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丁鹏虽然看不清此时司怀云的面容,可是她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足以让满室生光。
他手持着那把古朴的剑,仿若被惊雷击中一般呆呆地站在原地,和床上微笑的少女对视着。她的目光虽在黑暗中看不分明,可他却能感受到那种温柔似水的情意。
在这一刹那间,丁鹏突然想到了很多美好的东西。
如天空,如云朵,如三月烂漫的春花。
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突然有一天,遇到了一个美丽的不似凡人的少女。这种虚幻而美好的故事在丁鹏看来,只可能在话本里出现。
他从未想过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他原本的生命实在是太过枯燥,一天十二个时辰除了练剑便是练剑。但是人生总是充满矛盾的,即使丁鹏发誓成名之前绝不碰女人,可他那刚强的意志力也终究抵不过突然出现的意外。
丁鹏的初衷已经变了,觉得这样的意外并没有什么不好,甚至他感到异常的幸福和满足。
他的心从未像此刻跳得这么快。
就算是击败“嵩阳剑客”郭正平的时候,他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激动澎湃。郭正平败在他的剑下的时候,他只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想,在这短短的几个时辰里,他大概是真的对这个少女动了心。
以至于,她的一颦一笑,说的每一句话都忍不住让他心动神摇。
丁鹏情不自禁的走了过去,他坐在了床边,伸手过去握住了她柔弱无骨的手,用一种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温柔语气问道:“你怎么还在等我?”
司怀云看到黑夜之中的丁鹏的眼睛依旧神采奕奕,这个初出江湖的年轻人的眼睛很黑很纯粹,当他聚精会神看着别人的时候,总是给人一种很真诚的感觉。
“我刚才一直在数数。”司怀云道,“我想,当我数到第十个一千的时候,你一定会回来。”
她抬起眼看他,温柔的眼波中却带着一丝忧愁:“可到后来我也不知道究竟数到了几,你却还是没有回来。”
“我想,你应当是离开了。”
丁鹏心头一热,脱口而出道:“我决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她眼中的忧愁散去,嘴角有了笑意:“真的吗?”
丁鹏发现司怀云就像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她之前肯定遇到了很不好的事情,才会时时刻刻害怕被人丢下。
他不去问她之前究竟经历了什么,毕竟每个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不愿告诉他人的秘密,就连他自己也是一样。
“真的。”丁鹏也笑了,他觉得他们的距离似乎因为这句话更近了。“就算是你想要赶我走,我也决计不会走的。”
“明明是我硬要跟着你,但被你一说,反倒是像你赖着我一样。”司怀云眼里都盛着笑意。突然之间她打了一个哈欠,声音就像猫咪一样慵懒而娇俏。“我要睡觉了,你不要走,就在这里陪着我好不好?”
丁鹏根本就没有办法说出那个不字。
只要是一个正常男人,恐怕都没有办法去拒绝这种美事。
更何况是丁鹏这种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他果然道:“好,我不走,你睡吧。”
司怀云却没有立刻躺下去,而是对丁鹏说:“你过来一点。”
丁鹏挪动了一下身体,朝着她靠近了一些。
司怀云却说:“再靠近一点。”
丁鹏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只是乖乖的听她的话,又把身子靠近了一点。
然后,下一秒,他察觉到什么柔软湿润的东西轻轻地在他的脸上划过了一下,带着一股无名的幽香。
丁鹏顿时心跳声如擂,他不禁怔住了,反应过来的瞬间在想刚才是不是产生了幻觉,他下意识地就想要去看司怀云。
可她此时已经躺下去了,唯有那只手还紧紧的抓着丁鹏,就像是抓着自己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丁鹏的手心已经出了汗。
空气变得异常的闷热,他的体温似乎在不断的升高,外面的风似乎吹不进这间屋子,就算是吹进了也没有办法减少丁鹏心中的燥热感。
可即使是这样,丁鹏依旧什么也没有做。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少女沉睡的容颜。
丁鹏明明应该很累了,但是他的身体和精神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疲惫。他一只手始终放在剑上,这是他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无论何时何地,他都不会将手从那里挪开。
他既没有放开剑,也没有放开她的手。
就这样,过了整整一夜。
……
第二日清晨,本该睡到自然醒的司怀云被一阵嘈杂的声音给吵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才从床上慢慢起身。
起身的同时司怀云突然发现自己的手竟然还被丁鹏握着,一时之间她的心情有些复杂。她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掌中轻轻抽出,侧身过去看他,此时的丁鹏已经睡着了,眉目清秀而干净,嘴角还含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司怀云看了丁鹏好一会,直到他醒来。
丁鹏也是被吵醒的。
他睁开了眼睛,看到的是没有说话的司怀云。她的眼神中似乎有一些自己不太懂的情绪,可这情绪太快,快到他还没来得及分辨那究竟是什么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了。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好梦。”司怀云看着他道。“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梦了。”
丁鹏道:“我也是。”
他没有骗司怀云,他是真的做梦了。
丁鹏在梦里,见见了他那离世已久的老父亲,他和自己记忆中的落魄不同,反而是显得意气风发,春风得意,只不过不是因为他自己。
他衰老的父亲似乎恢复了年轻时的活力,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都亮了不少。父亲满脸欣慰的看着他,不无感叹的说道:“你果然练成了那一招,替老夫挣了口气。我丁某人一辈子算是白活了,可还好,我有一个比我强的儿子!”
也许是因为这个梦,丁鹏告诉自己,与“青松剑客”柳若松的一战,无论如何都不能输。
当然,他也不可能输。
就算柳若松是曾经在他看来遥不可及的对手,可他绝不可能抵挡得住“天外流星”。
司怀云并不知道丁鹏究竟在想什么,她只知道,他的精神看上去似乎比之前更好了,脸上也常带自信的笑容。
客栈外面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喧闹的声音不停的从那里传来,并且声响越来越大,仿佛整个街道的人都集中在了客栈的一楼。
司怀云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皱眉问道:“这是怎么了?”
丁鹏摇了摇头,他道:“也许是江湖中人发生争执了,你想下去看看吗?”
司怀云点了点头。
当他们来到一楼的时候,才发现客栈的大堂空空如也,所有人都站在了离大堂门口不远的位置,驻足观看,交头接耳。
他们聚集在这里是有原因的。
清早店小二起来开门的时候,在大门口发现了一个男人血淋淋的头颅。
这一看差点没把他吓得魂飞魄散,这家客栈虽然往来江湖人众多,但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可他不敢上报官府,更不敢亲自去处理那人的头颅,因为至此至今,那个男人的眼睛还是睁开的!
若是民事纠纷,也就罢了,可这一看就是江湖中人干的,就算是上报给官府,也无从查起,只能被搁置处理。
更何况,官府一向是不管江湖上的事情的。
因为混江湖的人,一向是不要命的。只有不怕死的人,才能在江湖极其残酷的厮杀中活下来。
而当官的,都极其爱惜自己的命。毕竟权利这种东西,一旦沾上了就再也放不开了。要是惹上这些不要命的人,那可就是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男人的头颅躺在这一上午了,也没见有官府的人来询问一声。
这间客栈的大部分人都是混江湖的人,店小二虽然不敢伸张此事,可他们又不是瞎子,只要有一人知道,其他人也就知道了。
他们守在门口这么久的原因是,这些人都在猜测这个男人究竟是谁杀的。
这男人的头颅是从脖颈处开始与身体分离的,脖颈被切断的位置十分平整。被杀害之人的眼睛虽然睁着,但从他的表情来看,并无多少痛苦之色。
富有经验的江湖人一看伤口,便知道是用剑的人杀的。
只是,杀他的人,一定非常不简单。
凶手的剑法已经到了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他的速度一定很快,快到对方还没来得及感受到痛苦就已经人头落地。
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在这个客栈里,唯独只有之前让所有人都震惊的丁鹏。
因此,当司怀云和丁鹏走到楼下众人聚集的地方的时候,所有人都齐刷刷的看向了丁鹏。
丁鹏穿的还是那件缝补了很多次的旧衣服,系在腰间的依旧是那把平凡的剑。
唯一有所不同的是他的脸上不再是木讷的神情,而是带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只是此时此刻,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已经有了变化。
他们见识过丁鹏出神入化的剑招,再联系到门口那人惨烈的死状,心中不约而同地升起了一种恐惧感。
尤其是昨天嘲笑过丁鹏的那名看似放荡不羁的男人,额头上不停地冒出豆大的汗珠。当
丁鹏若无其事的与司怀云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他的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上。
江湖上的人虽然大多数都不怕死,可他们怕死无全尸。
除非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几乎大部分江湖人在杀人的时候,都会有意识地给对方留一个全尸。
尸首分离是多么悲惨的死法,只有刑场上的犯人才会受到这样的处置。
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丁鹏应该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他不禁后悔起昨日的行径。
他也总算明白了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的丁鹏为何会得到司怀云这样的美人的青睐。
丁鹏并不知道为何众人看他的神情都夹杂着恐惧,他只是望着那头颅,忽地想起了昨夜他离开司怀云,独自一个人去练剑的事情。
回来的时候因为夜里太黑,再加上想要见她的心情十分急切,导致他并没有看到这颗血淋淋的头颅。
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人是在他离开的那段时间里被杀的。
丁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看来,从今往后还是不要轻易离开她身侧比较好。
他转头,发现司怀云的脸色有些难看,有些后怕的问道:“昨夜,你可有受到惊扰?”
司怀云抿着唇,半响才摇了摇头:“没有……”
一大早就看到这么血腥的画面,司怀云只觉得自己的胃里有些翻腾。而且,她知道这个男人是谁杀的。
宋中那小子就把头颅以下的身体给带走了,这颗血淋淋的头他竟然就这么忘记了!
他一向办事都很周到,可是这一次为什么……
丁鹏以为她受不了死人的场景,牵过她的手,轻声道:“我们走吧。”
司怀云还沉浸在死人的惶然之中,听到他这么说只是下意识地问道:“去哪里?”
丁鹏微笑,他的语气从容而有自信:“去万松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