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魆魆的房间里,只有电脑屏幕散发出幽幽光晕,电脑前的人早已呼呼大睡,鼾声有节奏地充斥在幽暗的室内。
突然,一阵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暗室中的平静,也惊醒了正与巫山神女幽会的钱家三少。钱屏翳几乎是猛然弹跳起来,摘下电话听筒不待对方说话立即表态:“导演,我明天就好……”
电话另一端,传来楚梓沙哑的笑声:“未来的钱大编剧,希望我没吵醒你的美梦!”
“……凌霜?”钱屏翳呼出一口气,愣了半天才真正醒过来,但随即是满腹迟疑——以楚凌霜的强硬性格,不会无缘无故给自己打电话的,于是小心翼翼问道:“是不是东韵,发生了什么事?你不好直接通知沧海,所以才给我打电话?”
“你猜的不错!”楚梓直言不讳,顿了顿突然说道:“你能出来一下吗?林东韵同学眼下遇到一些麻烦,我要和你面谈……”
“嗤!还面谈?你小子越来越会装学者了!”钱屏翳摸索地打开台灯,霎时刺眼的灯光亮起,他忙闭上眼睛皱紧眉头:“沧海从知道你教妞妞的那一刻开始,就很提防。楚凌霜,算我求你,放过她,她可不是当年那些可以陪你吟弄春花秋月的女子。不要轻易招惹妞妞,否则你会尸骨无存……”
“胡说什么混话!睡晕了吧你!”电话里传来楚梓少有的咆哮,随即是一声叹息,“钱老三你给我听好了,林东韵遇到麻烦,自始至终我都是个旁观者,按道理我不该干预。但是……我……”楚梓突然语结,他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给钱屏翳。
“校东门淋雨塘,我半个小时以后到!”钱屏翳似乎察觉了楚梓语气中的困窘,很厚道地阻止了接下来的话。
楚梓没有立即应诺,他只是问道:“可以换个地方吗?”即便是在电话中,屏翳也能感受到他语气中的苦辛。
屏翳走到窗前,推开玻璃窗,雨仍然淅淅沥沥在下:“外面的雨越来越大,我们还是去那里谈吧。你知道,爷爷就在我楼下,我这边有什么风吹草动他老人家都不放心,要是爷爷看到你来找我,那后果……”
“……好!”许久,楚梓终于允诺。只是钱屏翳没看到的是,放下电话的楚梓,深深叹了口气,将脸埋在手掌中,像足了一个无助的大男孩。
淋雨塘是燕大附近唯一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场所,正因为彻夜不歇,也成了很多结束一天课业但仍不甘心回寝室休息的学生们聚会的场所,当年的燕大三公子也常来此欢聚。
楚梓走进淋雨塘的时候,钱屏翳已经等在门口了。屏翳见楚梓浑身上下几乎已经被雨水打湿,不经意地皱皱眉,却没有说什么,二人见面只是客套地点点头,像足了只有数面之缘的陌路人。
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只是十月又还没到月考的时候,所以这里没有什么学生,只是坐了两桌留学生,聊得正在兴头上。
屏翳点了一个炒饭、一扎啤酒,楚梓却只要了一杯温水。淋雨塘里的酒水一律免费,质量自然可想而知了,楚梓即便是当年和哥们来刷夜,也只是要一些酒水或果汁,至于速溶咖啡、味道不纯正的茶,他是喝不下的。
“怎么回事?妞妞遇到什么麻烦事情了?她那个脾气太坏了!这才刚开学多上时间?”屏翳仍是一脸的不放心。
楚梓淡淡笑了:“原来你也知道她脾气不好呀?就林东韵那大小姐脾气,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办!很难想象她是沧海的妹妹。”
“你有所不知,妞妞比我们小了十多岁,是林伯伯晚年得女,她从小就冰雪聪明,几乎什么都是教不过两遍就全会了,自然得宠。后来林伯父伯母又不在身边,她被院里的爷爷奶奶们宠着,脾气就有些骄纵了……”炒饭端上来了,钱屏翳先推到一边,“你先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情了,严不严重?”
“放心吧,还不是特别严重,你边吃饭我边和你说。”楚梓将炒饭推回给屏翳,而后靠在椅背上,望了一眼陷入黑暗中的燕大——原来折腾到现在,已经过了凌晨!
钱屏翳是真饿了,看楚梓的神态,他料到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开始低头吃饭。今天为了赶稿,他只陪爷爷吃了一顿中饭,便浑浑噩噩地在电脑前奋战。直到累得睡过去,再被楚凌霜的电话吵醒。
楚梓将程威追求东儿的前前后后,以及适才东儿险些压不住火,当着全班同学要给程威难看的过程,简略地说了一遍。钱屏翳的饭也吃的差不多了,他拿起餐巾纸擦擦嘴,继而无奈地笑了。
楚梓习惯性的双手十指指尖相对,虚合手掌用指尖撑着下巴,竟然有些恼火:“很好笑吗?”
“我看我应该打电话恭喜林沧海,他妹妹终于有人敢要了!”钱屏翳终于破功,扑哧笑了出来。他现在都能想象东儿一脸气急败坏的表情。
楚梓仍然看着窗外:“如果你打了这个电话,我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三点:第一,以沧海的大嘴巴,你现在打电话,明天林妞妞就能拆了你的家!第二,这种小角色沧海不会当真,妞妞身边的人他只紧张我!第三,我把你叫出来,不是为了哄你开心,也不是为了让你告状,而是因为林东韵有些搞不好同学关系了,我希望在平息这件事情后,你能出面劝劝她!”
钱屏翳看着楚梓一脸严肃认真的模样,无奈地撇嘴:“凌霜你变化太大了,原先你从来不会这么说话!”
楚梓用指甲扣了两下桌面,提醒道:“请不要转移话题,我今天只想和你讨论出一个方案,能让林东韵拜托程威又不会招来负面议论的方案!”
“这有什么难的?”屏翳歪在了宽大的藤椅上,摊开手掌不在乎道:“反正刚刚入校一个月,通知校医院,就说那个什么威的男生身体不好,退回原籍就是了!”
楚梓决然摇头:“可是这样他的一生可能就就完了,他会恨林东韵!”
“whocare?”钱屏翳嚣张地挑眉,摇摇手指:“楚老师,你不仅说话的语气变了,做事方式也温和了不少!不过我今天也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三点:第一,他不会知道这是妞妞的缘故;第二,即便他知道了又能怎么样?第三,……当然我还没想好第三!——真累,每次和你说话就像做八股文儿。”
楚梓抿紧唇角,竖起右手食指,这种姿态让他看上去不怒自威:“那你真应该庆幸自己没生在清朝了!不要拿老美的那一套用回在自己同胞身上——你所说的办法行不通!即便程威这一生都不会知道,但是一个人的未来就这样被毁掉了,你想让林东韵背负这种罪责吗?再说林东韵对我说过,不想毁了程威!男欢女爱,琴瑟和鸣,这是自然规律,怎么能就因为喜欢她就否定他这个人呢?毕竟人家孩子很不容易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大学!我想沧海也不会同意你这种做法的!”
楚梓一席话说完,两人都不再言语,只是大眼瞪小眼地坐着。终于,钱屏翳端起扎啤猛灌几口,方才问道:“你丫中国文学史没白教呀!难怪好好的经济系教授不当,非来中文系做讲师……嗯,说的有些道理,可是就任由他这样纠缠下去吗?那还不反了他!现在的男生都怎么了?一味地死缠烂打,也不知从哪里学的这一套,简直就是狗皮膏药!哪像我们当年……”
“好汉不提当年勇!牢骚太过防肠断!”楚梓及时打断了屏翳的满腹牢骚,“我的意见是,先让他分神,不再死缠烂打东儿,然后给他转系。”
“计将安出?”屏翳琢磨片刻,觉得这一招杀伤力不大,既可以保护东儿,也不致伤人过重。
楚梓笑了笑:“附耳过来!”说完这句话,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楚梓曾经是三剑客的智囊,而屏翳又是最缺心眼的一位,因此上他们时常会发生类似的套路对话。
楚梓将自己的计划和钱屏翳交代得差不多了,钱屏翳点点头:“我让我家老爷子出面,应该不难搞定!”
刚说完这句话,楚梓便站起身来,语气淡漠:“时候不早,我明天还有课,走了!”
屏翳微微愣怔,他慢慢起身:“凌霜,那天沧海他……”
楚梓已经向门口走去,听到这话顿了一下脚步:“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沧海,就会同林东韵保持距离。我还没到你们想的那么不堪!”说完他也不再等身后的屏翳发话,径直走出了淋雨塘的大门。
屏翳再次坐下,猛灌了几口扎啤,看楚梓的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雨夜中,怔然无语。手机这时候突然响了,是徐展眉。
“嫂子,什么事?”
电话里迟疑片刻,传来柔和的女声:“屏翳你还好吗?”平时打电话钱屏翳都会臭贫几句,少有这种严肃的语气。
意识到失态,屏翳掩饰地笑了两声:“没事,就是太累了。大美女有事吗?”
“你刚回国,可能还有很多不适应,别太累了。”先是安慰几句方才转入正题:“妞妞17岁生日快到了,我们都不在身边,就拜托屏翳你了。”
“你这说的哪里话?难道她不是我妹妹吗?嫂子你放心吧……”顿了顿,钱屏翳似乎下了决心说道,“我也有事要拜托嫂子,如果妞妞打电话询问楚凌霜这个人,请你装作不认识吧!”
电话里许久无语,钱屏翳也不催促,他知道,毕竟提起这三个字,对于徐展眉都是一种剜心刮骨的疼痛。
“楚……凌霜吗?”果然,徐展眉的声音变轻了很多,尾音竟有些虚无缥缈,“我不认识他!”电话突然挂断。
钱屏翳不以为异,放下电话后反而轻松了不少。面对楚凌霜的话题,徐展眉这样做已经很平静了。也许,时间真的能弥补任何伤痛,当年的往事,也会随着似水流年,缓缓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