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远来到茶馆后台的时候,茶馆儿掌柜正苦着脸,刚把唱曲儿的三人喊回来,临时换了说快板儿的人上去救场。
“叶大老爷,您有所不知,咱们这里的茶客都是熟客,但凡有新人来,总会被刁难几次。等到顶过初来这几日,大家熟悉了,也就没什么事了。可您参合这么一下,那些人就不怎么买账了,以后唱曲儿这三位且得被茶客磋磨呢。”掌柜给叶宏阳解释,有心多埋怨几句,又不太敢。
叶宏阳听着就有些傻眼,“我,我这是好意。”他再看向那唱曲儿的小娘子时,眼眸里有了些温存怜惜之意,“其实这样也好,在这鱼龙混杂之地唱曲儿、取悦于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这里有十两银子,你们拿去做个小买卖谋生去吧。”
他说着,看向长兴。
长兴面色僵了僵,他周身全部家当也不够十两,这还包括他自己的私房钱在内,纯属是为了应付意外的。可他总不能把那些散碎银子也凑出来吧,那很给国公爷丢人的。
他把目光转向长远,这是他的救星,原本他就指望长远回来,多个凑银子的人。
长远没辜负他的期望,直接把手探进怀里,像是要拿银子出来似得。
没等长远把东西拿出来,打板艺人就不住的对叶宏阳打躬作揖:“小人多谢贵人好意,咱们祖辈都是伶人,实在不会做别的,只能靠这个糊口。您能给小人十两银子自是好意,可若是把这银子用完了,咱们还得重操旧业。贵人的银两,咱们是不敢拿的。”
打板男人身边那位拉胡琴的中年男人,则把眼睛黏在长远的手上,那位小娘子偷看了叶宏阳几眼,就低下头,再不做声了。
叶宏阳的眼睛在这两个中年男人和那小娘子之间打了几个来回,真心替小娘子为难起来。
“这可怎么办?要不然,我给你们找个活儿?”
两个男人立即意动,眼里满是渴求的看向叶宏阳。尤其是打板的男人,他可清楚记着刚才那个小厮给他说的那些话。
这位叶大老爷是个常情的人呢,当年领着一个身份低微的小娘子回府,把她穿金戴银的宠爱了二十几年,连那小娘子的家人,都跟着当了富贵大老爷。
和那种长久的富贵相比,这十两银子可真是什么都不算。这不,这位大老爷允诺给他们找活儿,这就是已经在怜惜他家莺儿了。
长兴几个则面面相觑。
当年还是世子爷的叶宏阳把刘姨娘领回来时,长远和长兴还不知在国公府的哪个犄角旮旯玩尿泥呢,自然没看见。可他们听老一辈的人说过啊,怎么看,现在这场景和老一辈人念叨的往事都有点儿类似。
长远当机立断,把江一凡给他的银票拿出来,“这位老哥,十两银子足够寻常人家一年的用度。你看,这是五十两银子,你把这个拿去,若是不善做生意,就买两间民居出租,度日不成问题。”
那拉胡琴的男人眼睛亮起来,看着就要伸手。可打板的汉子却记着朝廷一品勋贵府里的富贵,并不看那大面额的银票,而是对着叶宏阳躬身说道:“这位贵人,实在是咱们有一大家子人,全指着莺儿唱曲儿过活呢。我们和莺儿出来唱曲儿,除了茶楼给的银钱,还有茶客的赏钱,租赁两间房子实在没几个钱,不足以养活家里那么多人。可如今……这可怎么办?……唉!咱们不能白白要大老爷您的银钱啊。”
长远当时脸就黑了,娘的,这怎么还带讹人的呢?平白到手五十两银子,居然还不满足,就照着你说的你们一大家子人,有谁一下子见过五十两银子的?
这是拿准了他家大老爷的性子,想谋求更大好处吧?
长兴原本还有些犹豫,不知长远这五十两银子是哪里来的。若是就这么给出去,回去可怎么报账?
可见此情形,心里多转了几个弯儿,别管怎样,能把自家大老爷囫囵个儿的带回去就好,千万不能在他们看护的情况下给府里添半个主子了。
长兴当即沉下脸,从长远手里把银票夺过来,塞进打板汉子的手中,不悦道:“今日之事是我家大老爷心软,想着帮帮你们。就算没帮到,你们最多也就是和茶客多熟悉几日,就算有些许委屈,这五十两银子也足够弥补了。至于你家怎样过活,和我家大老爷可没有丝毫干系。”
一旁的常远也接口道:“你就知足吧,这是我等没带现银,若是带了银锭子,给你十两银子也绰绰有余了,哪有五十两银子这么大的好事!”
听得长兴和长远这么说话,两个汉子脸上就有点讪讪的。而那个原本低着头的小娘子则抬起头来,泪盈盈的,满脸都是委屈隐忍之色,看着甚是可怜。
刚才那个李爷一点儿没说错,叶宏阳真的就喜欢这个调调。他一见那女子楚楚可怜的神色,就怦然心动,感觉心尖儿都被扯的疼痛起来。
他转头呵斥身后的长远:“闭嘴!爷这里还没说话呢,哪容得你们放肆?”
长兴见势头不对,连忙拉着叶宏阳往后退了几步,低声说道:“大老爷,如今咱们的情形可不太好,这五十两银子的空额咱们都不知上哪儿补去。您若是再沾染上别的事情,国公爷可就更恼您了。您就算不替自己着想,还有二姑奶奶和两位爷呢。”
叶宏阳怔了怔,这才想起他如今每个月只有三十两的月银。若有额外花销,得去找管家领用,虽然乔来运不见得敢驳他的脸面,却是一定会告诉父亲。今日这五十两银子是给唱曲儿的女子的,摆不到明面上。
这些日子,他身边这几位长随可没少在他耳边念叨。他若是安分一点,刘姨娘和他三个儿女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尤其是女儿欣仪,前几日被那个孽障陷害,在夫家的日子艰难着呢。
如今府里被那个孽障把持着,若是父亲更加恼怒他,进而恼怒刘姨娘和刘姨娘所出儿女,欣仪只怕就真的没一点儿依靠了。
叶宏阳有些不舍得再看那小娘子几眼,只得冲两个汉子和茶馆掌柜微微点头,算是认可了长兴的话,有些落寞的转身离开了。
打板汉子手里拿着五十两银子,看着叶宏阳离去的背影,脸上满是可惜之色。这是多好的机会,天大的好运气砸下来,结果就这么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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