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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梅骑着自行车出现在张振安家门口的大路。她是上县城的,还有有其它目地?她面无表情,眼睛直直地并没有看人,却从路口的斜坡下来了。径直来到张振安面前,她突然满脸通红,用她漂亮的眼睛打量张振安,嘴唇颤抖着,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你不要这个样子,”张振安感到自己慌张极了,结巴着说:“我对你没任何恶意,我其实挺佩服你的!”他看到许梅笑了,冰冷无情的,接着他看到许梅手里居然拿着他考砸了的英语试卷。他连忙伸手去抢,一把就夺了过来,试卷上鲜红的两位数的分数格外刺眼。“你没资格!”许梅终于说话了,声音冰冷而尖锐,放佛像一把刺刀一样。张振安感觉大粒的汗珠从额头、两鬓沁了出来,用手摸了摸,满手都是汗水。他正不知所措间,教英语的黄老师也骑着自行车出现了,她同样面无表情,放佛没看到他。她家住在县城,应该是回家的吧。张振安不想也不敢面对她,他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脑袋。眨眼的功夫,黄老师已经站在他面前。她正在看他,涂抹得红彤彤的嘴唇紧闭着,脸上带着轻蔑的冷笑。突然,她的脸色凶恶起来,吓人的嘴唇张开了。“对不起,我错了!”张振安大喊一声,惊醒了。他张皇四顾,终于意识到原来只不过做了一场梦。窗外夜色正浓,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丝的声音。张振安倚靠在床头,呼吸还不能平静。他看着月光如水一样倾泻进房间,堆砌在窗口的、装着粮食的蛇皮口袋的轮廓清晰可见,附近杂物的轮廓朦朦胧胧的。月光似乎特别清亮,张振安揭开被窝,寒冷立刻笼罩了全身。他披了件棉袄,踱到窗口前,打开窗户,刺骨的寒冷激得他一阵哆嗦。他将脸庞迎着月光,伸仰着脑袋向窗外看。月亮圆圆的,银白色的光芒有些刺眼。他却瞪大了眼睛,努力在这个一览无遗却又变幻莫测的神秘空间里寻找儿时接受的、传说中的美丽痕迹。虽然书本已经告诉他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观点,他还是乐意接受认可那早也生根发芽的的记忆,或者说仅仅是一种习惯而已。月光像温暖的棉被,更像是妈妈的怀抱,他无法统计有多少次是在月光下甜美地进入梦乡的。那是在夏日里的夜晚,他躺在凉席上,或者妈妈的怀抱里,妈妈在一旁扇着蒲扇,他瞪大眼睛,努力在月亮上的阴影里发现什么,或者一个人,或者一棵树。有所发现是莫大的惊喜,他经常能在这样的欣喜和满足中渐渐睡去。渐渐的,这样的发掘变成了习惯,这往往能使他感到内心的平静。他感到眼睛酸涩得厉害,才揉了揉眼睛,这时他发现自己平静了下来。寒冷似乎深入了骨髓,而单衣像是靠在身上的冰块。他跺着脚,急冲冲地回到床上,紧紧地裹着被子,双脚惬意地相互摩挲着。身体很快温暖了起来,他停止了动作,什么也不想,也没有睡意。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烦躁起来,打开了台灯,强烈的灯光让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他从书包里翻出了英语试卷,从头到尾又翻看了一次,结束了依然没有睡意。他又关了灯,在黑暗中想到了许梅,想到了他的朋友和这些天发生的种种不快,他全身燥热起来。他接着想到了自己的学业,其它科目差强人意,只是英语绝对不能不能再差了。他又想到了他的老师们。班主任老刘头会用各种方法强迫学生学习,像使唤骡子一样,他似乎有追求不完的目标。黄老师是最坏的,她好像还没结婚,脾气古怪暴躁,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嫁出去;周老师看起来还不错,整天笑眯眯的,从来不打人。教物理的邓老师也不差,至少他对我很好。正在他迷迷糊糊的时候,远处传来公鸡打鸣的声音,家里的公鸡也很快跟着叫唤。张振安却安下心来,在此起彼伏的鸡鸣声中,不知不觉睡着了。

张振安是被敲门声惊醒的,有人急促地敲击他的泡桐木门,发出空洞的、带有杂音的声响,木门下一秒就有可能被破坏散架。他挣扎着爬起来,眯着眼睛打开了房门。此刻天已经大亮,他的朋友强子站在门口的光亮中。强子一只手里提着铁盆,另一个胳膊窝下夹着铁锹,脚上套着过于高大的黑色长筒靴子,靴口掩没了膝盖。张振安这才想起约好逮鱼的事情。他的朋友全身都散发着猎手即将出猎时才有的跃跃欲试、踌躇满志的精神状态,他打着哈气,又挪回自己的床上。他的朋友冲过来,一把把他的被子揭开了。

“走嘞!”

“哎呀,现在哪有鱼啊。”

“有嘞!准确情报,没有你找我!”

“我饭还没吃呢。”

“回来再吃!”

“那我再睡一会。”

“你想睡过去啊!”

稍微拉锯了一会,张振安败下阵来,只有穿衣起床。强子因前几天犯错,他妈妈去了一趟学校后,最近被看管得很紧。张振安几次去他的朋友家都被抱怨,他妈妈都在抱怨,她要求张振安应该多陪学习少陪玩。张振安问你今天怎么能出门的,强子不耐烦地催促说快走了。出门的时候,他才告诉张振安他妈妈打麻将去了。张振安哦了一声,他知道强子妈妈有这么一个喜好。

近些日子天气异常寒冷,尽管太阳已经升得很高,天气却毫无暖意。眼里所见,到处都是泛着光泽的白色寒霜,远处的田野笼罩在一层朦朦胧胧的薄雾里。一点风也没有,光秃秃的树顶一动不动。张振安长长地吸了口气,空气刺激到了鼻腔,鼻子阵阵发酸;接着寒意直抵胸腔,他不由得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他想从水缸里舀一会冰水喝,水缸里已经被敲开的冰面又冻住了,他用锅铲敲挖了几下,才顺利破冰喝到了水。爸爸妈妈都不在家,锅里留了几个煮熟山芋。张振安和强子每人吃下一个山芋,整理了一下需要的物品,一起出了门。

七八个小男孩在萍家院门口的大场上玩弹球,有的撅着屁股,有的跪在地上,每个人看起来心情都还不错,追逐着五颜六色的玻璃球在冻硬了的、凹凸不平的泥地上来回滚动。张振安和他的朋友刚刚走近,小团体的气氛立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浓重的警惕信号显示小男孩并不欢迎陌生人出现。张振安上中学以前也是这个游戏的爱好者,自从上了初中,他突然失去了对这个游戏的兴趣,一直作为宝贝的一大罐玻璃球也不知道被他扔哪里去了。每个小孩的手都皴得厉害,却没有人在意这个事情。

两个人站了一会,强子说:“谁借我一个小球,我一会还两个!”

没有人理他。

“我隔壁五队的,经常来玩,你们不认识么?”

强子游说了一会,一直没人搭理他,直到他把张振安抬举出来,才起了点效果,他哄骗说他的朋友家里有很多库存。一个小孩动了心,答应借出一个小球,附加条件是归还的玻璃球必须是崭新的。那小孩是萍的弟弟小杰,他把弹球给了张振安。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天气渐渐有了些暖意,场地的游戏依然在继续,不过看起来已经接近尾声。张振安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因为他的朋友战果赫赫,而手里还有弹球的小孩已经所剩无几,大半输光了家当的小孩只能作为群众站着。有的小孩涨红了脸,有的已经热得脱了棉袄,有的动作夸张,语气急躁,看起来翻脸是分分钟的事情,小杰的小手肿得像馒头,揉捏着归还的两个玻璃球,他的脸色就像是将要崩堤的防洪坝。每个人的眼睛都放着光,追随着强子和他胀鼓鼓的裤子口袋,弹球摩擦撞击时发出的声响刺激着所有人的听觉。强子注意到这一点,这让他越发神采奕奕,放佛不到长城誓不罢休。张振安提醒他的朋友,该走了,他的朋友却告诉他再等会。萍端着洗衣服的污水出门倾倒,注意到了大场上的异常,说你们不要欺负人家小孩。这句话放佛细针捅破了气球,现场立刻失去了控制。小孩们几乎同时扑向强子和他的口袋,众人尖叫着、哭喊着抢夺原属于他们的弹球。混乱中,强子的两个口袋都被扯破,露出了里面的衬裤,弹球散落一地。强子从人群里脱身,骂骂咧咧地检查完口袋,想要找人算账。众人麻利地捡拾完弹球,一哄而散,哪里还能找到人,只有小杰躲在他姐姐背后偷偷一边张望,一边将弹球往口袋里塞。

萍说活该,然后拉着弟弟进了门。

强子涨红了脸,又骂了几句,转而去寻找地上是否还有羡余,结果找到了两颗,口袋里也还剩下几颗。他大骂弹球坑害他,几次作势要将祸害扔进大河沟里,最终没有舍得,他将弹球揣进棉袄内层的口袋里。

经过这番闹腾,时间已经不早,张振安建议吃过午饭再去,强子不同意,说正好化冻。两个人急急地穿过两条乡间小道,翻上了李庄大堆。这时路面开始有化冻迹象,两个人都敞开着棉袄,尽量贴着道路两侧的枯草上行走。骑车的人们可就犯了难,每个人都使劲地蹬着双脚,而车轱辘放佛是泥做的,一边滚动,一边散扬着细碎的泥巴。行动缓慢不说,人们还时不时地需要下车剔除塞满轱辘与挡板间的污泥。两个人一边嬉笑着,一边奔走,很快离开大堆,穿过一道长长的泥泞不堪田埂,目的地就在眼前。两个人气喘吁吁的,裤脚上都是泥斑,还没来的喘口气,便听到河沟里传来刮水的声音。两个人相互一看,大步跑过去,果然看到大河沟里正有一个人在撅着屁股卖力地刮水。

这个人居然是黄胖子。

这样的遭遇使人有些尴尬。黄胖子摸着脑袋说你们怎么也来了啊,张振安抿着嘴笑,眼睛不敢看人,强子反问说就准你来,我们就不能来。黄胖子笑了笑说来啊来啊,他称他老爹拾粪的时候见到有不小的动静。强子跑去察看鱼情,张振安和黄胖子一起整理他带来的刮水工具。这个工具需要两个人合作,将塑料桶用麻绳捆扎起来,再将绳子留下长长的两头可以给人抓着,工具就算制作完成。这个工具是集体刮水逮鱼常用的,即省力高效,又不用下水,大人们也经常使用,在水量比较大的时候需要使用笆篓这类容器来捆绑。两个人很快捆好了塑料桶。强子也转了一圈回来了,他摇了摇脑袋,似乎没有找到更好的水域,他抱怨说水太清了。看起来的确如此,而且水渠里的水并不深,只有黄胖子围起来的水域稍微深一些。这条河本条大河渠,连接着严河,冬日里河水枯竭了不少。河两岸都结着冰,张振安稍微用力踩了几脚,冰面才破裂来,声响惊动了几条水面上游弋着的小鲹子,小鱼们慌张地甩动尾巴,消失了一会,很快便又冒出身子来。众人决定干活,两个人负责刮水,剩下的人休息或者加固水坝,轮到强子的时候他会去外围探探鱼。

太阳越升越高,每个人都热得脱了棉袄。随着水位越来越低,现场气氛却越发凝重。强子抓完了几只鲹子,水面一下子变得死气腾腾,毫无动静。众人都意识到情况不会太理想,只是没人愿意提出来。

洋诗人赶着羊群出现了,他一只手捧着本书,另一只手提着根棍子,身体摇摇晃晃,看起来悠闲自得极了,或作扬眉思考状。他见了正在河沟里卖力干活的三个人,微诧似的咦了一声,接着眯起眼睛,嘴角扬起了他惯有的嘲讽式的笑容。

洋诗人名叫孙培健,家住在黄胖子家隔壁的另一个村庄。他学习刻苦,成绩也不赖,尤其精通语文和英语,是周老虎的得意门生。张振安不太喜欢跟此人打交道,他觉得这人脾气古怪得很,而且喜欢装清高,不太爱搭理人,说话了也经常让人不舒服,从他那尖细得不像男生的嗓子里总能蹦出几句让人莫名其妙或者让你听得刺耳的话来。因为黄胖子的关系,张振安有时不得不和他打交道。洋诗人曾在一次语文考试中写了一首英文诗交卷,平时也喜欢没事卖弄几句洋文,名声开始渐渐在外,外号由此得来。

“啊,各位!”洋诗人用他吟诗式的语气打招呼说。

强子直起身子,问道:“你说这里有鱼的呢?”

洋诗人吃惊地啊了一声,接着好像恍然大悟,头和手一起摇着,说道:“我可没说这里有鱼,我只说这里有水,可能有鱼----”

洋诗人话还没说完,强子掏了一把淤泥就扔过去,洋诗人急急地闪开,身上还是溅了几点淤泥。他气得脸都红了,急声说:“我说可能,是可能!”

强子用手指指了指洋诗人,恶狠狠得瞪了他一眼,就不再搭理他。

洋诗人见自讨没趣,冷哼一声,赶着羊群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说道:“这里逮不到鱼的。”

强子从淤泥里掏出一条挣扎着的泥鳅,作势向洋诗人扔过去。洋诗人连忙跑上河堆,跳进一旁的小水渠里,见对方只是在吓唬他,伸着脑袋厉声说道:“老叶,你不要太过分了!”他称呼别人总用老字加上姓氏,也只有他喜欢这么叫。

强子准确地将泥鳅扔进岸上装鱼的铁盆里,三个人都笑了。

洋诗人强作镇定,从渠里爬了上来,拍了拍衣服,说道:“这条河已经被电过了!”

河沟的三个人都抬起头看洋诗人,见他得意洋洋,小人得志的模样,一时搞不清楚真假,只是目前的水况貌似印证了洋诗人的说法,三人心中一凛,顿感不是滋味。张振安跟黄胖子面面相觑,强子说小子是不是耍我啊,抬脚要上岸去。强子刚跨了一步,哗哗的水声就在他的脚下响起,几朵巨大的水花翻滚起来,一条足有三十公分长的青棍子闪现了几下,窜向水更深的方向。喜从天降,众人一时都慌了手脚。张振安立刻跳下了水,冰冷的河水溢过靴口,顺时灌满了靴子,刺骨的寒意刺激得他一阵哆嗦。黄胖子倒是脱了靴子才下水。众人呼喊着追逐着大鱼,尽管这条青棍子狡猾而强壮,数次差点被抓住然后逃脱,结果还是没有逃过猎手们严密而孜孜不倦地追捕,只花了几分钟的时间,张振安和强子合力在淤泥里按住了这条精疲力尽的大鱼。青棍子足有三斤重,蜷缩在空间有限的铁盆里,让本来住客稀少的空间变得拥挤起来。众人围着铁盘,啧啧有声,喜不能禁。洋诗人在一旁伸着脑袋,羡慕不已。

黄胖子的一句话提醒了洋诗人,黄胖子说:“洋诗人,你的羊呢?”

众人这才注意到洋诗人的羊不见了踪影,洋诗人的脸色刷得一下就白了。他跌跌撞撞地爬上沟坡,张振安紧跟着他。两人放眼望去,让人安心的是,洋诗人的群羊分散在不远处的麦地里,正在啃食践踏麦苗。张振安陪着主人连忙去地里驱赶羊群,不巧的是,正好被一个老头发现了。那老头在麦地另一头的田埂上,跺着脚,指着两个人咒骂。坡下两个人见了动静,爬上坡来,强子和老头子对骂,张振安和黄胖子也在一旁起哄。洋诗人慌了神,说不要骂不要骂,他是我三老爹。众人来了兴致,根本没人不理他。老头势单力薄,指指点点,骂骂咧咧地走了。众人起着哄,冲着老头的背影扔了几个泥疙瘩。

洋诗人垂头丧气,赶着羊群离开了。三个人又刮了一会水,开始捉鱼。接下来的时光并没有出现大的惊喜,收获很不如人意。强子态度强硬,他说他牺牲最大,的确他在水里摔了一跤,半条裤子都湿了。他最终分得了那条青棍子。张振安和黄胖子平分了剩下的鱼,张振安分到了一条巢鱼,一条小乌鱼,两条泥鳅和几条半死不活的鲹子。时间已经到了午后,三个人都饥肠辘辘,却不敢就此回家。三人将湿掉的衣服和袜子脱下来,平摊在河堤上晾晒,平躺成一排,边晒太阳边聊天。聊着聊着,话题提到了未来的打算。强子说他要跟他爸做生意赚大钱,然后盖个大房子娶个漂亮老婆。强子说话的时候一点也不严肃,把众人都逗乐了,话题开始暧昧起来。强子说张振安肯定喜欢班上的名字叫某某某的女生,张振安帮那个女生捡沙包的时候动作可麻利了。三个人嬉闹了一会,都有些不好意思。黄胖子说他妈妈想他考大学,他本人也想考,能考上师范就可以了。想到自己的打算,张振安发现他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只是为了学习而学习。对于同伴的追问,他扭扭捏捏不知道说什么。黄胖子说你肯定是清华北大的料,张振安腼腆地笑了,心里却有了一个答案。他觉得自己可以当天文学家,他对自己的答案非常满意。他眯着眼睛,迎着灿烂温暖的阳光,放佛窥视到了那隐藏着的奇妙的星辰与宇宙,整个心胸都宽阔清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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