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凝刻(1 / 1)

望着方知晓渐渐远去的背影,东儿始终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直到知晓转过假山,彻底消失不见。她才神思不属的低下头,缓缓回过身来。

“妞妞,我还是那句话,这男孩不错。”望着方知晓的背影,林沧海突然一本正经地开口。东儿蓦然转过头去,却看见两位堂哥不约而同地点头表示同意。

不知从哪里吃过饭的钱屏翳闲庭信步地走过来:“我早就说过,这小小子看着就靠谱!妞妞,放过去了,下一个山头可就不知道还是不是你的了!”

东儿回身瞪了屏翳一眼:“什么山头不山头,你土匪呀!他好不好,我自己心里清楚,不用你们管!”

沧海观察着妹妹急不可耐的辩驳和略微焦虑的神色,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扭头冲身侧的妻子挑眉暗示,徐展眉会意,满笑着走上前拉起小姑手腕:“今天是妞妞毕业的好日子,谁也不许惹我们家的四公主!时候也不早了,今天中午沧海请客,我们去吃大餐!”

“同意!站了半天早就饿了。”长久站军姿的两位堂兄拍手称快,只有屏翳摸了摸已经饱满的腹部,颇有几分哀怨:“你们怎么不早说?”

“谁让你躲起来去吃独食!”三四个人几乎不约而同谴责屏翳。

被哥哥嫂子拥护在中间,虽然明知道他们是在逗自己开心,虽然也用力做了一个笑容,可是东儿自己都知道,这个笑容是多么的无力、如何的苍白!

两周后,一架飞机还是载着林东韵飞向大洋彼岸与父母团聚,开始了全新的留学生涯。

与此同时,知晓拒绝了几位院系教授的劝说,放弃保研之路,正式进入荷雅传媒集团,开始了他职场新新人类的征程!

一扇门的关闭,必然意味着另一扇门的开启。人生匆匆,没有太多的时间用于回望往事感慨嗟叹,只有午夜梦回之时,泪湿枕畔之刻,方才恍然自己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夜已深,东儿却独自一人抱膝坐在窗台上,不知是还没睡、还是自睡梦中惊醒后便消失了睡意。

夜凉如水,窗外的皑皑白雪照出了些微的光亮。虽然一片冰冷,却不及她心中的寒意。东儿双臂紧紧环绕着自己的身体,这个时候,好想有一个人能陪在自己身边,彼此取暖,共同适应这异域的寒冬。

抬头看向天边,冰轮月华,遥想遥想对岸的他,唇角却挂上了最苦涩的笑容——原来在这里,想共看一片月光,竟已是不成!

东儿费力地揉了揉有些发麻的小腿,打算跳下窗台去喝一些温水,来排解腹内的寒意。谁知在跳下去的时候,因为久坐的缘故没有一丝力气,随着沉重的声音,竟跌倒在地。

随即一阵脚步声过后,门外传来敲门声,林母在门外问道:“妞妞,怎么啦?是不是不舒服?”

“妈妈,我没事,不小心把椅子碰翻了!”东儿坐在地上回答着,直到听见母亲走远的脚步声,方才缓缓嘘出一口气。还好,地上铺了厚厚的毛毯,并没有摔坏!

一个月之内,已经是第三次做起了大同小异的梦——梦里,她坐在知晓的自行车上,听他说:“这是我第一次带女孩子!”于是梦里的自己毫不掩饰地呵呵笑了。

随即梦境突变,他紧紧抱着自己,喃喃耳语:“就是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他们的四周,是被烈火岩浆烧剩下的一点点地方,而二人的脚下,竟奇异地还有绿草葳蕤,香花盛开!

终于,烈火散去,五彩鲜花开得漫天遍地。方知晓穿着笔挺西装,正满脸幸福地站在草地上,和往来宾客热情地打着招呼。他的身畔,是一袭婚纱、笑意盈盈的新娘。眼下他们手牵着手、十指紧紧地交叉在一起,不容任何人阻断!东儿站在远处,总是看不清新娘的五官面容,于是她一点点走近了,周到已经贴近到新郎新娘身边。但是此刻正情意绵绵的一对新人,竟似完全看不到她一般,旁若无人地说着悄悄话,东儿只听懂了一句,那一句话竟让她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新娘说:“我要给你打一辈子领带,也许第一次不是我,但最后一次,必然是我!”

“我是第一次,也要做最后一次!”东儿语无伦次地说着,只是梦已醒、泪空流!

人,总是在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直到失去以后,蓦然回首方才知晓人生路途之中,究竟丢失了多少宝贵的时光!

一年后,东儿接到钱家信函——屏翳夫妇喜获麟儿,邀请东儿假期回国相聚。

看着夹杂在信件中宝宝的照片,东儿无论如何也不敢想象,平素嬉闹惯了、没有一点正经样的钱三公子竟也做了父亲。正当出神之际,右手边正在沙发上戏耍的侄女林惟懿嗯嗯啊啊地要姑姑来抱!东儿不由莞尔一笑,时间过的真快呀!

林沧海走进客厅的时候,就看见妹妹抱着女儿出神,他缓缓地上前两步:“妞妞……”

“嗯?大哥什么事?”东儿把侄女抱回防护栏里面,转身笑望向沧海。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不知道你要先听哪个。”沧海面色无波无澜,但是东儿很肯定,他要说的坏消息肯定不是自己乐于听到的。

于是女孩淡淡说道:“你想先说哪一个,就说哪一个吧!”

林沧海挑起浓眉,坐在摇篮便逗弄着女儿:“看不出来,我的宝贝妹妹越来越洒脱了啊!其实这是一个消息,在其他人看来是好消息,在你看来可能是坏消息。”

“我有那么女巫吗?人家的好消息,在我看来是坏消息?”东儿扭头一笑,调皮道:“那我猜……是白雪公主嫁给王子了!这在全世界孩子看来都是好消息,只有在恶毒后母眼里是坏消息!”

沧海逗弄女儿的手指不由一颤,他低下头躲避开妹妹的视线:“你猜对了一点,是婚礼!妞妞,我刚才接到的email,楚凌霜结婚了。”

随着这句话说出来,四周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东儿脸上依旧保持着适才的笑意,但却僵硬不堪。她想变换一下面部表情,却觉得惘然无力,想低下头去,却觉得那样做哥哥反而会误会自己仍然心心念念着楚梓。

许久,东儿才听到自己的声音:“是……什么人?他的妻子?”

女孩无力去调整自己的语序,而做哥哥的人却听懂了妹妹的语无伦次,说道:“是一名美籍华裔,我见过,很可爱的女孩子。更难能可贵的是,她和凌霜是同事,他们在一起,更有共同语言。”

林东韵轻轻点头,表示听见了。沧海狠狠心,继续说道:“他们没有办婚礼,而是选择旅行结婚,要环游世界一周,凌霜说,也许旅行回来,就能直接生孩子啦!”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楚梓他现在,很幸福吧?”从刚才的头脑一片空白中恢复过来,东儿逐渐恢复了理智。既然今生今世无法走到一起,还不如送上一份遥远的祝福!

“是的,他很幸福。”

听见哥哥肯定的答复,东儿终于绽出一抹笑容。随即她站起身就要走,还没迈出两步,手臂便被沧海拉住,耳畔传来哥哥焦虑的声音:“妞妞,你还好吧?这是要做什么去?”

东儿回以一笑:“我很好,三哥有儿子了,我要准备准备,回国庆祝他弄璋之喜。”

北京的九月深秋依旧绚烂,甫一下飞机,扑面而来的便是那熟悉的味道,从未有一刻,东儿怀念着狭窄胡同内的槐树飘香、怀念着幼时吃惯的冰糖葫芦、怀念着早已融入这座城市的某人!

没有立即回到西郊的燕大家属区,而是坐车直奔荷雅传媒集团。虽然无数次听楚梓和知晓提到这里,但是东儿从未真正去看过。

走下出租车,抬头仰望在京城中虽不算雄伟高大但却独立的办公楼,以及镶嵌在蓝色玻璃上的荷雅logo,东儿展演一笑,迈步进门。

前台工作人员在听了东儿说出姓名和来意之后,立即接通方总办公室秘书的电话。十分钟之后,秘书亲自走出电梯,直奔林东韵走来:“林小姐你好,实在对不起,何董、方总正在见客户,我不敢打扰,只得亲自来接林小姐你上去了。”

“你认识我?”东儿跟在秘书身后,诧异地问道。

“当然当然。”秘书语焉不详,东儿也不便多问。

电梯停在十二层,林东韵直接被带进了方知晓的办公室。

“林小姐请坐,我去给您泡茶。”秘书说着便出去了。

东儿百无聊赖地踱到落地窗前,紧张地思考着等会见了方知晓,该说些什么。恰在此时,秘书手捧托盘进来了,口中却称呼道:“方总,林小姐在里面等您。”

“哪个林小姐?”熟悉的声音,让东儿砰然心跳,她急速的转过头去,竟在宽大的办公桌上,看到了自己的照片!那是桃花盛开落英缤纷的时节,报馆一行外出春游,也是他们的最后一次欢聚!东儿不敢相信,自己曾有如此灿烂的笑容。照片上的女孩,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原来,刚刚秘书一眼就认出自己,是这张照片的缘故呀!

正当她出神的时候,耳畔传来方知晓的声音:“东东,真不敢相信,你回国了。”知晓如她梦中一般,西装笔挺,俨然商场精英。东儿留意到,他没有打领带。

知晓继续说道:“听秘书说,你是来应聘吗?欢迎欢迎,不过你要应聘什么职位?”

东儿笑着走近两步:“知晓,你没有打领带……”说完,她拉开背包拉链,取出一本厚重的画册,双手递交给知晓:“应聘的话,应该有履历才对,这些,你看可以吗?”

方知晓疑惑地接过画册,翻开第一页,竟是扑面而来的回忆!画纸上,雨丝漫漫,男孩穿着明显过于宽大的西装,系着红领巾,与女孩遥遥对望。

原来,她一直不曾忘记。他们的相遇,便从此时凝刻下彼此的记忆,从此再难挥去。

方知晓上前两步,俯下身在东儿耳畔说道:“我不打领带,是因为没有人替我打。”虽然面上故作震惊,但是说出这句话要用多少勇气,只有知晓自己明白。

东儿抬起头,笑了:“我告诉你,我来应聘的职位是,你的女朋友!”

窗外,是同画中一样的金秋时节。只不过,这一次窗外飘过的树叶、准备南归的飞鸟,共同见证且凝刻下来的,将是另一段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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