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徒劳!
妖狐身后的兽群,早已消声,僵硬又呆板,匍匐于地,有些甚至直接昏死过去。
境界的差距以及“寂灭”的威力,这一刻,让它们连恐惧也忘了。
冷霜之色的银瞳深处,多了一些嗜血的兴奋,以及一丝黯然。
红光耀天地,猩沉沉的红,在浮动的漫天黑气中,如瀑,洗刷着这方天地间一切生机之物。
便是沧澜界最噬人的魔域也不及此地万一。
一声悲怆龙吟,忽然破开这方静止的时空。
在黑气中徒劳挣扎着的黑龙,哀哀喘气。而红光,自黑气中渐生。
妖狐冷霜银瞳弥漫上一道讥意。
龙域玄龙又如何,它还是九尾天狐呢!
堂堂玄龙,在一群七阶吞天狮鹫中,还不是连一拼之力都没有!
龙吟哀婉,余息不绝。
若是它们都不在了,他们会如何呢?是不是一如此时它的心?
那条龙呢?此时又想的是什么?
想象少年失去它时的反应,妖狐突然有些理解了楚扬。
也罢,即便它不能再履行伴生兽的义务,它又何必拖所有一起随它回归天道本源。
他看到楚扬的那条龙时,应该会睹物思情,想起它的吧?
妖狐想着,唇角露出一丝想念的笑。
便,让它活着。
狐额间狭缝,红光大作。
天地间,碎片弥天,湮灭。
黑龙身处之地,天地破开一道口子,硬生生被撕开。已被红光覆盖的黑龙一道挣扎也没有地被拖了进去,一闪而没。
黑龙附近的吞天狮鹫看到了生机,拼劲一切挣脱黑气,挣扎地往时空裂缝冲。
妖狐银瞳俱是冷笑。
刚够到缝隙边角的狮鹫,一蓬红光雨,时空裂缝外,霎时干干净净。
妖狐阖了眸。
撕裂虚空送那条龙走,又耗了它不小妖力。
强行晋阶,强行使用八阶的“寂灭”,它甚至用上了自己的本源。
便让这余下的一切,随了它去。
巨大的九尾玄狐法相真身,脱体而去,映入苍穹,仿佛十万大山的天,俱是九尾玄狐的意。
一道仿佛来自亘古的,莽荒气息,漫天遍野溢开。
就连遥远的九祭城,都看到了天际那道清晰的九尾法相,以及嗅到了那道古老的气息。
是谁?妖域何时出了九尾玄狐这等传说中的大妖?
城内的势力都陷入了沉默。
知情的咬着牙得沉默,不知情的震惊得沉默。
那法相持续没多久,便转作漫天红光,猩沉猩沉的,烧透了十万大山半边天。
无数年以后,十万大山腹地,昔日红光大作之地,依旧寸草不生,依旧寂灭!
终于感受到来自妖魂深处的痛,以及永远填不满的空虚,是妖魂对魂机的渴望。
入眼处,天地一片虚无,干干净净,碍眼的都不在了。
它想,他们应该走远了。
很远很远了,远得它再也赶不上了。
它没有再睁眼。
巨大的狐身一息间缩小,成凡狐大小,通体玄黑,身后耷拉着六条玄尾,无力地缩在没有任何生机气息的土地上。
啪的白光一闪,地面干干净净。
没有了玄狐,什么都没有了。
这一方天地,仿佛混沌。
……
法屋内很沉默。
仿佛有人掐着她的脖子,压抑得连呼吸都困难。
后面追着的吞天狮鹫突然消失,然后一路平静。
令人窒息的平静。
这意味着,妖狐替他们扛下了所有!
她突然很难过。
她席地而坐,她打坐,她默运应周神诀,却发现根本进不了开篇卷。她识海练剑,却发现根本抡不圆一周剑影。
于是,她瞪大了眼,死死得盯着案上香炉,仿佛,这样能消耗些她的精神,才能不去识海中的那枚澄澈的金色魂机。
楚扬终于有所获,金光法屋的速度突破了金丹期时速,十万大山远去的速度如时光倒流。
如果时光真能倒流——少年咬紧了牙关。
没有如果!
楚扬亦在打坐。
他倏然睁开了眼,不知是改进法屋过渡消耗神识,还是其他原因,以往清亮的黑眸血丝遍布,看上去像是凡人几天几夜没睡过觉一样的疲倦与通红。
颜玉察觉到他的反常:“怎么?”
“小野回来了。”他的声音很低沉。
她没见到。但他说回来了,那应该是回来了。
“可还好?”她的声音同样的低迷。
那双血丝遍布的眸怔了怔,不知再想什么,好一会才道:“不太好。”
“我这还有灵乳髓。”颜玉道,声音终于高了一点。
能活着回来,便好。
她想到了妖狐,眸色又沉了下去。
“回去再说。”他没有接她手中的那一大瓶灵乳髓。
他们还可以回去,可她的桑桑呢?
可还有回来之时?
她终于忍不住去看了那枚金色魂机,和之前的一模一样,澄澈,无任何变化。
天光一下子暗了下来,然后,他们的神识看见了天际那巨大的九尾法相。
颜玉噌得站起身,控制不住地冲出法屋。
脚步迈了一半,硬生生止住。
她长长地吸了口气,压下涌至心头的热流。
那一双黑眸是无底的渊,幽沉得仿佛能一口吞噬人。
她死死地盯着天际那清晰的法身,看着它消散,看着它漫天红,即便身在法屋,神识也能感受到那一道亘古莽荒之意。
然后,那片天际无声无息,一片虚无。
许是眼睛瞪得久了,瞪得酸涩,瞪得干涸,需要一些温热的液体滋润。
但那些液体,对于她来说,终究是奢侈的东西,只存在遥远的记忆之中。
她已很久很久没有拥有过。
终究,只是干涸得酸涩。
她连连吸了几口气,略略压制心潮起伏。
她不敢再去探识海,她怕那里什么都没有了。
“能不能快点?”她道,声音沙哑得厉害。她的视线依旧没离开那方天。
楚扬没有说话,瞧着少年的背影,默默打了几道诀。
法屋云海间穿梭,乘风破浪,疾如流星。
几个沉默的日夜之后,法屋终于出了十万大山。
站了几日的颜玉终于再次盘膝而坐。
“怎样?”沉默不是办法,楚扬出声。
颜玉摇了摇头,半晌又道:“我不敢。”
楚扬不说话了。
他想着说些什么比较适宜,但他好像从来没有安慰人这方面的经验。
“你还有我。”他想了半天才想出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