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枯心面色严峻地走到那弟子面前,细细探测之余,面色又深沉了些许。吩咐手下弟子将之送下去好好安葬,燕枯心转头看向贺云卿,深邃的眼眸在撞上他双目时变得柔和了一些,旋即,他坐下来猛灌了一口酒,道:“我们恐怕要去一趟了。”
贺云卿点了点头。他脸色也算不上好看,毕竟才从开山碑归来不久,毒虫竟又犯上了玄机门,总免不了让他猜测这件事与他有关。更何况,东域各派整体实力虽则不如其他四域,却也有几家四品宗门,断没有盯着一家八品宗门不放的道理。
萧君临站起身来:“我与你们同去。”
三人一路疾行,很快便与那毒虫大军相遇。与前一次的小打小闹不同,这次很明显,毒虫便是冲着玄机门来的。漫山遍野密密麻麻的各色怪虫淹没了山丘之上的绿色,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粘腻的毒液将土石染成焦黑色,空气中隐隐泛着刺鼻的气味。
贺云卿三人面色顿时冷厉了下来。
三人对面,便是十数个黑色袍子的怪人。他们的身影隐藏在宽大的黑袍之下,但是不用猜便知,那黑色袍子下的,定是一个个惨白的骨架,控制着怪虫肆意妄为地袭击。对视一眼,三人便纷纷与那怪虫及黑衣人展开了殊死搏斗。甫一动手,贺云卿心中便摸出了门道来。
这一次,那怪虫果然是冲着玄机门来的!
一动手,他便察觉到了这一批黑衣人中,金丹期实力的居多,纵然他们并非活人,没有结丹的可能性,却不知贺家究竟用了什么秘法,竟让这些人拥有了堪比金丹期的实力。除了金丹期修为的黑衣人外,为首的两三人实力竟在元婴期以上,堪堪可以与贺云卿燕枯心相斗,再加毒虫相辅,甚至有敌过二人的可能。
果然是为他们准备的……贺云卿眯了眯眼,手中剑气发出一阵厉芒,顷刻便消灭了几个黑衣人。
于普通弟子甚至金丹期修士而言都非常难对付的怪虫,在他剑下却恍如待宰一般轻而易举就被消灭了。两个普通弟子正与一只怪虫激战正酣,大多数时候都是被怪虫戏耍着,正焦急间,剑风扫过,那只绿色的怪虫身子便被砍成了两截,黏在一起好像烂泥般。
两个弟子眼眸不由睁得老大老大,崇敬溢满双眼。
“噗噗噗——”身侧不知何时落下两道虫尸,二人反应过来时,才发现一个面色严肃的修士站在二人身后。
“师父?”
“你们在发什么呆?”那修士冷冷喝道。一转身便瞥见怪虫群中面色冷酷宛如仙人般的贺云卿,那修士面上掠过一丝复杂之色,旋即便遮掩下去。
当年,他也曾被贺云卿叫过一声师兄。而今他实力虽已至金丹,十多年中大多数功夫也多是花在修炼上,可是实力比起贺云卿燕枯心这等天赋卓绝的人物,却是差了一截不止。
而他……甚至曾经得罪过贺云卿。于贺云卿而言,他或许只是这十多年中所遇的不值一提的一个小人物,但是于他而言,那次的经历几乎是他这一生中最难以忘怀的一件事,甚至时间久了,便成了心魔。
这修士正是陈宇,十年前与贺云卿一起参加任务,共同对付青翼虎王的陈宇。修真岁月长,十年之中,贺云卿与燕枯心成长到了他只能仰望的地步,比之曾经在门内叱咤风云的人物转为平凡,或是普通弟子忽然变身黑马顺利结丹,陈宇在门中的经历可谓平淡,但他也顺利结成了金丹,不温也不火。曾经合作的赵青云早已身死,谢华兴断了一臂反而自强不息,却也逐渐习惯了在外游历的生活,高师弟身首异处……唯有他,结成金丹后晋升长老,收了三四个徒弟,不自由,不洒脱,却也值得多数人羡慕了。
思量间,又是一条从背后袭击的毒虫,陈宇手起刀落,瞬间便将那条毒虫消灭。一眼瞥见两个看见高手就冒傻气的小徒弟,陈宇面色顷刻冷了下来,一手捶了一人脑袋一拳,轰得那两个家伙面露苦色,陈宇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要打就好好打,不打便离开,这里可不是供你们玩的地方!”
两个徒弟唯唯诺诺的应了,一边瞟着陈宇的神色,一边还是忍不住看向贺云卿几个高手酣战的模样,神色愈发激动起来,更加舍不得离开了。
陈宇微微叹了口气,对上毒虫却是更不手软,顷刻间,大片毒虫便在他手中消失干净。
年少时或许会为了一颗妖丹戕害同门,但是时日愈久,他却愈加明白了修仙的真谛。或许他们会靠那颗丹药步入金丹,但是修仙之路何其长,若是他以那种心态修仙,到底不能长久。而赵青云……若是他仍活着,会不会也明白这样的道理?
他默默瞥了那个毒虫群中宛如杀神的青年一眼,终于不再长吁短叹,更不手软地战斗起来。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他不需要遗憾后悔,只需做到他能做的就可以了。
这一头,贺家虽然知晓二人均是元婴期修士,却还是低估了他们的实力,那黑袍人毒虫虽然足以横扫同等修为的修士,但对上贺燕二人,却仍是免不了被虐的命运。贺云卿冷冷扫了一眼那在黑袍人败后妄图逃跑的毒虫,飞剑没有丝毫犹豫,利落地砍下去。
燕枯心也结束了战斗,正站在一旁含笑看着贺云卿。萧君临双手叉腰围观着他二人,他并未插手二人的战斗,最多只在毒虫攻来时点点手指,将那些不长眼的怪东西弄死。
一会儿,原先铺天盖地来势汹汹的怪虫便彻底消失了干净,残余的几条也被几个弟子砍杀干净。尽管如此,原先翠绿色的山峰此刻却好似长了疤似的,露出了灰扑扑的色泽。贺云卿默默施了个法术,将山上虫尸清理干净,但树木如何生长,却不是他可以干涉的。
战斗一场刚刚放松下来,猛然间,贺云卿与燕枯心的面色一变,高声催促着门中弟子做好防备,二人调转方向,向远处飞行而去,速度竟是比先前飞往开山碑时又快了许多。萧君临不明就里,却也快速跟了上去。
“怎么回事?”飞的时候,萧君临忍不住高声问道。
贺云卿紧咬着唇没有出声。倒是燕枯心,尽管面色极为严肃,却仍是耐着性子向萧君临解释道:“是师兄的父母……我们感应到了毒虫的气息,他们可能会有危险。”
萧君临恍然大悟,联想到贺云卿提及父母时的幸福神情,他的面色不由也冷峻起来,提气加速,于云海之中穿梭前行,不一会儿就到了贺家庄附近。
遍地的黑血,泡在黑血中的衣衫,白皑皑的骨头……都让贺云卿面色冷了下来,往里走,书房里那间密室不知何时已被打开,字画散落一地,看起来乱糟糟的。他神色愈加冷酷……若不是爹娘将那两本秘籍交给了自己,恐怕今日死去的就不是那些家仆,而是他的父母了。
贺云卿脑海中闪过一道光,身形急转便行至门前。那个一直默默守护着贺家,在他归来时笑眯眯地用慈爱目光看着他的老人……竟然也不见了。大力地推开门,却见一条青色的虫子闪着惨绿的豆眼,正贪婪地往陈伯的方向爬过去。
而挡在陈伯身前的,竟是一头白色皮毛的大狼。
雪狼王,狼中之王。
“少爷,快去救你爹娘!”陈伯急匆匆地喊着,全然不顾自己此刻的状况。那头雪狼先是逼视着贺云卿,见陈伯护着他,眸中凶光渐渐褪去,却仍是没有放松警惕,一步一步挺着傲然的身躯将陈伯挡在身后。
“刷!”贺云卿拔剑,剑光微闪,那条青虫便化作飞灰,彻底消散。
陈伯见危险退了,从雪狼身后露出头来:“快去救老爷和夫人!”
贺云卿点点头:“陈伯,他们离开了多久?”
“片刻的功夫,他们肯定走得不远,你快去追,我有葫芦护着我!”陈伯脸上苍白渐渐消退,语气也渐渐和缓下来,“他们一来便盯着老爷看,家中挡着的小厮都被那些虫子吞了进去,他们又潜进老爷的密室去翻东西,幸亏什么都没翻到……”
陈伯被吓坏了。他从年轻时便伺候贺老爷的老爹,走南闯北也有了一些见识,可任是哪一件也没有今天发生的事儿给他的冲击大。那些恶心的虫子吞噬着小厮的脑浆……若不是他一年冬天救下来的葫芦保护着他,恐怕他也活不过今天。
被取名“葫芦”的雪狼王很不满这个没有丝毫王者气质的名字,在陈伯怀里拱了拱,呜咽两声,抖抖耳朵,似乎在应和着陈伯的话。
贺云卿稍稍放下心来,身形疾掠而去,顷刻间便消失在天际。
陈伯担忧地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摸摸雪狼的皮毛,低声道:“上天保佑,少爷能带着老爷夫人平安归来。”
雪狼蹭蹭他小腿,乖巧轻昵。
这一厢,贺云卿与燕枯心已经飞身掠出。萧君临提醒道:“往北,不远。”
贺云卿低声道了谢,方才开口解释了原因。
萧君临与燕枯心眸色一变,却是没有想到贺家将贺云卿父母带走也有这么一个原因在其中。萧君临微微笑道:“贺家却是如此,当初我也曾听说过贺家有一个旁支子弟将家中秘籍带出,藏身数年都未被察觉。那时贺家恰好有难无暇顾及,但哥哥你家祖辈应该也是一个极厉害的人物。只是如今你父母没有一点灵力,被擒去恐怕不妙。”
贺云卿轻哼一声:“还用你说?”
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贺家既然祭出了毒虫,所谋必定极大,再加贺云卿观其行事不正,也可以想象他父母将要遭遇什么。可这不是他畏惧的理由,无论如何,他会把他的父母救出来。
这么想着,贺云卿速度又快了一分。下一秒,萧君临的声音传来:“到了!”
果然!贺云卿定睛一看,眼前一共五人,包括他父母二人,还有三个黑色袍子的人。
贺老爷和贺夫人头微微垂着,不是正常的沉睡,而是被人施法后的昏迷……贺云卿暴掠而出,飞剑散发的利芒几乎可以映出人的脸。他一剑向着那个黑袍人砍去,黑袍破开了一个口子,他却迎来了那个黑袍人犹如狂风暴雨的攻击。
他没有丝毫畏惧,迎向了其中一个黑袍人。
燕枯心与萧君临自然也不肯落后,六人便在这高空之上酣战起来。电闪雷鸣,光影闪烁,“撕拉”一声,贺云卿胸口被刮出一大道口子,他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反而越战越勇,剑速升至巅峰,招招必杀,片刻之后,竟将那黑袍人逼得无所遁形,只能狼狈应战。“轰!”一声,剑气如虹,黑袍人竟觉眼前闪过无数道贺云卿的身影,刹那间根本无法对准贺云卿的位置,身上伤口却越积越多,受伤反而比贺云卿更加严重。
倏然之间,贺云卿寻了一个空当,剑气一发,将那黑袍人彻底打败。那人急急欲逃,贺云卿又岂能放过,眼眸聚焦,唇色冰冷,挥剑!
贺家修士,死!
那一边,萧君临的对战最为轻松,三人中他实力最强,所应对的修士又是三人中最弱的,那修士被耍了半天方才发觉,不由羞恼起来,用尽全力要对付萧君临,萧君临微微一笑,指尖轻轻一掠便有红芒泻出,那修士方才知晓,便是他用全力也不是萧君临的对手。
燕枯心的战斗最为干脆,片刻便将对手打败,转过身来看着贺云卿兄弟二人的战斗。
贺家夫妇仍然昏迷着,萧君临上前一看,从怀中掏出一个淡粉色的药瓶,取出两颗药丸,一人喂了一颗。
待三人返回贺家庄时,贺家夫妇终于悠悠醒转。
陈伯老眼含泪,贺家夫妇也有种劫后余生之感,贺夫人情感最重,抱着丈夫和儿子狠狠哭了起来。半晌,她用帕子拭干了泪珠,担忧地看着贺老爷和贺云卿,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方才倚在桌边,咬咬牙,将那几个修士骂了一遍。
贺老爷因知晓祖辈的秘密,又未曾透露给贺夫人,便只坐在一边沉默着叹气。
“真是……”他眼光一闪,一眼便看到了三个年轻人中唯一的陌生人。
作者有话要说:作收求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