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西郊官道上,满地的鲜血与倒卧着的尸体,不远处还有兵刃相接搏斗在一处的兵士们,一切看起来如同战场一般,而最中央相对站着的两个人如同雕塑一般,纹丝不动。?八?一?w?w?w8.?811?z?w1.?
周祈佑一身大红滚金蟒袍,头上簪缨紫金冠映着已经慢慢升起的朝阳依旧熠熠生辉,只是他的袍摆在淋淋漓漓滴着血,手上的长刀也顺着刀尖向下滴着血,不知道这些血是他的还是别人的,他全然没有在意,只是一脸凝重地望着他面前持剑而立的齐明睿。
齐明睿一身银鳞甲上也有了刀剑的痕迹,上面染了不少血,他清俊的脸上却是没有半点退缩之意,依旧沉着冰冷,手中的佩剑遥遥指着周祈佑。这一夜的鏖战中,羽林卫仅仅数百人却死死阻挡住西大营千余兵马一次又一次的冲击,终究没有让他们踏入京都半步,到此时成了两败俱伤的局面。
周祈佑没有了往日的温文尔雅,却是肃着脸带着杀意望着齐明睿,忽而笑了起来:“齐将军果然让我大吃一惊,居然能够事先察觉了我们的打算,还能用这么区区数百人阻拦住我的兵马!”
齐明睿冷冷道:“你还是缴械服罪吧,已经天亮了,王府怕是已经被亲卫围住了。”
周祈佑仰天大笑,全然没有半点谦谦君子的模样,肆意张狂地提起长刀指着齐明睿:“你以为你阻拦住了我,就能毁掉周家的大事?不怕告诉你,这时候怕是太后与皇上已经被押送入宫,皇后只能顺从天意,交出玉玺与宫城,待早朝之时,就会向天下下诏,皇上无德无能,将皇位禅让与我父王,一切水到渠成!”他轻蔑地看了眼齐明睿,“这是天意,岂是你一介武夫能够阻挡!你与沈氏……不过是螳臂当车!”说到沈氏,他不由地顿了顿,有些晦涩。
齐明睿脸色没有变,已经沉稳,淡淡道:“尽我所能,诛灭乱贼!”
周祈佑脸色转而狰狞,他虽然笃定了一切必将按照他们想要的展,但也知道这样拖下去情形会越来越差。他咬牙喝道:“你既然寻死,那就怪不得我了,你与梁家只有死路一条!”他话音未落,已经提刀冲上前去了。
齐明睿没有半分犹豫,拎着剑迎上去,在沉闷的刀剑交加声中,一场搏命的厮杀又开始了。
卯时过半,厚重的京都西门终于吱呀呀地打开来,出城的百姓们却是惊讶地现一队队身穿甲胄腰仗长剑的兵士骑马向着城外飞奔而去,带着重重的煞气,好似生了什么重大之事。只是那群兵士很快消失在官道远处,百姓们也只是稍稍猜测,便又安然地过着自己的日子,毕竟没有人知道前一夜生了什么。
等齐明睿带着押送周祈佑与西大营叛将的兵士们进宫,走到太极殿广场前时,汉白玉铺就的地面已经被冲洗得干干净净,已经全然看不见前一夜里这里血流满地的样子,又恢复了无上尊贵的洁白。
沈若华沿着玉阶从太极殿走下来,她脸色微微苍白,有几分憔悴,这一夜费去了她太多心力。看着她走过来,齐明睿快步上前伸手扶住她,轻声道:“可是累了,一会先回去歇着吧,这里的事有孙太医他们看着,不会有事的。”
沈若华看着他破了好几处的甲胄和溅满了鲜血的袍摆,心里一痛,低声道:“你可是受伤了?”
齐明睿微笑着摇头:“只是一点点皮外伤,倒是你,累了一夜了吧,身子怕是撑不住。”
沈若华昂起头,看着他微微皱起的眉头,笑了起来:“无妨。”她慢慢低下头去:“太后娘娘与皇上都……宾天了……”
齐明睿虽然不知道沈若华从前的身份,却也知道她对于邵太后始终有一份说不出的崇敬依赖。他点了点头,看着她:“皇后娘娘还好么?”
沈若华脸色柔和许多:“刚刚生下小皇子,还在歇着。福王妃和几位郡王妃在陪着她。”她看了眼齐明睿,又皱了皱眉:“只是国公也……”
齐明睿点了点头,脸色阴沉了几分,却没有多问,在他知道英国公暗地里追随东平王,还带人四处追拿他的时候开始,他心里最后一点眷恋也没有了。
她忽然看见了齐明睿身后的侍卫押送的周祈佑,那个男子依旧俊秀,凌乱的衣袍与身上的伤并没有折损他的风采,此时他也抬头看着沈若华,定定的看着。
齐明睿看了看沈若华,放开手吩咐亲卫退开几步,让沈若华走到跟前去。沈若华望了望他,他微笑着道:“你有话就问他吧。”
沈若华有些吃惊,却也没有多说什么,走上前去望着周祈佑:“世子想必也知道了,东平王已经被囚入诏狱,终究所有的打算都落空了。”
周祈佑却没有理会她的话,依旧定定的看着她,许久才道:“你都知道了?当年的事?”
沈若华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他,心里却是十分震惊,她从没想过周祈佑会猜到了她是谁。
“当初我没有答应他们对你动手,只是父王下了令,绝不能允许你活到嫁进王府来。”周祈佑喃喃道,脸上一片痛苦的茫然,“到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这些年我心里一直……”
沈若华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世子,你怕是急糊涂了,你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明白。”她拢了拢已经散了下来的鬓,转身朝着齐明睿走去,只留下一句轻得几不可闻的话:“只是我若是你就会好生想想该如何与东平王话别,而不是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她没有回头,那背影却让周祈佑看了许久,目光里有他不肯承认的复杂,不甘、歉疚甚至还有爱恨……
英国公府里,傅氏坐立不安地在花厅里走来走去,英国公一去东平王府就是一夜未归,她让人去打听消息了,说是东平王带着他一起进宫去了,想必就是要去成就大业。她满心欢喜,只要事成,英国公凭借从龙之功,一等勋爵的公侯之位必然不会少了,恩赐封赏也会源源不断地送来,而极力促成此事的她也会成了享受尊荣的真正的国公夫人,不再因为是继室而被人小瞧。
只是她的希望还是慢慢破灭了,从夜里等到天亮,她使了不知道多少次人去打探消息,可是都是一无所获,宫门依旧紧闭着,也没有半点消息传出来,直到,齐明睿与沈若华夫妇回来,他们身后带回来的是锦衣卫。
一年后,兵部尚书齐府,沈若华扶着微微隆起的腹部在后院院子里慢慢走着,沈夫人在旁陪着她,一边小心护着她,一边埋怨着:“这才下了雨,路滑着呢,让你在府里好生休息,偏偏你这个倔性子要出来走动,仔细滑着了。”一边说着,一边很是气恼,“你父亲也是,现在整日忙着朝里的事,不到天黑不回府里,天不亮又要上朝,就快连面都见不上了。”
沈若华笑着道:“母亲,父亲如今是辅政大臣,自然是公务繁忙,明睿不也是整日要上朝当值,没一刻能在府里的。”
沈夫人叹口气:“我知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皇上年幼,太后娘娘又是身子不好,他们几位辅政大臣难免要多操心一些。”她忽然想起来,问道,“你那公公婆婆不是说已经被赦免了送回来了,安置在哪一处了?”
英国公齐绍远因党附东平王谋反作乱,被判了流刑,配三千里外乌河,傅氏也跟着一道去了,齐老夫人被齐明睿和沈若华接回府里来赡养,倒是真正成了富贵闲人,每日安心养花逗鸟,时不时与别的贵府老夫人们打打叶子牌听听戏,盼着早日看见重孙子。前些时日,宫中下了恩赦诏,齐绍远与傅氏被赦了流刑,要回京都来了,沈夫人怕齐明睿会把齐绍远夫妇接回府里,那样沈若华怕是又要被傅氏他们为难了,所以才会问起来。
沈若华笑了笑:“明睿早就让人在城郊买了一处小宅子,让他们住在那里。”
沈夫人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撇嘴道:“听说你公公病得不轻,在乌河染了风寒,连腿都冻坏了,若不是明睿让人照看着,怕是回不来了,你那婆婆也是个没用的,往日看着要强,去了乌河整日哭个不停,这会子回了京都见了自己儿子,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来。”她都不用去打听,自打沈钧儒成了辅政大臣,那些公侯夫人们日日来沈府套近乎,这些闲言碎语早已灌得她满耳朵都是。
沈若华点点头,笑着道:“我也听说了,已经安排妥当了,有合适的人过去伺候他们,必然能讨他们喜欢。”她已经把当初自己成婚的时候傅氏送来的几名年轻美貌特意调教过的侍女给送了过去了,她可是养着她们一年了,也该派上用场了。她说过的,有用得上的时候的,现在可不就是时候。
沈夫人看着沈若华,放心地笑了,她倒是不担心沈若华真能吃亏,她可是知道的,自己的这个女儿是有心思的,凭谁也欺负不了她,这一路走来如此艰难她都能化险为夷,之后不管再有什么,她也必然能够从容应对。
六月,府里的凤凰树开得一树火红,微风中摇曳着绚烂,一切都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