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兽山脉的北方是蛮荒之地,一片冰冷荒芜的土地,地面常年被冻结一米以上的厚度,只有少数生命力顽强的魔植能在那里生长,还有——同样顽强的兽人族群。
魔兽山脉以南是人族的领地,几千年前的战争中,兽族战神被人族战神打败,兽族被迫迁徙到了北边这片不毛之地。至今仍然有不少兽族的族群信仰着战争之神,但阿西巴所在的族群是个例外,它们现在是先祖崇拜,因为族长说现在的战神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战神了,祂不会为信仰祂的兽族提供庇护,信徒也就不必再去信仰。
各个兽族族群之间同样不乏战争,其中很多就是由信仰的分歧所引起的,阿西巴的族群是个小的族群,但个个都骁勇善战,从未在与其它族群的战斗中输过。而阿西巴则是整个族群中最强的勇士,它将此视为荣耀,它认为迟早有一天能够带领着族人闯过落鹰地峡,将领地重新建设在魔兽山脉以南的广阔土地上。
然而一切的幻想都在那一年叹息之墙下被粉碎,在那堵禁咒施法形成的雄伟高墙下,不懂得建造攻城器械的兽族自然是一败涂地。阿西巴的所有壮志就在那叹息之墙下被毫不留情地碾碎,他只能茫然地跟着族群一起,像丧家之犬般逃回蛮荒之地。
在那之后,似乎兽族的生活又恢复了原样,过量的人口在战争中被消耗,它们又重新开始了日复一日的打猎和争斗,阿西巴的族群也依然骁勇善战,只是阿西巴再也不会视自己为英雄了。
两年前,阿西巴的族群被凯文尽数屠杀,结束了它们苦痛的生活。阿西巴则沦为奴隶,被凯文带到圣耶鲁。初时它对于凯文是万分仇恨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发现自己是将凯文当做了人族的代表,事实上它憎恨的是占据了大片土地的人族。然而达科等人对它并不差,从未将它当做奴隶一样对待,而是当做了团队中的第七位伙伴般共同相处。阿西巴渐渐意识到,它憎恨的其实不是人族,而是弱小的自己。
参加炼金大奖赛后,阿西巴看到了更多的同类与它是相同的命运,于是它知道,即便没有凯文,它们族群迟早也会落在其他佣兵或捕奴队的手里。若说谁有错,那只是错在它们兽族自身的愚昧和弱小。无法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生存,那么灭亡就是唯一的出路。炼金大奖赛同样也让阿西巴明白了魔法文明的强大之处,铭文、珠宝、附魔、药剂等等,都是兽族所不具备的力量。
在赛后它没有经过任何犹豫,就决定跟随着达科等人一同去冒险,只有留在人族当中,它才能让自己不断地变强,只有自己变强了才能改变兽族世代蜷缩在蛮荒之地的状况。与达科等人在一起的过程,它不断变得更强,同时也不断认识到自己的弱小。
当到了死亡遗迹中,它自以为强大的力量却不足以应对遗迹中的危险,然而很多比它更弱的人都能够通过长廊,于是阿西巴知道了自己短板的并非是力量,而是会分析和思考问题的头脑。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它就毅然向达科提出了请求,成为达科的魔宠。
阿西巴知道智慧并不能通过雕文或附魔来增强,所以它必须要找到一个人做它的主人,帮它完成思考的工作,而它自己只需要去战斗就可以了。于是在阿西巴的思维中,只会分辨对方是朋友还是敌人,而不用去管对方有多强大。
在vitq出现时,阿西巴就想要将其打下来,无奈自己不会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于是当看到vitj走来,它就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
……
“阿西巴!”达科狂奔着扑了过来,却只扑到了满地的血水,鲜红的血沾在达科的身上和脸上,他却全然不觉。史诗级盔甲的内部也只剩下身体组织的碎块,头盔内的头部还算完整,那圆睁的双眼有些不知所措,似乎弄不清楚自己的身体为何会忽然承受不住盔甲的重量。
达科怔怔地看着阿西巴,又茫然抬头看向vitj,“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杀它?”
“是谁杀了它。”vitj莫名其妙地以陈述的语气反问,“你有着能够洞察因果的一双眼,为什么不自己去看呢?”
达科闻言愣住,心中忐忑地看着阿西巴的尸体,因果之瞳渐渐放出两点蓝芒。经过长时间的运用和练习,达科的因果之瞳已经能够看清更深层次的因果,连线数量上升了十倍不止。此时就看到一条条代表着死因的灰黑色连线在阿西巴身上蔓延而出,而其中有一条正连在达科自己的身上。
达科脸上露出惊恐神色,犹自不信地瞪圆双眼,因果之瞳的蓝光都形成了一层光晕将他整个眼球笼罩在内,瞳孔更是变成了幽深的深蓝。但看到的结果却并未改变,而是将所有的矛头指向了他自己,这个杀人凶手。
“不!这不可能!”达科猛然用双手捂住眼睛,却挡不住双眼中浮现出的一幕幕幻象。他似乎看到了很多很多过去与未来的片段,那些片段介于虚幻与现实之间,每一个都是真实的,每一个又都是虚假的。真假与否,只在于他在众多结点之上所做的选择。
……
“嘿,达科,差点把正事忘了。刚刚就是因为察觉到你来了,着急告诉你才毁了那张卷轴。”奥兰多忽然拽过达科,兴高采烈地说,“明天陪我一起去试炼吧!”
“试炼?”达科一阵愕然,浑然不知为何铭文师还需要外出试炼,“你去做什么?”
“我构想出了一个新的四阶铭文回路结构,需要用到吸血藤的汁液。”奥兰多兴奋地手舞足蹈着,“吸血藤的汁液需要在取出来半个小时之内使用,不然就会干涸,所以我得亲自跑一趟了!”
“奥兰多你太厉害了!现在你差的只是等级而已,只要能升到魔导师的级别,以后我就要叫你铭文宗师了!”达科高兴地开着玩笑,随即他又有些为难地说,“但恐怕我不能陪你一起去试炼,我得陪在主人身边,她要是知道我私自外出的话肯定会不高兴的。”
“啊,我忘记你还有个主人了。那好吧,我找别人陪我一起去。”
……于是奥兰多没有死。
……
“啊啊,阿雾要死啦!好痛好痛好痛!”
“唔,头好痛。”达科捂着头,缓缓站了起来,好在除了头痛以外肢体上没有什么损伤,他之前与兽族的战斗一直顶着厚重的魔法防御,即使从空中摔落也有石肤术的保护,再经过凯文释放的治愈魔法,被震荡到的内脏和精神冲击引起的窍孔出血也被治疗好了,只有灵魂上的创伤无法治愈。
凯文见达科站了起来,急忙又给他加持了一个魔法防御,同时挡在他身前,用火球将冲上前来的兽人一一点杀,“你没事吧?准备好,我们要逃了。”
达科甩了甩头,向着刚刚爆炸的地方看去,那里vitk4也受了重伤,必然无法追上他们了。虽然心中不甘,但达科还是转过头,“我们快跑吧,不要去管那个杀手,到了黑暗教会就安全了。”
……于是阿雾没有死。
……
“可以教我画这种图案的方法吗?我可以付给你金矿石!”莎莉忽然变得急切起来,从浴缸中站了起来。
达科奇怪地问,“你为什么这么想要学习魔法阵方面的知识呢?你要知道一切都是一步一个脚印过来的,没有捷径可以走。你若是刚刚接触魔法就学习魔法阵,必然是事倍功半,得不偿失。”
莎莉受到了达科的批评,一下子低落下来,她紧紧勾着手指沉默了半晌,才喃喃地说,“我想要像海洋教会里面那样,在村子里也建起能够产生清水的魔法阵。只要有水,村民们就有了最基本的生活保障,死亡率能降低很多。而且有了足够的水,就可以种植粮食和蔬菜,不用再依靠荒野上与野兽搏斗来获取食物。”
“原来如此。”达科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思索半晌之后却还是凝重地摇头,“但这不是钱的问题,我还要修复监狱围墙上的铭文,没有时间教你这些东西,抱歉了。”
……于是莎莉没有死。
……
阿西巴恢复过来之后,就不停地朝着达科低吼,达科施法了一个同音传译才知道了它的意思,立时被惊呆了,“你说什么?想要做我的魔宠?”
阿西巴巨大的头颅点了一下,身上的肌肉一块块鼓起来,表示着自己的决心,眼神也是难得一见的认真。
达科想了想说,“我知道你是因为这一层不能独自找到大厅来,才会这样想的,但你知道魔宠意味着什么吗?那就代表奴隶,一旦成为了别人的魔宠,你就不再有自由了。”
阿西巴巨吼了一声,又挺起自己的胸肌,好像是在说,“相比自由,我更想要拥有强大的力量。”
达科了然,以阿西巴的等级和属性,本是可以一路冲过来的。但它却不懂得分析这一层炼金陷阱的特点,见到有陷阱就要过去反击,致使自己陷入了危险之中,要不是被罗马诺发现,它可能就死在通道中了。阿西巴缺少的并不是力量,而是智慧,但兽人却没什么办法能够提升智慧,所以阿西巴才执意想要做他的魔宠。
但达科还是坚定地摇头说,“你是自由的,我不会让你成为我的魔宠。”
……于是阿西巴没有死。
……
更遥远的未来,因果之瞳的能力已经无法看穿,只有似是而非的模糊片段快速闪过。
……
奥兰多探索死亡遗迹,在死神附体的状态下抄写出禁咒卷轴,完成夙愿……
阿雾重回亡灵地狱,经过数百年猥琐发育,成为威震一方的大领主……
莎莉嫁给了一个分区传教士,辗转来到阿玛斯位面,生儿育女……
阿西巴回到蛮荒之地,建立自己的势力,统一了整个兽族,传播新的信仰……
……
达科的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头发,歇斯底里地嘶吼着,“不!我并非是直接导致他们死亡的凶手!若说是间接杀人,难道你们其他人就不是间接杀人犯吗?你们全都是凶手!”
达科自己心里其实最清楚这一点,他曾将十三个教会的教规全都看过一遍,无论哪个教会的教规,都没有间接杀人这项罪名,只因为每个人都是间接杀人犯。
“只要这个世界还进行着生与死的更迭,那么亡者即都是生者为活下去而杀死的。每当一个人死亡,因果终会均摊到所有活着的人头上。每一个人都是修罗,没有人是无辜的,亦没有人值得怜悯。这就是修罗法则中人与人之间的因果联系。”vitj的声音毫无仁慈地打击着达科痛苦的心灵,“只要你还想要继续活下去,那么你吃下的每一口食物,喝掉的每一口淡水,消耗的每一份资源,呼吸的每一口空气,这些‘因’经过叠加,最终都会成为另其他人致死的‘果’。我们杀手,只不过是将这复杂的因果简化一些罢了。”
“怎么会这样?”达科茫然地低声喃呢,嗓音却已经沙哑。
在前世,布莱特残存的记忆里,太多人想要自己死,所以成为达科的他,偏偏就要活下来。似乎活下来,让那些人寝食不安,就成为了他的动力,以及生命的意义。当不再有人追杀自己,曾几何时,自己却站到了那对立的一面去?也想要别人死去吗?看到别人哭,他就会笑,看到别人悲伤,他就会快乐,别人的死去,衬托出他活着的幸福……
回首往事,在他经历的这个魔法文明高度发达的位面中,却满满地写着两个字——吃人。
因果之瞳中,达科身上的连线一条条地纠缠,似乎牵扯了他的每一个关节,仿佛操纵了他的每一个行动。原来,每个人都是身不由己的木偶,都是被因果连线操纵着的木偶罢了。
达科那布满红色血丝的眼睛被蓝芒覆盖,却掩饰不了其中的悲恸,他猛地抬起头,向vitj质问道,“你对我说这些做什么?”
“这是,我所理解的,修罗法则。”vitj的语气平淡如一,“神墓是公会的核心机密,不能为外人所知,加入公会是你唯一的出路。”
达科茫然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其上盘转着一团乱麻般的因果连线,颜色却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单一纯粹,殷红如血。
循着这密密麻麻的连线看去,却发现这些连线不知何时,竟丝丝缕缕地缠在了那修罗之神的身上。
连这因果连线都要让我同祂产生关联吗?是否置身于这乱麻般的因果之中,就能让自己简单一点呢?
达科心念转动间,一个契约竟在被囚禁的修罗之神与他的中央凭空生成。
“你的代号是vitd38。”
鲜红的契约符文在空中扭曲连结,好似一尊狞笑着的修罗。
第四卷_维纳斯探险_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