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卿重重呼出一口浊气,他已在山洞中不眠不休打坐了一周,体内的伤痕也在灵气流转间消失了七七八八。筑基中期的境界比先前要稳固了许多,和赵青云那一战,他虽受了重伤,然而得到的好处却是显而易见的。
最让贺云卿欣喜的是,他在疗伤时隐隐约约摸到了筑基后期的门槛,虽不强烈,可这也是他两个月以来第一次有这种感觉。贺云卿静下心来又多试了几次,那种玄妙的感觉却再也没有出现过。他只能默默安慰自己,不能贪多。
“哼。”那魔修美目流转间尽是嘲讽之色,“人间的修炼之法还真是蠢笨,笨蛋小子,我的早饭呢?”
贺云卿嘴角抽了抽,其实第一句根本不是重点,第二句才是吧?
自从魔修大人吃了他一顿烤肉之后,贺云卿悲催地发现,自己成了这位大人的专属厨师,就算他日夜修炼,魔修大人还是能准确的把他喊出来做早饭、午饭和晚饭。
如果不是他每一次的呼喊都影响不到他的精进,贺云卿表示,他一定死磕到底。
“蠢小子。”魔修盯着贺云卿忙碌着的身影,眼中微微多了一丝暖意。镣铐束缚住手腕,他轻轻一动,便发出清脆的响声,就像凡间女子最爱听的风铃响声一般。魔修垂下眼眸,盯着紫金铁打造的镣铐,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
贺云卿端了一碗汤过去:“给。”
见那魔修半天不动,脑袋低垂着,贺云卿问道:“是不是,手不方便?”
话音刚落,他的双手就仿佛被巨大的吸铁石吸附住一般,白玉碗却挣脱了他的手,漂浮在空中,最终被魔修接住:“你未免太看不起我了,就算被镣铐束缚住,对付你这只弱鸡还是绰绰有余的。”
贺云卿默默的想,他到底是为什么要同情这个魔修呢?
只能是前生自己躺在病床上难以触碰外面世界的感觉太过深刻,他对于那些被拘禁的狭小空间内没有自由的人都带着同情。
其实人家的想法和他根本不一样啊有木有!
吃饱喝足之后,贺云卿盯着魔修:“我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出意外的话,我下午就要离开。”
魔修黑眸猛然看向他:“你要离开?”
“这是给你烤好的肉,还有一些干粮,我已经保过温了,吃上一段时间不成问题。”贺云卿淡淡开口。相处了短暂的一段时间,他发现这魔修也就是嘴巴坏一点,却根本没有害人的心思。贺云卿与他在一处,也不须摆出平时冷酷高贵的师兄模样,这魔修的性格别扭无比,像小孩子似的,贺云卿修炼遇到问题的时候,这家伙总会摆出一副欠揍的等你来求我的模样,可最后还是会指点他两句。
魔修盯着青色道服折叠成的包裹,嘴角那丝嘲讽的笑容始终没有散去:“你想走?”
“嗯,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魔修似笑非笑:“这话待会儿再说。”
贺云卿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看着魔修的脸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贺云卿隐去心中的情绪,慢慢转身,向洞外跨出去。洞穴一如来时那般曲折,弯弯曲曲的似乎根本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贺云卿越走便越心惊,那日他过来时受了重伤,为了节约灵力他没有使用夜视眼,然而此刻……越走越远,在他面前展现的却不是预想中的光线,而是越来越拥挤的、累累白骨堆成的道路。
这些白骨应该已经形成多年,地上散落着飞剑或是玉石宝器,一看便是修仙人士。贺云卿放慢步子,避开白骨,却发现离开那条白骨路之后,他又回到了原地。
就在他和魔修说了再见的那个洞口。
魔修的脸隐藏在黑暗中,贺云卿却仿佛仍能看到他讥诮的眼神和嘴角嘲讽的弧度。眸中掠过一抹凝重,贺云卿换了一个方向往外走,这一路倒是没有白骨的踪迹,然而半个时辰之后,他却是又回到了那个洞口。
一切景象没有任何变化,贺云卿想,他应该明白魔修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了。
“为什么?”
魔修勾唇一笑:“因为我太寂寞了,想找些人来陪我。”
贺云卿淡淡扫了他一眼:“这个山洞出不去吧?”
“你都明白了,还问我做什么?”
所以,那些堆垒着的白骨,都是如他一般误入山洞却一辈子没有出去的人么,难怪他并没有在那些白骨身上找到打斗的迹象,想必都是一群真正老死的修士了。贺云卿抬眸,默默盯着外表并没有任何特色的山洞看了一眼。
下一秒,他就拔出了剑。
飞剑在洞壁狠狠挥舞了一下,眼看着就要斩碎洞壁上的褐色石头,然而,剑气触碰洞壁的刹那,贺云卿便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与剑气在半空中狠狠相撞,贺云卿收回剑气,身子急速后退,却仍是被那股力量波及到了。
他的瞳孔狠狠缩了一下,好强大的力量!
那端的魔修却懒洋洋地开口:“比起当年,倒是弱了不少嘛!”
贺云卿问他:“什么意思?”
魔修咧开惨白的嘴唇:“这是一群该死的老家伙用来封印我的。山洞本身就是一个力量很强的阵法,而洞里那些可怜的小家伙都是和你一样瞎闯进来的。总之,小家伙,你修炼到元婴期都没有出来的可能。”
魔修瞥了他一眼:“你不是被吓呆了吧?”
贺云卿只是沉默着。
魔修不知,贺云卿只是在想,如果真如同这魔修所说,他这一辈子只能困在山洞中,而不是坑爹小说里写的成了门派灭亡的附属品,那他穿越进的世界是不是会发生什么变化呢?
心中不免多了几丝失望。
如果遵循故事本来的脉络,被那主角云逸一把干掉也就罢了,好歹作为大师兄轰轰烈烈活了二十多岁。而现在,他不过十三四岁,过了筑基期也不过增长几十年的寿命,却要一辈子困在暗无天日的山洞里,比上一辈子禁锢在病床上还不如。
他重获生命的意义就在于此么?
魔修的眸光逐渐锐利。冷静自持的小家伙眼中虽然没有慌张,脸色惨白的模样却让平素没有什么怜悯之心的魔修有些失望。这个小家伙气质高洁,青色的道袍映衬着白玉般的皮肤,带着禁欲的色彩,他还是喜欢小家伙冷静的样子,紧张这种情绪出现在这张脸上,真不美呢!
作为魔修,他一向是没有什么羞耻心的,若不是贺云卿的年纪实在太小,基本功能还没发育健全的话,他不介意和小家伙试一试。
“绝望了?”
贺云卿盯着他,察觉到魔修漫不经心的语气下的关心,便摇了摇头:“说不定没有那么坏呢!你被关了多少年了。”
“我也不记得了。”
依稀记得,当年的他一身红衣,纵横整个魔界,除了魔皇之外,几乎没有人能与他相抗。被拘禁在这狭小的山洞无数年,当年的记忆早已变得苍白模糊。之前的无数年总有一些贪婪的家伙进来,甚至想要收服他,最终却都比他更早成为白骨。贺云卿是这几百年第一个闯进山洞的人,有一句话他确实没说错,孤独了这么多年,他确实有些寂寞。
“哦。”
贺云卿话本来也不多,当下便如同之前一般静静地打坐发呆,到了晚上又弄些吃的东西两个人分吃了。
吃完饭,贺云卿便发现对面的魔修一直怔怔盯着他看,那黑瞳似乎有吸引灵魂的力量,幽深无比,让人情不自禁的将视线完全对准面前这个人。
“今天是什么日子?”
贺云卿想了想:“应该是月半。”
魔修的视线一瞬间变得很复杂,若不是贺云卿一直盯着他,根本发现不了。
半晌之后,贺云卿手里便多了一个黑黝黝的珠子:“把它含在嘴里,今晚你去别的洞睡,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
魔修很少有这么严肃的时候,贺云卿有些怔愣,对上魔修黑曜石般的眸子时,终是点了点头:“好。”
贺云卿摊开手,盯着表面并无任何特点的珠子看了半晌,咬了咬牙,把珠子含在了嘴里。夜色渐深,贺云卿却因为他态度的忽然转变有些睡不着,眼睛闭着,耳朵却忍不住探听附近的情况。
“轰!”
第一声巨响发出时,贺云卿坐起身,视线忍不住对准了贴近那个洞口的墙壁。
“吼!”
风声夹带着碎石撞击洞壁的声音不断在他耳边回响,与它们一同出现的,还有那一声声熟悉的撕裂的吼声。
“啊!”魔修的喊声越响,贺云卿心中的不安便会加深一分,甚至口中含着的黑珠不知何时发散出一股难清香。
贺云卿深吸一口气,他还是打算出去看看。
这么想着,他挺直了脊背,缓缓迈出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