的。”
“后宫不得干涉朝政,这在臣妾侍奉您身边第一日起,就谨记在心,这些年,没有一日敢忘了。还请皇上明鉴,臣妾万不敢有这样的心思。”
承平帝冷冷的看着她,一阵静默。
在场的人也都吓坏了,俱都跪在地上。
谢元姝也没料到,今个儿这曲都没怎么听,皇后还未来得及开口试探皇上,皇上就率先给了皇后没脸。
不过想到那国、将不、国这四个字,她便有些理解,皇上何以这样动怒了。
“郑氏,朕念你是朕的皇后,这些年,也算给你体面。可朕也不知为什么,你愈发心大了。这宫里,你虽执掌六宫,可别人也不是傻子。其实,你若能多学学母后,便好了。”
郭太后从不插手朝政,更经常劝着郑皇后收起那些小心思。
对于这些,郑皇后是不屑的。
可没想到有朝一日,皇上竟然会拿这个,让她难堪。
看她眼中的惧怕,承平帝到底也没再纠缠,像是未发生过眼前这事儿一般,笑着道:“这曲儿怎么不唱了?”
一旁,梁禺顺忙给戏班子使了个眼色。
一时间,曲声又起。
承平帝慵懒的靠在座椅上,还打着拍子,可这样的他,却让郑皇后愈发的后怕。
皇上方才是在敲打自己,这事儿,她即便下禁口令,也断然堵不住的。
想必用不了多久,宫里宫外都会知道皇上今个儿给了她没脸。
更重要的是,徐家,怕是很难全身而退了。
想到这个,郑皇后感觉指尖都在颤抖。
她千算万算,总以为自己揣摩着皇上的心思行事,没想到,却落得这样的境地。
难道真的是因为那折子?
可那递折子的人,会是谁?
谁敢给她挖这样的坑!
因为这个意外,散场的时候,众人神色都有些凝重。
谢元姝也是心思沉重的出了宫。
而在不远处,陈延之偷偷藏在墙角,远远的看着谢元姝上了轿子,紧紧攥着的手,青筋暴起。
他昨个儿就听说皇后娘娘请郡主往宫里听曲,想到自己落得这样的境地,想到郡主那日眼眶红红,他便觉得自己懊悔极了。
尤其这几日,他就如过街的老鼠,被人指指点点。
可他却忍不住,想看郡主一眼,哪怕是远远的一眼,他也知足了。
他怎么会那么蠢,郡主这样高贵,能有这样的嫡妻,他有什么不满足的。
他若是没有被那贱人蒙骗了去,又何至于落得今日这样狼狈的境地。
想到这,他真的恨自己那日没能掐死那贱人。
可事已至此,他也没脸在求到郡主面前,尤其是现在这样狼狈,郡主会如何看他。
他暗暗叹息一声,转身准备离开,却不料,才刚转身,就见镇北王世子爷韩砺,笑着站在不远处。
他怎么会在这里?
是在故意看自己的笑话吗?
想到那日大皇子府邸设宴,他和郡主两人的相视一笑,陈延之心中便不由有几分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