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甘甜甜又起了个大早。
秘书处发给她的邮件上说,让她周五早上去总秘书处报道,安排给她的专业面试在下午。
甘甜甜已经知道了毛佳佳诡异的睡眠习惯,她每天早上六点必醒来玩半个小时手机,然后倒头再睡。
这半个小时内,开灯就跟摸了她屁-股一样,甘甜甜敢动开关她就喊。
甘甜甜本来不怵她这臭毛病,这种人越惯她越得寸进尺。
结果昨天晚上小琪在厕所门口偷偷拉住她,小心翼翼地问她毛佳佳是不是做噩梦了?怎么大清早就叫得那么撕心裂肺?
算了,甘甜甜翻了个白眼,心想为了邻居们的安宁,她就早上摸黑吧,反正跟她也住不久,人-贱自有天收,她都懒得动手。
其实她是怕自己万一真出手,对着这货会控制不住出杀!手!
她这边在帘外旁露出的一抹晨光中拿衣服往身上套,那边毛佳佳就捧着手机笑成了一个傻-逼。她缩着身子在床-上不住翻滚,床板“咯吱咯吱”响得特别可怜。
甘甜甜甩了把额头上的汗,暗自打算今天去完学校,赶紧找找房子吧,她不跟奇葩计较,可是也不想再跟奇葩同居一室。
总秘书处位于市中心,大广场附近的一个小道里。
意大利的大学据说几乎都是一个样,校区分散,不像国内那么集中。就拿摩德纳大学来说:经济系就在火车站,文哲系在市中心,工程系又在郊区。
随意走着走着,抬头或许就能惊喜地发现,另外一个隐藏在市井中的校区。
甘甜甜靠提前定位搜索的路线图,找到了总秘书处的所在地。
总秘书处与周边的古老建筑连成一体,一人高的半圆木门半敞,甘甜甜来来回回经过了三次,才终于注意到了它。
她推门进去,门后横着一条长廊,长廊左侧的尽头,就是总秘书处的办公区。
意大利大学所谓的总秘书处,跟国内的教学办公楼差不多一个概念,里面一溜的办公
室,各司其职的老师们穿着统一的工作制服,在电脑后兢兢业业。
甘甜甜也不知道她该进哪个,门牌上贴的全部是她不认识的意大利语。于是,她只得扣指轻轻敲了敲第一个办公室的窗户,从窗口礼貌地探头,用英语问道:“对不起请问,我是来报道的新生,该去哪个办公室?”
窗口后的年轻男人,抬头冲她笑着比了比里头那间门,对她说:“右边第一个。”
甘甜甜点头道了声谢,从背包掏出她的所有材料,走进了隔壁的门,将文件包双手递给靠门坐着的中年女士,说:“您好,我来报道。”
女士显然是负责人,她手边放了一沓新生录取名单。
“你叫什么名字?”女士带着一副镜片很小的眼睛,蓝色的眼珠从镜片上方瞧着她,目光和善,“你不会说意大利语?”
“甘甜甜,”甘甜甜自报家门,笑着摇头,遗憾地说,“对不起,我是英语授课,不会意大利语。”
“哦,没关系。”女士伸出手指,顺着名单第一列名字的大写字母,连翻了三页,“你是中国人对么?”
甘甜甜回答她:“是的。”
“好的,我找到了。”女士先是笑了声,紧接着就愣了,她愕然抬头,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是法-医......系硕士?”
“对。”甘甜甜点头,诧异道,“请问,是出了什么问题嘛?”
女士摇头,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说:“小姐,你将是亚洲第一位来摩德纳研读法-医的女士,哦不,或者我想我可以大胆猜测,你是第一位来意大利研读法-医的女士。”
甘甜甜:“......”
她猜到了!除了她,还有谁这么抽风?!会来意大利读法-医?虽然,意大利的法-医学相当不错。
甘甜甜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用眼神告诉她:我学法-医我自豪。
女士在她的名字前面打了个×,又在电脑键盘上敲击了几下后,旁边的打印机里吐出了两张一模一样内容的A4纸。
女士将两只纸都递给她,用手指着右下方的空白说:“在这里签上你的名字。”
甘甜甜道了声谢谢,点头照做。
女士将其中一份收走存档,另一份递还给她,笑着说:“你拿着将这张纸页,下午去医学院指定的面试地点面试。”
甘甜甜将纸页收进文件夹,女士又将她放在桌上的文件包退还给她:“你的报到材料先收好,等你通过考核,便可以带着它去学院秘书处登记入学。若是不能通过,你可以考虑转系或者转学。”
甘甜甜怔了怔,将材料全部装回背包,说:“好的,谢谢您。”
“不客气,”一直端庄温柔的女士突然举着双手起立,自嗨地替甘甜甜握拳打气,“加油!亚洲第一女性!”
甘甜甜脚下一软,差点儿跪倒在她面前。
意大利人......都这么热情与精分?
*****
甘甜甜从秘书处出来,又拐回了大广场,她记得网上说,大广场左侧的图书馆中有两排广告栏,向市民义务提供租房与招聘的信息,她想去看看。
结果,等她找到了地方推门进去,站在公告板前,沮丧地两眼直转圈——她早该料到的,租房信息全部是意大利语,她只能看得懂上面的房租跟电话号码。
甘甜甜掏出手机拍了几条信息,准备回家拿谷歌翻译一下,顺便普及意大利语中的租房用语。
她在图书馆对面的披萨店里随意点了块披萨,一边吃得口水直流,一边溜达着去医学院。
如果她没记错,医学院在工程系的附近,它们都位于——郊区......
甘甜甜抵达医学院的小-平房门前的时候,实在不敢置信,她身边站着一位高大的黑人哥们儿,身高显然超过一米九,他脖子上挂着大耳麦,同样也是一脸的茫然。
“请问,这就是医学院?”甘甜甜仰头,手指头朝着小-平房戳戳点点,用英语问他。
黑人哥们儿耸肩探手:“我想是的。”
要不要这么穷啊......甘甜甜伸手抚额,就这么一溜小-平房,左右不过十来间教室,围着围墙的还是一排颜色各异的垃圾箱。
“你也是来参加面试的?”黑人哥们儿“嘿”地一声,冲她比出个嘻哈歌手常用的手势,热情地自我介绍,“我叫乔托!临床医学本科。美女,你叫什么?”
“......”甘甜甜脑海中不自觉地冒出“Dolcinna”,她抿了抿唇,眼神复杂地说,“甘......甜甜。”
“赶天天?”乔托茫然地俯视她,“赶天天?你是中国人?”
甘甜甜点点头,乔托五官纠结,又重复了一遍“赶天天”之后,只觉得整个舌头都不好了:“你有意大利语名字么?或者......英文名字?”
甘甜甜脑海中再次浮现出“Dolcinna”,她用意念无情地将它驱散,咬牙道:“没有!你就叫我甜甜吧。中国人讲究——”
她用眼神制止企图送她个外国名字的黑人哥们儿,瞎翻译古语,说:“——中国人讲究,死都不改名字!”
乔托眼神委屈地瞥了瞥她,舌头在口腔里翻滚了翻滚,不甘不愿地说:“哦,好的,天天。”
这也算是个小名儿了......甘甜甜兴味地心想,不错......
*****
临床医学面试的人比法-医系多,等教授在候考教室门外点名道:“法-医系,赶天天。”的时候,乔托正困顿地直点头的脑袋一下就停在了半空,他瞪圆着眼睛,跟受惊了的兔子一样,一蹦三尺高地跳起来,“哦哦哦哦哦”一叠声地叫唤道:“你居然是法-医系!”
整个教室的注意力都被乔托吸引了过来。
甘甜甜冲他自豪地一比拇指,拍了拍他肩膀,跟着老师出门,乔托在背后大声鼓掌吹口哨:“加油!赶天天!”
甘甜甜脑门青筋抽了抽,嘴角一咧,却笑了。
貌似连在意大利的外籍人士,都热情得有些过头啊。
甘甜甜面试的教室,比较小,五个教授在讲桌下围成一排坐了,正中白发白须的教授指着讲台上的座位,对她用也带着怪味的英语说:“赶天天小姐,请坐。”
甘甜甜道了声谢,她整个人沉进座椅中,后背靠着椅背,微微闭着眼睛吐出口气,暗示自己放松放松。
片刻后,她睁开眼睛,眼眸中,满是自信的神采。
面试持续了将近四十分钟,以中央的主考官为主,总共问了她六七个专业问题。
意大利的老师,似乎偏爱探讨胜过于倾听。
主考官分外好奇甘甜甜四年的工作经历,他不断地让她举例说明她的观点,并激烈地与她讨论。谈到让他大吃一惊的地方,他还会下-半-身黏在座椅上,上半身手舞足蹈地摆动,如触电一般。
“Bra-vissima!”当甘甜甜结束她的面试的时候,主考官带头鼓掌,这是甘甜甜第二次听到这个词,她虚心地重复了一遍后,用英语询问:“请问您,Bra-vissima是什么意思?”
她说:“对不起,我不懂意大利语。”
坐在最左边的年轻教授,用手扶了扶眼睛,笑着说:“教授在夸你。”
“谢谢。”甘甜甜笑着道谢。
“可是,赶天天,”主考官皱眉,面部表情很是夸张,他遗憾地说,“来到意大利,你就应该说意大利语的。你知道,就算我英语再好,可能有些东西依然不能表达的很准确。如果,你会意大利语,我想我们可以更好地交流。”
甘甜甜认真地听他说完,偏头想了想,慎重中又带着尊重与敬仰:“好的教授,我想,我会努力学习意大利语的。无关授课与交流,仅仅是因为我觉得,它是一门很优美的语言,古老而富有韵味。”
主教授闻言一下就亢奋了,他伸出两手比着拇指,上半身又扭出了韵律感,他欢呼着道:“赶天天!你的审美我喜欢!”
看!马屁就要这么拍才有用!
甘甜甜笑着退场。
在意大利人面前夸他们语言优美富有韵律,就跟在中国人面前说“诶呦,你们中文太特么难学了!”,一个效果。
甘甜甜想,她的面试,不出意外十拿九稳。
结果,等她渡过了一个周末,外加黑色星期一与窘迫星期二后,周三的早上,她接到了一个令她大跌眼镜的电话:“什么?!您再说一遍?!”
甘甜甜目瞪口呆,她不可置信地冲着手机听筒重复道:“您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