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过风雨打击的成熟男人,对于不通世事的少女而言,自然有一份神秘感和成熟意味。但是很多年后,女孩才能明白才能明白,她永远不可能替代他的初恋,而一味坚持下来,自己同时也错过了将男生转变成男人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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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儿到达东门报名点的时候,已经快到上午十一点了。上午十一点对于燕大的师生们,这个时间点是值得兴奋激动的,因为——开饭的时候到了。
果然,东门一条宽大的柏油路上,密布着各个院系的迎新展位。而此时展位上负责迎新的学生会部长干事已经十去七八。东儿笑着走到相对清静的社院展位前,仍然同往年一样,社院展位正中的位置由左到右依次排列的是中文系、历史系、哲学系,中文系和历史系的展位上各自还留有一个学生,而哲学系这边,可谓是“人才济济”:
哲学系讲师严克己一脸不甘地坐在站台后面,身穿白底色上写“燕然大学”四个红色大字的校衫,眼下正坐在正中间的位置,气势可以说是……睨俾四方。左右各陪坐两名学生,眼下正一脸认真状敬聆师训。
东儿忙紧走两步,从远处就能听到严克己的演讲:“……时运不齐呀!早几十年,燕大就是我们社院的天地。哲学系、中文系、历史系,这些才应该是燕大的主题,看看近代史现代史上多上事情,只要关系到我们燕大,我们社院就绕不开!你们再看看现在,学生们都往经院、电子工程学院那边跑,哼,急功近利!你们这样才对,年轻人要把眼光放长远,今后在社会上才不会吃亏。”
“二伯好!”东儿走到跟前,打断了严老师的满腹牢骚,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严二伯大概已经做了一个上午的批评活动了!
“妞妞?你怎么跑来了?是不是想看看燕大各院系的招生规模,为高考未雨绸缪呀?我告诉你,要报的话就报我们社院,这可是林老教授执鞭执教的宝地!”
东儿撅起小嘴:“二伯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今天是来报到的!您忘了吗?现在是公元1999年,我今年七月份刚刚参加的高考!年初我还到您府上请子悦姐给我讲的高考政治呢!”
“看我这脑子!忙糊涂了。对对对,妞妞你报的是哪个院系呀?”
东儿拿出录取通知书:“自然是听从二伯的建议,报考的社院中文系啦。二伯劝我进来,怎么自己倒忘了?我是不是要后悔听您的话了?”
东儿把话说到这里,严克己方才真正想起当初的话来,爽朗地笑了,他的笑声一直很响亮,这说明他很高兴,严老师常说,悲喜发于胸膈之中,岂可逆气而顺应世人目光,所以他喜也罢、悲也罢,都要酣畅淋漓地表现出来。苦笑如此,平日说话也如此,因此上他很得罪了一些人,如今年已近不惑,而职称上只是区区“讲师”而已。
严克己的年龄原本比东儿的父亲小许多,之所以称为“二伯”,是顺应严家老大“大伯”的称呼,习惯上就称为“二伯”了,多少年都没有改变过来。东儿的父亲以严二伯为至交,对沧海兄妹言说此人有魏晋风骨。甚至于先前打回电话,都要着意嘱咐东儿遇事多多请教严二伯——当然,东儿报考中文系,并非出于严二伯的建议,而是她的自我主张。
严克己略微有些尴尬地笑道:“报考中文系好呀,林东韵同学,欢迎你进入燕大校园,开始大学阶段的深造学习!”随即郑重其事地伸出手来。
东儿握住严克己的手轻轻摇动:“那我可说好了,以后要是有什么问题,我可是随时都会来麻烦二伯的!”
“那还用说!”严克己心中很喜欢东儿的隽秀灵巧,众多教师子弟中,对于东儿尤其青眼有加,“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就和自家孩子一样,说什么外道话!我现在就给你介绍一位讲师,来你们认识一下。”
严克己拉过身边的男生,介绍说:“这位是中文系的楚梓老师,以后可能会教你们文学史的课程。”
“啊?”东儿忍俊不禁地看向已经站起来的“男生”,还以为这一身运动服装扮的男生是哲学系的学生呢,没想到竟然就在这里遇到了未来的老师。
未来老师理了理略显杂乱的头发,推一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向东儿严肃地点点头:“同学你是哪个专业的?”
“近当代文学。”对于老师这个职业的人群,刚刚从高中毕业还没有真正进入大学生活的东儿来说,还是充满了对长辈的尊敬。所以她老实回答,可是目光中仍然存有质疑这样年轻的老师,能不能胜任燕大文学史讲师的工作。
男子很敏锐地察觉到东儿的态度,立即说道:“我比你们这批学生年长十岁,而且请不要轻易质疑燕大工作三年以上的助教,何况讲师?”
“不要轻易质疑工作三年以上的助教”,这是燕大校园内的一句习语。百年来燕大早已形成自己独特的学术风格,并因这一份特有的包含良多的风格而秉持自身独特的雍容与卓然,任外界风云变幻,仍然保持其自身特色。因此上如今外边其他学校虽然为扩招而显得教学资源捉襟见肘、学生就业率遽然下降的事态,燕大仍是一副见惯沧桑不为动容的姿态。燕大老教授常说,不要说助教,就是燕大研究生的质量,都要比普通高校的博导强上许多!
东儿被逗笑了:“是是是,小老师,对不起了。”
“我不姓肖,我姓楚,你以后要称我为楚老师。”楚梓浓重的双眉微微皱起,眼神竟闪现出不情愿的神态,这样一副神情,分明是小孩子在表示委屈的样子。
严克己爽朗地笑了:“整天这么一副装扮,还怪妞妞说你小!”
楚梓不好意思地揉揉头发:“我只在假期才这么装扮,平时上课的时候不是很成熟知性吗!”
此时东儿不住上下打量了楚梓一眼,她实在想象不到,这样一个人,如何能体现出“成熟知性”来。
楚梓再一次感受到东儿目光中的含义,突然拿下眼镜,伸手将头发向后顺了两顺,探身到东儿面前。东儿才发现,原来楚梓的双眼周围,已经有些微浅浅的皱纹。楚梓笑了笑,皱纹随之变淡:“这位同学,快去办手续吧,否则误了饭点下午就没力气去跑那么多地方了。”声音低沉中竟带了一丝邪魅,东儿心上不由一颤,怔怔望着近在眼前的深黑色瞳仁,感到那里面存在不为人知的魔力。
“凌霜,不要玩了!”严伯伯的突然发语,竟然东儿吓了一跳。她忙抬头看了看严克己,还从未见过严二伯面色如此低沉,语气如此严重。严克己勉强对东儿笑了笑:“妞妞,快去办手续吧,办完手续就直接去吃饭,过几天就要开课了,好好休息。”
“是,二伯。”东儿规规矩矩地点点头,又望向已经缩回去的楚梓。对方此时已经戴好黑框眼镜,仍然一副人畜无害的姿态坐在那里,恢复了他学生的模样,还在她的目光扫过之时淡然一笑,似乎在向老朋友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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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儿连忙收回视线,向中文系的迎新台前走去。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会出现如此前后不同的姿态。
“同学你好,欢迎进入燕大校园。请出示录取通知书……”就在展位后的迎新干事一脸笑容地介绍今日报名程序的时候,东儿突然想到了刚刚在校务办公室钱叔叔的话——
“系里前几年新来了一位讲师,叫楚梓,可能要教你们大一大二的文学史课程。你……离他远些。”
难道钱叔叔所说的楚梓,便是眼下正坐在哲学系同严伯伯说话的人?为什么钱叔叔要自己远离楚梓老师?为什么适才严二伯的语气面色都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吗?
东儿满是疑惑的摇摇头,方才注意到展台后面的干事正一脸尴尬地等着自己出示录取通知说。她忙笑着递上通知说,问道:“你能重复一下刚才的话吗?我没有听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