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小院又不平静。
王秀才家里,王娘子趴在床上哭哑了嗓子,像一头绝望而愤怒的母狮子,“他们怎么可以如此,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们,怎么可以这样,虎子还那么小,是他们的新孙子啊,怎么忍心,你还要去赶考啊,呜呜呜。”
距离王秀才去赶考的日子已经近了,科举考试三年一届,失去了这次机会,王秀才就要再等三年。现在不过是有可能会出现天灾,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竟然就先将自己一家抛弃掉了,真是,怎能不让王娘子心痛心寒。
王牧用胳膊将王娘子从床上扶起,让其靠坐在床边,然后便将自己的头埋在王娘子怀里,冰冷颤抖的手臂环抱住痛哭不止的王娘子,颤抖着说:“娘子,从今以后,天地广阔,唯有你和虎子是我至亲。我必不负你。”
被王秀才搂得有些疼的王娘子没有推开他,将手臂紧紧地抱住埋在自己胸前的头颅,“相公,我们会过的很好,虎子会读书识字,长大了跟你一样考秀才考举人,颖儿我也会好好待她,给她准备一份体面的嫁妆,咱们以后买个大院子,院子前面也跟我上次送衣服去的那家大院一样种上漂亮的花,后院种果树,挖个小水塘,放几条鱼,养肥了我给你和虎子熬鱼汤喝。”
她痛三分,她相公便要足足痛十分,王娘子脸上的泪水横流,可是却已经开始温声安慰怀里颤抖的仿佛孩子一般的男人。
“呜啊啊——”这个男人发出困兽一般的呜咽声。
王娘子自认不是小气的人,却无法原谅公公婆婆一家的做法,更说不出一句为他们开脱的话,只是默默的抱着王秀才。
王娘子一家房门紧闭,安宁娘便将虎子和名叫“王颖儿”的王牧的最小的妹妹都领到自己屋里。有安雪陪着,虎子的情绪好很多,毕竟孩子小,还不太懂分家到底意味着什么。就是王颖儿的神色一直不大好,可安宁娘着实不知道该如何劝慰这个同样被家人抛弃的小女孩。
安雪懂事乖巧。在安宁娘去厨房做饭的时候,一直围着虎子和王颖儿姐姐,给他们讲安宁娘给自己讲过的有趣的笑话,有几次,王颖儿惴惴不安的脸上都忍不住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看的厨房里的安宁娘颇为欣慰,自己的女儿多么懂事啊!看,都无师自通学会如何安慰别人了。
至于王秀才夫妻俩,在巨大的悲痛过去后,盯着红眼兔子一般的眼睛到安宁娘屋子看了下两个孩子。发现他们同安雪相处融洽。且安宁娘说今天的晚饭带出了他们一家子的份儿后。便感激地离开,回到自己被翻腾的凌乱不堪的屋子,开始默默地收拾起来。
受到王娘子分家事件的影响,安宁娘也没了给雪儿做全鱼宴的念头。将鱼直接炖成了鱼汤,炒了盘地三鲜,想着安雪这么懂事,还是给她做了她期盼的“鸡刨豆腐”。
鸡刨豆腐做法很简单,用白豆腐一块,鸡蛋四个,小嫩葱一把,将豆腐放在碗里,用勺子碾碎。再将小葱切成葱花,将一半的的从化放入锅内,炒出香味,再倒入豆腐渣,翻炒一会儿。将鸡蛋打散成蛋液倒入,继续翻炒,直到蛋液凝结成小颗粒状,再加入剩下的葱花一起翻炒,最后加盐和白胡椒粉提味,便完成了。
王牧夫妻俩那份安宁娘送到了他们屋子里,看两人精神不济的模样,安宁娘便将两个孩子留在自己家用餐。
“虎子,颖儿,你们家里现在乱糟糟的还没收拾好,今天的晚餐就在安婶子家里吃,好不好?”回屋的安宁娘低下头笑着咨询虎子同王颖儿的意见,并且观察他们的反应。
虎子很开心地答应了,王颖儿虽年长几岁,却一直在看虎子的脸色,看他答应,自己才敢怯怯的点头。
餐桌上,两位小食客的胃口都不佳。
“颖儿,尝尝安婶子做的菜,合不合你胃口。”王颖儿刚上桌时连菜都不敢夹,只是摸摸地趴着白饭。看不过眼的安宁娘唯有亲自给她夹菜。
虎子在安宁娘家里蹭饭的时候多,倒是自然大方,还主动照顾自己的小姑姑,用筷子颤巍巍地夹了一大块鱼肉到她的碗里,说:“小姑姑,你尝尝这鱼,鲜着哩,我娘都做不出这味道。”
王颖儿低着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安雪不解的抬头看自己的娘亲,怎么有人是喜欢低着头吃饭的么?
安宁娘朝她摇摇头,用眼神示意她不要乱讲话。
安雪调皮的吐吐舌头,表示自己很懂事,才不会做让客人难堪的事情呢。
王颖儿吃得很慢,不是她不饿,而是舍不得,一点豆子也没加的白米饭,只有过年和生病的时候才能吃得到。安婶子还不停地给她夹菜,温柔地鼓励她自己夹菜吃,不要见外。
王颖儿突然就觉得也许分家对自己来说不是一件坏事。反正在老家也是吃不饱,二嫂人还脾气好从来不会像大嫂一样偷偷的打骂自己。
而且,住在镇里,还能吃到鱼肉,豆腐也是白嫩嫩的,好吃的很。家里现在每天吃两顿饭,男人们要下地干活能吃到饼子,她只能同爷爷奶奶喝苦涩难以下咽的野菜粥,里面的米粒都数得清。不知道二嫂家是不是天天也吃大米白饭呢。
王颖儿很知足,她不奢望天天都能吃到菜,只要一天给她吃一碗白米饭她就满足了。
“颖儿,你今年多大了?”安宁娘温柔的问。
“颖儿九岁。”王颖儿怯生生地回答。
安宁娘难以相信眼前看着瘦瘦弱弱身量也就五六岁的模样的王颖儿,今年已经九岁了。诧异的同时更觉疼惜,更殷勤地给王颖儿夹菜,“颖儿,多吃点菜,要多吃菜才能长个子长肉肉。”自从有了安雪这个女儿后,她变得更加心软。
“长个子可以,长肉肉的不要。”安雪拧了下自己婴儿肥的脸颊,说道。
等王娘子将屋子收拾的能够住人来接虎子和王颖儿时,天色已经很晚,吃饱喝足的两人同安雪并排躺在床上,睡着了。
安宁娘着实找不到安慰的语言,只是用力握王娘子冰凉瘦长的手,因为辛苦劳作,这双手很粗糙,心里更加酸楚。
“王姐姐,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不要跟我客气。你的难处,我懂得。”
王娘子知晓安宁娘的身世,也是不为家人所容被去赶出来的苦命人,同病相怜,想开口却无言,,心力憔悴的王娘子只是重重地点头。
见孩子们睡得正熟,不忍心将其叫醒,安宁娘便帮着王娘子一人抱一个将他俩送了回去,值得一提的是:全程虎子睡得非常香,而王颖儿则在王娘子抱她起身的时候便惊醒,小心而惊恐的表情让王娘子看的心头一痛,这也是个苦命的孩子,罢了,以后自己对她好一些吧。
“颖儿,闭上眼睡吧,嫂子带你回家。”
听到这句话,王颖儿才放心地又闭上了眼睛。
“娘,雪儿永远都不跟你分开。”晚上,安雪搂着安宁娘的脖颈撒娇的说。
安宁娘心里欣慰且熨帖。
夏历六月二十四日,晴,天空偶尔飘来洁白的小云朵。
早上安宁娘给安雪熬了鱼片粥,就着小花卷吃。鱼片粥是用昨日剩下的一块鱼肉做的。将鱼肉稍加腌制后用刀切成薄片,放入煮好的米粥内,烧一开就好了,做法简单有营养,且口感绵滑,味道鲜甜,很适合作为早餐。
安宁娘盛了一小盆,给王秀才家送了去。
王牧受此打击,神色都阴郁不少,至此读书更加刻苦,便是对虎子的要求也严厉的多,虎子跟安雪偷偷抱怨了好几回。
安宁娘在街上摆摊的时候,见到了之前帮自己办理户籍的王主簿,给他调了两份凉皮,自然是不用钱的,顺口询问了下刚搬过来便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新邻居袁乙丁的情况。王主簿略带羡慕的告诉她:这些日子下面的旱情渐露苗头,县令老爷也坐不住了公堂,到下面各个乡里去查看地里的灾情了,袁乙丁作为随行人员给跟着去了。
旁边的方氏也听到了王主簿的回答,罕见的没有八卦,面色发沉。
今儿生意一般,可却总遇到熟人或者有熟人相找,安家二哥安武又托人捎来口信,说近日家里活儿忙,短期内是不能来看望她,叮嘱她最近世道不太平,要多储粮少出门,另对她接待金氏和安萍儿的友好行为表示由衷的表扬,希望她再接再厉,如果不忙时,可以主动回桃源乡同家人团聚。
据说包括京城在内的其他大小干旱的地方都展开了不同形式的祈雨祭祀活动。镇上的气氛紧张低沉,即便安武不交代,现在安宁娘也缩短了每日摆摊的时间,早早的便接安雪回家。厨房的地窖里储藏了不少容易保存不易*的粮食和蔬菜,现在市面上生意最火爆的便是米面粮油铺子,早早一开市,便被排队等候的人群一抢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