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鹤和无数将士的心,也被震动了。无比的自豪感和荣誉感洋溢在心头。
八十里路,走了足足有半天。驻扎下军队之后,萧云鹤留下李料理军务,只带了些许侍卫进城。从明德门到朱雀大街上,也不知道聚集了多少人在欢呼、在拜迎。若不是马燧早已安排御林军维持治安、疏通街道,恐怕要进城都困难了。
好不容易走进了朱雀门入了皇城,萧云鹤真是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铠甲下的衣服都全湿透了。马燧也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一路护驾开道险些当即累得瘫倒下来。
进了皇城,就安宁了许多了。宫员们都已经下了班回家。由于皇帝早有圣旨下达,他们不敢再作逗留。萧云鹤这才有了片刻地安宁,坐上了马车径直到了太极宫。
离开一年,皇城之中依旧整齐华丽,没有什么大的改变。萧云鹤感觉很温馨,终于有了回家地感觉。
马车走到太极门,皇宫内苑监大总管俱文珍在这里迎驾。萧云鹤也下了马车来活动一下筋骨,俱文珍早带着人跪倒在道旁了。
萧云鹤心情颇好,哈哈的大笑上前拎着俱文珍的肩膀将他提了起来:“俱文珍,养胖了啊?”
俱文珍激动得直哆嗦:“有陛下的圣恩福荫着,小人能不养胖么?陛下平安凯旋归来,小人真的是高兴、高兴呀!”一边说,一边就要掉眼泪。
“得了,打住。一见到朕就掉眼泪,你也不嫌晦气。”萧云鹤拎着他的肩膀摇了几下,“太上皇和朕的妃子、皇子们都还好吧?”
“好、好着呢!”俱文珍抹了一把眼泪急忙说道,“太上皇和皇妃们吩咐小人在太极门迎接圣驾。他们听了皇帝圣旨,不敢出外迎接,都在大吉殿里等着陛下。”
“嗯,好。那便领朕前去吧。”萧云鹤抬脚朝里走,心里暖洋洋的。离家一年,现在终于可以见到日夜思念的家人了。
萧云鹤走到大吉殿门口,刚刚一现身,就听到一片儿稚气的声音:“儿臣恭迎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萧云鹤一愣,入眼看到自己眼前跪着四个小娃娃儿----皇子李铎、李淮、李器,皇女李珠儿。
萧云鹤顿时心花怒放的大笑起来:“乖孩子们,都起来吧!”四个小家伙,最小的李器还只有一两岁,都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怯怯的站在一边。稍后,年纪大一点的李铎牵着妹妹李珠儿的手走上了前来,叫道:“阿爹!”
这一声阿爹,叫得萧云鹤心里暖洋洋的。出身在西川的李铎,跟着他娘墨衣有了一点西川的口音。想对而言,阿爹比父皇听得更加舒坦。
萧云鹤将女儿抱了起来呵呵的直笑,看到了四个孩子后面的妃子们。
吴月琳、墨衣、武琦云、郭秋月,四个妃子身着盛装整齐的拜倒下来:“臣妾恭迎陛下圣驾。”
萧云鹤的眼睛一一在她们身上扫过,眼神相融,各自诉说着思念与眷恋:“嗯,都起来罢。这些小家伙,是你们的教他们这么做的吧?呵呵,真是乖巧。”
四个女子彼此都还有一点矜持,各自淡淡的笑了一笑,将孩子接了过去。
“太上皇呢?”萧云鹤高兴之余,也没忘了礼数。
“我在这里。”老头从一旁的侧间走了出去,看似又养肥了不少,肚子都快要撑破衣服了。他笑容可掬的走了过去,不等萧云鹤拜礼就呵呵的笑道:“欢迎你回来呀,大郎。一路辛苦了……快进来用膳吧!”
萧云鹤一笑:“多谢父皇---来,大家一起用膳!”
萧云鹤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和家人一起吃团圆饭是什么时候了。再加上有老头,那更是生平头一次。
四个妃子,每人抱一个孩子,萧云鹤和老头则是辗转于各人的桌前,轮流给他们夹菜。宦官宫女们都被摒退了下去,只剩这一家子在这此享受天伦之乐。
萧云鹤与老头共坐一桌,二人坐了下来,共进一杯酒。
老头一直满面红光兴高采烈。他看了看下首的儿媳孙子们,满怀感情的说道:“谁说皇家无亲情?大郎,说到治国,我不如你;说到齐家,我也输给你很多啊!”
萧云鹤心中一省神,表情不变:“父皇何故突然生出这样的感慨?”
老头脸上笼罩上了一层愁云:“我若会齐家,又怎会落得如今的下场?眼看着你们一家人享受天伦之乐,我却……哎,不提也罢。”
萧云鹤回过神来。看来,老头是相念流放在外的李诵那些子孙们了。
也难怪,思念亲人是人之常情。更何况老头的年纪一天天老了。人老就多情。老人么,总是盼望子女们能常聚膝前的。
萧云鹤自己也曾老过,非常能体会老头的这种感情。可是,皇家的老人、子女,却很少能像平常人家那样父慈子孝,一家人共叙天伦。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无奈和悲哀。
一餐饭吃完,老头喝了许多的酒,非常高兴。这时天色已经有些黑了。萧云鹤唤来俱文珍,让他护送老头回大明宫歇息。
老头喝多了酒就喜欢笑,他逐一的亲过了每个孙子孙女。然后满足地哈哈大笑走出了宫殿。
萧云鹤正准备和妻儿们拢到一起说说亲热话,不料突然听到殿外传来一声大叫:“太上皇!”
萧云鹤吃了一惊,急忙跑出殿外来一看:坏了!
老头瘫软在地上,几个宦官已经吓得慌了神。
“怎么回事?!”萧云鹤急忙跑上前去,俱文珍等人吓得跪到了地上连连磕头:“陛下,小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太上皇出了殿门,就突然瘫倒了下去!”
萧云鹤矮下身来一看,老头的表情痛苦呼吸非常急促,身上也有些抽搐。
“风疾?!”萧云鹤心中一惊:怎么老头身上,居然遗传下了我们老李家的风疾顽症!
“还愣着干什么!传御医!”
当晚。整个皇宫里都有些忙乱。皇帝回宫地喜庆气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紧张而又有些悲戚。
几名御医连夜急诊。萧云鹤和众妃子们都在外等候。到了半夜二更过。主治的老御医惶恐的跪到了皇帝面前。
“情况如何,照实说来。”萧云鹤的心里有点不详的预感。
老御医惶然说道:“陛下,太上皇陛下这是风疾突然暴发。血塞心脑……恐怕无力回天了。”
萧云鹤眉头深皱:“太上皇一向过得很好,身体也不错,从来不曾听说他有何症疾。为什么突然患病就无药可医了?”
“陛下明鉴……”老御医呐呐的说道,“近年来,太上皇沉溺于酒色夜夜笙歌。身体不断的发福。但这只是虚胖。这人一虚胖。病症可就多了去了,特别容易一病倒就暴毙……”
“废物!”萧云鹤有些痛恨这些平日里标榜着无所不能的御医了。“朕平日里高官厚禄的养着你们,一旦有什么事情要你们解决,偏偏就这样束手无策!你听好了,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治好太上皇!”
老御医吓得楚彦身发抖,可是脖子倒是硬实,他豁出去了一般地说道:“陛下就是将老臣千刀万剜,也纵然抢不回阎王要的人哪!陛下,自古皆有死,医者只可医人,如何医得了鬼、如何与阎王做对啊?”
“放肆!混帐!”萧云鹤心中怒气暴起,恨不得一脚踹死这个口不择言地老御医。可他也知道,这个老御医说地是大实话……老头,恐怕多半是难保了。这种风疾,李家的人得过的不少。十个里面有一个勉强治好了,也难免一生瘫痪。像老头这样体态极胖身体又虚淘上了年纪地人,一但病倒就是往鬼门关送的主。自己当年身体比老头还要好许多,还不是突然就暴毙了?
墨衣和吴月琳见皇帝动了真怒,生怕他杀人,急忙壮起胆子上前来劝道:“陛下,人莫与天争……老御医虽然不恭,说得却是在理。陛下还是稍安勿躁的好,想想怎么料理眼下局面。”
萧云鹤长长的吁了一口闷气:“也罢,朕便不降罪给他了----你听着,你们这几个御医要想尽一切办法来救太上皇。就算救不回来,能让他多活一天也便是你们的功劳。如若让朕发现尔等玩忽职守不尽力----罪同弑君满门抄斩!”
“是、是!”老御医楚彦身直哆嗦连滚带爬地退走了。
萧云鹤长吐一口气坐下来,郁闷地说道:“朕刚刚凯旋而归想高兴高兴,不料太上皇这边就出了事。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早知道他会这样,刚刚我们就留他在殿里歇息一晚也好。”
墨衣抚着皇帝的背安慰他,轻声说道:“陛下,太上皇身上有这样地病根子,只不过恰好这时候爆发了而已。就算今晚饶幸躲过,也难说挨不过明天。吴月琳也劝道:“是啊,陛下。凡事有利弊,自古无圆满,还是想开一点的好。”
萧云鹤皱眉想道:我登基这几年来,老头一直都扮演着一个重要的角色。虽然他本身百无一用,可是却具备着很大的政治价值……他现在已经成了一个没有野心、不管正事地空壳子太上皇。和其他的老头儿想的一样,只想过上宁静地日子,有子女常伴身边。说起来。我还是有些愧对于他的。打完吐蕃后回来,我也正想好好的补偿一下老头。没有想到他就突患暴病了……
稍后,萧云鹤让妃子们带着皇儿都回殿各自歇息不必熬夜了。自己则是坐在病房外,一直坐到了天亮。
这时,几名御医才神形疲惫了走了出来,看到皇帝仍然坐在这里,不禁有些傻了眼,急忙上前来参拜。
“情况如何了?”萧云鹤的神情也有些疲惫了。连着行军数日又熬了夜,眼睛也有些红肿。
“回陛下。臣等竭尽全力……算是将太上皇从鬼门关给拉回来了。不过……恕罪臣能无能,太上皇顶多还能在病床上支撑一个月的时间。而且。很有可能会一直神志模糊瘫睡不醒。”
那与死人何异?萧云鹤郁闷的想到了这一点。摆了摆手,示意这些御医们下去休息一下。然后。他自己走进了病房之中。
老头躺在病床上。身上盖着背子,一脸通红还有些浮肿,昏迷不醒。
萧云鹤走到榻边看了他几眼。轻叹了一口气,替他掖了掖被子,正要转身离开。不料老头却在身后突然说话了:“皇上,我能求你一件事情么?”
萧云鹤惊讶的转头一看,老头的眼睛居然睁开了一条缝儿。正在哆哆嗦嗦的想说话。
萧云鹤急忙将耳朵凑到他的嘴边:“父皇你说。”
“我、我想见……”老头地眼睛里涌出了一些泪来。“二郎和……燕儿。”
二郎即是被萧云鹤送到了西川的前太子、贤王李涌,燕儿。则是老头最喜欢地小女儿、文安公主地乳名。
萧云鹤轻轻的吐了一口气:“我答应你。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多、多谢皇上啊……”老头闭上了眼睛,两行眼泪流到了脸上。
萧云鹤伸手替他擦了一下眼泪,招呼几个值守地御医和宫女们进来伺候,然后飞快的走了出来,唤来俱文珍。
“俱文珍,随朕到武德殿御书房来伺候,请传国御玺。朕,要马上下发两道紧急谕令!八里加急,送往西川与漠北!”当天,文武百官都满心欢喜的来上朝,等着给皇帝贺喜好讨个彩头。不料,皇帝的近侍宦官们跑到东西朝堂来传旨,说宫中有事,皇帝不早朝。
众臣都有些惊讶,愕然不解。自然而然的,大家都想国舅武元衡进一趟宫,探个口风。
武元衡是国戚,进宫容易。这个时候他也有些担心起来,于是进了宫。
武元衡来到武德殿地时候,萧云鹤正有些脑子昏沉想睡觉了。但一见到武元衡又马上有了精神睡意全无:“伯苍啊,快来跟朕聊一聊。”
武元衡见皇帝神色有异,不觉问道:“陛下,宫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萧云鹤叹了一口气,将太上皇老头地事情告之了武元衡。
武元衡惊诧的道:“太上皇昨日还上了朝,吩咐下来许多事情。微臣见他身体很好呀!没想到,突然之间就……哎!”
“人有旦夕祸福呀!”萧云鹤叹道,“朕已经下了急令,让贤王李诵火速进京来侍孝。另外,让房慈无论如何也要将文安公主请到京城来。否则,他就不要回来见朕了。”
武元衡立定在那里,轻轻地摇头。
萧云鹤眼神灼灼的看了武元衡一眼,说道:“伯苍。假如太上皇突然驾崩,朕可能会按照祖制丁忧守孝一段时间。虽然时间未必会有三年之久,但总不会太短。少则半月,多则半年是必须的。这段时间,朝中该当如何处置?”
武元衡心中一惊,表情不变的说道:“按照规矩,皇帝虽然丁忧服丧,仍可居于幕后主事。宰相辅政,最终还是由皇帝定夺。”
“朕莫非就不能真的丁忧服丧,歇息一段时间吗?”萧云鹤的眼神变得有些诡谲,试探的问,“为何不能让皇子监国?”
武元衡楚彦然一惊:皇帝终于说出想说的话来了!
“嗯,怎么不说话?”萧云鹤问。
“这……”武元衡犹豫了一下,抬头看向皇帝的眼睛,遇到凌厉的目光。他吞吐了一下,说道:“众所皆知,皇子年幼,恐怕一时无法主理国事。之前陛下御驾亲征,还是太上皇监国的……”
萧云鹤有些烦闷的将手中一份折子砸到桌上:“算了,别跟朕绕圈子。说明白了,你认为朕现在是不是应该立储?”
武元衡郑重的拱手拜下来:“应该。”
“为何?”
武元衡清了一下嗓子,朗朗说道:“现如今,大齐帝国蒸蒸日上,已有盛世之相。太子乃国之根基,帝室希望。早日立储,有利于稳定朝堂局势,有利于陛下尽早培养将来的接班之人。好让景兴大齐的盛世,延续下去。国储一日不立,则后宫一日不稳。后宫不稳,则朝堂不宁。由此,则天下不宁。”
“好了、好了。朕就知道,你肯定会像个教书先生一样跟朕说这许多的大道理。”萧云鹤不客气的说道,“伯苍,你我情同兄弟,能不能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套话?说一个让朕最能信服的理由。”
武元衡不由得笑了一笑:“那微臣可就说了:立储乃是陛下家事。齐家治国平天下。陛下将后面两件大事都给办了,为何迟迟不办前面那件?立储有百利而无大弊,陛下当速行。”
“可是朕却是在想。等过些年头,皇子们都长大成了人。朕再在其中择优而立。”萧云鹤说道,“这样妥当吗?”
“不妥。”武元衡直言不讳,“陛下这样,无疑就是助长诸皇子之间的明争暗夺。现在皇子们还小,也许还不懂得争夺。可是陛下的态度如果一直像这样不明确,就是摆明了让他们去争夺储君之位。这样的事情……历朝历代也见多了。陛下应该比微臣更加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数日之后,天气转凉,老头的病情也在不断加重。与此同时,刚刚御驾亲征回朝的萧云鹤,也变得有些忙碌起来。
数支大军在外征战,战报如雪片一般飞向朝廷。民生政务也颇为繁多,萧云鹤恨不得将一天劈作两天来用。好在朝中大臣多是得力助手,虽然事务多杂,却也是忙而不乱。
李怀光一路兵马,由于路途遥远,暂时还没有与朝廷取得什么联系。北庭代理大都护段佐发回了奏章,说明了天山一带的情况。葛逻禄与白服蛮人这些部族已经彻底投降,不日将由部落首领进京拜觐皇帝,俯首称臣发誓投效。萧云鹤接见了回鹘的大相颉干迦斯,对他好言抚慰了一番,让他暂时留在京城略作休息,实际上就是长久的和平软禁了起来。回鹘新上位的可汗药罗葛?阿啜连发了几份奏表,恭贺皇帝西征、北伐成功。表奏之中,阿啜多次提及称呼大齐皇帝萧云鹤为父皇,自己以儿臣居,乐得萧云鹤和满臣大朝呵呵直笑。
大齐驻回鹘草原的安北大都督府正在组建之中。原出使回鹘的鸿胪寺暂时留在回鹘,主持都督府成立一事。统率兵马的大将房慈得了皇帝钧命,正马不停蹄披星戴月的赶往国都。
兰州大都督府的工作进行得有条不紊。二十余万吐蕃战俘的安置工作已经基本结束,没有爆发出任何的动乱。河陇一带经历了大战之后,已经渐渐归于了平静。秋末初冬时节。朝廷下发的寒衣被褥与过冬粮草,也正络绎不绝地运往河陇,主要用途就是安抚那些吐蕃的俘获。和杂居在这里的胡人。
新收复地河陇疆土,可以说是获得了安定。大齐在这里的霸主动位,已然扎下了根来。
另外,驻守在飞流野泽与积石山的大将马勋与史敬奉,也发来了奏表。表称两路兵马并未遭遇过任何反扑的吐蕃人。时近寒冬,二将一起请奏皇帝,是否可以将歇兵马,调回原来驻地整休。
萧云鹤权衡利弊,又和众位大臣将军们略作了商议,决定准了马勋与史敬奉的要求。让他们二将各自带兵回西川与山南。整顿兵马。若有需要,再度调集便是。这些年来。大齐的兵制不断健全。朝廷和皇帝对各地方的兵马,都有着直接的掌控权,根本不必担心地方将领拥兵自重、居功自傲。地方军队的机动能力也大大加强。基本上,只要朝廷有何调谴,地方军队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反应。
其他深入吐蕃腹地地李光进、楚彦等诸路兵马,和前去接应李怀光的薛平所部,暂时也还没有什么消息。
总地看来。现在地大齐就如同一台运转良好的机器。周身上下气顺通畅一切无恙。
每天办完公事,萧云鹤总要回到大吉殿来。探望一下老头。老头的情况忽好忽坏。有时能睁开眼睛说上几句话,有时却是一连两天昏迷不醒水米不进,如同死人。
这一天萧云鹤来地时候,老头正好苏醒了片刻。几名御医正在小心翼翼的替他把脉、喂腰、更换衣服。萧云鹤见他们正在忙碌,不想进去打乱了他们正常的工作,于是站在外面略作等候。
他走到了大吉殿外的石坪,朝四周眺望。巍峨的宫殿,披上了秋日地晚霞盛装,威严之中透出几许瑰丽与妖娆。就是这样一座宫城,萧云鹤看了千次万次,仍然是看不厌。那一砖一瓦中,仿佛都凝聚着他无限地情感。
正当此时,俱文珍从龙尾道上快步跑上来,可能是远远就看到了皇帝,跑得更快了。
“什么事这么慌张?”
“陛、陛下!”俱文珍有些气喘,“刚刚朱雀门门吏来报,贤王李诵已到国都,目前正在皇城朱雀门外求见圣驾!”
“来了?”萧云鹤心中一喜,同时掠过一道复杂的情感,“快请他进来。俱文珍,你亲自去,先领他到大吉殿。朕在书房等他。”
“小人遵旨!”俱文珍不及喘息,又屁巅巅地跑了。下楼梯的时候几乎连滚带爬,跑得极快。
萧云鹤搓了一下手,眼神中异光流彩:终于来了吗?数年未见了吧……
大吉殿御书房里,李诵拜倒于桌前,毕恭毕敬。
萧云鹤端坐在御椅上,定睛看了他几眼,淡然道:“贤王平身。”
李贤慢慢站起身来,拱手谢过了恩,垂手立于一旁,止不斜视。
萧云鹤打量着他。数年未见,李诵整个人变化还是挺大的。首先是养胖了一些,也如同他父亲一般有了一些胡子。以前风发的意气不见了,整个人也变得内敛而又低调。总之一眼看去,要是不看他现在身上这身紫色亲王袍,也不知道他的身份的话,顶多以为他是个寻常人家的男子。
“数年不见,贤王可好?”
李诵毕恭毕敬的拱手回礼:“多谢陛下关爱。微臣承蒙陛下厚恩,一切都好。”
“家人都好么?”
“好、都好……”李诵一直没敢抬眼去看皇帝,而是唯唯诺诺的回道,“成都府尹韦皋韦大人及其麾下的官员将军们,待微臣都不错。不管是礼数还是衣帛,从来没有任何的缺少。西川天府之国,民风温和物产华美,也是个适合居住的好地方。”
萧云鹤笑了一笑:“看来贤王在西川,的确是住得还算习惯,朕也就放心了。你知道朕这一次请你进京所为何事吗?”
“微臣……知道。”李诵的脸色变得有些黯淡。
“太上皇病危……”萧云鹤说道,“他想见你。”
李诵这才惶然的抬了一下头,与萧云鹤四目相对。他地眼中。流露出太多的惊惶、惧怕与胆懦。就如同一个寻常的草民百姓,突然见到了高高在上地天子皇帝的神情一样。
其实萧云鹤的表情一直都很平和,神色中也没有表现出什么高高在上的架子。可是李诵从一进门起。就感觉有一股沉如泰山般的压力,压在了自己的肩头,让他的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李诵不敢再看皇帝,而是低着头拱着手,轻声说道:“微臣谢陛下成全……”
“朕不过是让你们一叙父子人伦之情,有何可谢?”萧云鹤说道,“朕看你这样子,一身烟尘神情疲惫,也定然是一路赶路辛苦了。要不要略作歇息,再去拜见太上皇?”
“这?……”李诵尴尬的审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确是有些难堪。因为他回了西川以后,就从来没记得自己还是什么亲王。更没穿过什么亲王袍子。这一身官服。还是刚刚到了国都以后,从包袱里拿出来的几年前定制地紫袍。不仅有些破旧,还略显小了点不合体了。
萧云鹤淡淡的微笑了一笑:“李诵。我们始终是兄弟,身上流着一样地血。不管你如何恨朕,朕始终还是把你当作是兄弟。你来之前,朕已经估摸着你地身形,请掖庭的技师替你裁制了几套衣服。因为不敢完全肯定你现在的体态。于是多做了几套。朕命他们取来。你试穿一下哪套合适。”
李诵惊诧地抬头看着皇帝,心中百感交集。一时嘴唇颤抖不知道说什么了。
萧云鹤拍了一下手,几名宫女宦官取了七八套衣服出来。全是华丽耀眼的亲王紫袍。配上玉圭带、官履靴、紫金冠、龙纹佩。
李诵心中突然一激动,双膝拜倒就磕起了头:“微臣……谢陛下圣恩!陛下日理万机,为何还要为微臣的琐事费心?微臣真是……惶恐之至!”
萧云鹤笑了一笑,摆摆手让官女宦官们都下去了,唯留二人在此。
李诵仍然趴跪在地上,眼前出现了一双脚。
“起来。”萧云鹤的手扶到了李诵肩上,将他扶了起来,认真的看着他,“朕说过了,不管我们以前有过什么样地过结和矛盾,也不管你如何地恨朕。朕,始终还是把你当兄弟。来,试穿衣服吧。朕看你也养胖了不少,一个人穿衣服肯定不利索。朕来帮你。”
“唉……”李诵的眼睛里突然就涌出了泪来,勉强镇定自己地心神,轻声说道,“日子过得宽心,自然就养胖了。陛下,还是微臣自己来吧……”
“别嗦了。这么长的腰圭带你系得上吗?哈哈,看一看,这套太小了一点吧……来,试试这双鞋子。”
李诵的眼泪,已经流到了下巴边上。可他无心去擦试,任由它们一滴滴的流到了自己的新衣服上。
许久以后,一个头戴紫三梁冠、身着紫青亲王袍、玉带云靴的王子,出现在了铜镜前。
“看一看,还不错吧。”萧云鹤满意的呵呵笑道,“毕竟是我们老李家的龙子龙孙嘛,天人仪表稍一打扮,便是龙凤之姿。”
李诵再难自抑,双膝重重一跪就拜倒在了地上:“微臣……多谢陛下圣恩!”
“好了,起来吧……”萧云鹤将李诵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我们兄弟俩,该去探望一下老爷子了。记着一点,别在他面前流泪、哭诉,尽量表现得高兴一点。知道么?“嗯……”
也许,血浓于水的亲人之间真的会有特殊的感应。李诵刚刚走到大吉殿病房外,老头就突然睁开眼睛苏醒了过来,让御医们惊喜万分。
“父皇!----”一声呼喊,让老头楚彦身发颤。
“二郎?是二郎吗?!”老头居然坐了起来,众人惊诧万分。
“父皇,正是不孝的二郎回来看你了!”李诵轰然一下拜倒在病榻前,全然忘记了萧云鹤的嘱咐,忍不住就号淘大哭起来。
哭得就像个孩子一样。
众御医顿时慌了神,手足无措。萧云鹤轻轻叹了一口气:“都退下吧。”然后,自己也走了出去,转身带上门。
父子二人已经在病榻上抱成了一团,哭声一片。萧云鹤静静的坐在病房外,等候。
片刻过后,老头摸着李诵的脸,似哭似笑:“二郎,你也养胖了许多啊?这些年,你过得如何呢?”
父子二人叙了一阵旧,老头终究是病入膏肓,一时的激动过后更加痿顿,又睡到了床上,眼睛也闭了起来,嘴里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李诵不得不将耳朵帖到老头的嘴边,听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