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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大屏幕上打出了“剧终”两个大字,大厅里爆发出一阵叹息,喧闹声随之轰然而起,震耳欲聋。张振安起身四下张望,满眼皆是晃动着的脑袋。他将眼镜摘下,揣进口袋,用力拽起仰躺着的、绷直着双腿的黄晟杰,他圆滚滚的身体活像一根横着的粗短香肠。被挡住去处的数个女生拥挤在一起,伸着脑袋张望,面带鄙夷和愤恨之色,返身转往它道去了。

张振安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催促道:“走了,人家都走得了。”

黄晟杰颇不情愿地滚直了身体,咂舌道:“等等的呢,玩玩的,能怎安?”

大厅两侧的数个壁灯被打开了,散发出昏黄而无力的灯光。整个大厅笼罩在一片朦朦胧胧的昏暗里。两道厚重的帘子遮蔽着仅有的一个出口,被扯开了一道通往光明世界的豁口。两人随着人流往那希望的出口移动,眼见即将脱离这个封闭的、让人焦躁的牢笼,却被班主任周老虎犀利的目光一下子锁定了。他正在帘子前伸着脑袋探望,同时指手画脚。

“嘿,你两个,也留下来!”他大声命令道。

两个小伙伴依言退身至一侧空无一人的一排座位,黄晟杰嘀咕道:“看个电影,还要给他当奴隶,服侍他!”

“能就什么的?”张振安紧张兮兮地问道。

“还能就什么的,打扫卫生呗。”

张振安注意在两排座位以外墙壁的小角落里并肩站立着许梅与赵茵茵,似乎在看着自己,随口应道:“管他呢,有什么说头的?”

共有七个学生一起负责礼堂的卫生。众人快要收拾完毕的时候,一个矮胖子走了进来,背着双手,转了一圈,一声没吭,关了数个壁灯,又拉开几道厚长的窗帘,离开前,开口交代道:“差不多就行了。”

男生们嘻嘻哈哈地奔跑出来,钻过一道略显昏暗的走廊,来到礼堂外宽敞的廊檐下。来时小雨细末,几可忽略,此时淫雨已有沛然之势,密密麻麻的雨丝儿,随着鼓动的乱风,如狂野摆动的舞者,水润了空寂的街道,狼狈了行色匆匆的行人。或有机动车带着马达的轰鸣声疾驶而过,轧出了一连串急促的、类似吱吱的水声,放佛是这些飞溅的水点儿发出的痛苦呐喊。众人拥挤在已有残破的台阶边沿上,你推我挤,稍稍流连。一个带着雨伞的男生享受众星捧月般的待遇,趾高气扬却又不失风趣与起码的体面,终被两个同伴左簇右拥着,歪歪扭扭地跨下湿漉漉的台阶,走入雨中。

剩下的两个男生眼巴巴地看着那黑色的大伞渐渐远去,“那两个不要脸的!”黄晟杰酸溜溜地喝骂道,又叹息了一声,“我们怎说,冲还是冲的?”

张振安抿着嘴笑:“我们等等的呢。”

“有什么等头的?你不会指望朝那两个女的借伞吧?”

“你要走,那我们就走啵?”

“我无所谓哦,那我们就等等的。就怕那两人没得伞借给我们。”

正说着,两位班干部走了出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把雨伞。“雨真下大了呢。”赵茵茵说道,说着两个女生看到了一侧局促的男生们。

黄晟杰腆着脸笑道:“救星来了。”

许梅道:“茵茵,你伞大,借给他们。”

赵茵茵稍作犹豫,笑吟吟地打量张振安,这个瘦弱的男生一直红着脸儿。“行呢,”她将手中黑色大伞递了过来,“我伞用能用,就是有个撑子老掉。也没得许梅伞好看。”

胖先生毫不客气地伸手接过雨伞,“我们能用就行!”又将伞转交给了同伴,“呐,你要的。”

张振安悄悄地瞪了同伴一眼,忸忸怩怩地接过雨伞,撑开它,果见有个撑扣滑落,使劲欲将撑扣套回去,不想失了手,被撑杆尖儿戳中了指甲缝隙,顿时冒出血来。

女生们围拢上来,申明微嗔关切之意。张振安红着脸,连声道:“不碍事,不碍事的!”

赵茵茵劝道:“你不要捣鼓了。落下去不又掉下来了?”

张振安很快顺利将撑扣插了回去,与众人一起离开礼堂,贴着潮湿的、坑洼不平的集镇中心道路的一侧往学校走。女生们打着许梅的小洋伞,走在前头,男生们则并行在后。张振安看到路北的那家小商铺店门半敞,门前布棚尚在,其下数张台球桌却不见了踪影,突然想起他的朋友来,联想到往日快乐时光,获其诸多好处,平添些许伤感,欲与黄晟杰谈谈这位共同的老朋友,瞥见不远处道路边上的一顶花伞下面贴站着两个熟悉人儿,忙用肩膀抵了抵同伴。

?“这对狗男女!”黄晟杰笑道。

众人贴近了,许梅问道:“你两个就什么的?”

雨伞下正并排站着孙培健与李素嫣,姿态别扭,似在生气儿。李素嫣满脸通红,抱怨道:“这个人也滑稽呢!也不晓得我能不能考上县中,非要我考。我说考不上,他就赖这边了。你说,是是跟痴子一样?”

孙培健握着伞柄,两眼微眯,冷声道:“你把那个看小说书的时间省下来,多看看正经书。你成绩也不差,不傻也不笨,怎晓得就肯定考不上?”

李素嫣瞪大了眼睛,未等对方说完,便喝道:“哎,哎,你哪只眼看见我还看小说书的?你给我说清楚了!”

“要让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不要跟我扯这些东西!你就告上我,我最近看什么小说书了,时间,地点?”

“你就说你没没看过?”

“看过又怎安,关你什么事?”

两人针锋相对,他人面面相觑,忍俊不禁。黄晟杰故意道:“我们走吧,就不要耽误人家谈对象了。”

李素嫣闻声喝骂道:“死二胖子,你赶快给我闭嘴。你是是皮也痒了?”

孙培健附和道:“给我造死踡。”

李素嫣将一双怒气冲冲的大眼睛打着转儿,看了看颇为尴尬、摆手示罢的猪突者,又瞪了伞下的同伴一眼,对着女伴们说道:“我跟你们走呗。”

孙培健却一把拉住其胳膊,劝道:“她们那个伞小,登不下了的。”

李素嫣喝道:“拉拉扯扯就什么的,像什么?你放手!”

孙培健放开手,却用不可质疑的态度对着众人道:“你们先走,我们马上就来。”

众人于是告辞先行,走了几步,赵茵茵问道:“他们两个人是小学同学吧?”

许梅回答道:“两人还是一个庄上的,感情好呢。怎么说呢,属于青梅竹马的。”

赵茵茵道:“我们倒是没得什么,给人家看见了,也不好。”

许梅并未顺着这个话题,转而问道:“马上大考了,你有有什么想法的?”

赵茵茵道:“还能有什么想法,周老师不是已经开过会了?走一步是一步了。”说着掉过头来看了看男生们。

许梅随着掉过头来,瞥了一眼,神情有些阴郁,说道:“说实话,我都想考艺校了。我跟嫣子想的一样,也不晓得能能考上县中,报了又考不上,家里又不晓得怎弄呢。”

赵茵茵劝解道:“你不要胡思乱想,你就一两次没考好,”稍作停顿,“你考不上哪个能考上?再说现在也没得什么好的艺校吧?”

张振安插话道:“对啊,以后再考也不迟。”

许梅沉默未语,也没有回头看上一眼。黄晟杰叹息道:“周老虎真不是东西!”

张振安问道:“有怎安的?”

“把你们好学生都拉去开小会,定前程。我们这些人就听天由命了?”说话时,众人已走成了一排。

赵茵茵说道:“周老师也就是统一一下子几个人的想法,上面不是要指标么?你成绩也不差,努努力,也能报啊。”

黄晟杰红了脸,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眼,嘟囔道:“我自己是什么料,我自己晓得。算了,不提了!”

他人见其气馁,都不知道说些什么。沉默着走了数步,赵茵茵问道:“你没没注意到,该个杜明升跟郑佳萍坐一起的?看起来......原来我们班的。”

许梅说道:“没看见。郑佳萍是张振安庄上的吧?”说着瞥了身旁的男生一眼,可是对方放佛做贼心虚一般,将慌乱的目光躲开了。

赵茵茵说道:“我还想这两人怎安能坐到一起的,也不怕老师看见,说什么。”

许梅冷声道:“人家这些闲事----”话未说完,忽有一阵劲风吹过来,她忙于抓稳手中的雨伞,话题便中断了。这时众人已离开集市。道路南侧河沟外是大片的人家,道路北侧却是一片纵深甚广的麦田,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雾色中。斜前方数百米外的校园已映入眼帘,如环绕着一片片相互纠缠的灰白色细纱,所见所处,放佛置身于人间仙境。空气中流溢着泥土潮湿的芬芳,绿油油的麦子在雨水的无声倾覆滋润下,越发显得娇嫩欲滴,随着微冷的东北风,将清柔而甘美的麦香送进行人的鼻子里。

一辆三轮客车带着轰鸣声迎面急驶而来,包裹着客人的棚布胀鼓鼓的,激烈地或鼓或缩,幻变出浪纹,如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客车猛地轧过一个蓄满污浊雨水的小水坑,呱答一声,车身剧烈地抖动了一下,车轮下的水花激射。转眼间,这只疯狂的怪物已嘟嘟地远去了。

众人恢复队形,继续赶路,黄晟杰道:“跳蹦跳蹦的,骚的呢。”

赵茵茵说道:“前段时间,不晓得你们晓晓得?听说有一个车子在高速路上面差些个跟一个大货车撞起来,人家大货车让的,自己撞路牙上去了。要不是的,一车子不晓得撞死多少人呢。”

许梅道:“这些车子本来就野,以为人家都要让它些个。你现在回去也走高速路上那个大桥了?”

赵茵茵回答道:“嗯呢。”

许梅说道:“高速路上面那些车子开得快,你也要小心些个,走那边要绕不少路的吧?”

“也没绕多少,关键省时间,HN的学生现在基本上都不走渡口了。”

黄晟杰道:“高速路上面,没事就撞死人。”

赵茵茵道:“以前多,现在少了。”

身后传来男生们的嬉笑声,众人转身看过去,只见几个外班的男生全无遮蔽,你追我赶,奔跑过来,如落汤鸡一般,看起来却十分开心,越过众人,快速跑远了。

许梅看了张振安一眼,说道:“我想起来你那个弟兄了,现在怎样了?”

张振安脸色微红,垂下眉头,嘟囔道:“我也不晓得,他也不是我弟兄。”

黄晟杰道:“都已经开除了,还有什么说头的。”

赵茵茵道:“上次打仗好像没死人吧?”

许梅点了点头:“幸亏没死人。捅人的那个人,就是去年跟我们登学校门口闹的,已经抓起来了。”

赵茵茵说:“他家是街上收猪的吧?这个事情也不算小了。”

黄晟杰道:“有些事情,你们不懂的。现在男的流行哥们儿义气,为朋友两肋插刀,说上就上的。大强子这人说实话,是没话说的,听说那个张二也是帮人家出头的。”

许梅说道:“再帮忙也不能拿攮子捅人!遇到问题就动刀动枪的,还得了?现在这个社会不需要这样的人。”

黄晟杰笑道:“他家不是杀猪的嘛,肯定上刀子上习惯了。”

没人附和这个俏皮话,张振安问道:“我班那个怎安没开除的?”

许梅说道:“你觉得他应该开除么?听说人家没上手。他要是开除了,就可惜了,能考上学校的。”

黄晟杰道:“听说他家也找到人了。”

张振安觉得有股气憋在胸中翻滚升腾,抱怨道:“难得五一看个电影什么的,不能说些个有意思的?”说着生气起来,将雨伞推给同伴,拔腿便走,接着又奔跑起来。雨水扑面而来,迷涩了双眼,他埋头缩肩,急急蹚行,不想刚转上通向校园大门的下坡路,脚下突然打滑,一个趔趄,跌跪在地,忙撑跳起来,顾不得擦拭裤子上的泥浆,也不敢往后看,继续奔行,发觉不争气的眼泪已在眼眶里打转。

“真是倒霉。”他恨恨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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