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多米诺2勇敢的心
当灵魂渴望生命时,命运便不得不满足它的要求。——沙比
一所国内顶尖名牌大学的传播学教授被谋杀了。
这在校园掀起了轩然大波,和学生去世校方---尚可秘而不宣,尚可常规低调处理,做好家长和各方面工作即可---不同:一名业内已经颇有些名气的教师,发生如此戏剧化的谋杀案,诚然是一则令媒体十分关注和热衷报道的爆炸新闻事件。
《G市晚报》在事发第三天的社会版头版,由该报刊特约撰稿人,<社会与法>>总编辑,亲自主笔评析了该事件的种种:“张子锐的个性淡然,这桩谋杀,让侦破工作全然难于开展。车的滑动门开着,却并没有丢什么值钱的东西。在第一位报案者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死亡整整十个小时,这个时间无疑已经长得可以洗劫一个家庭,更不必说是一辆车了,显然不是钱财。那么是为仇恨而引发的命案么?可是高校之内,知识分子多好以舆论威压诟病对手,动口不动手,彼此牵制社交圈子和利害,而动武此类在他们看来完全缺乏理智,并且一不小心玩火**受到法律制裁的事,大家都是君子形象为重,匹夫之勇全然是禁区。更何况,如今和平时代,高校教师乃是中产阶级,又多拖家带口,是绝不会轻易与人结怨到性命上的。至于学生们,校园中的孩子二十几年传统文化熏染——谋杀几乎很少关人,一贯厚道给分也并不与学生为难的张教授,几乎等同是侦探小说或心理**的做法。”
“…心理问题么?可环顾各高校,行政工作的重中之重点之一便是防学生自杀事件发生,开脱校方责任。应对学生心理波动所采取的一贯方法,向来是宁枉勿纵,大有整风时代的手笔。现实主义的高校们,皆采取责任制——即算好百分比例,任务摊派给基层学生工作者,着其积极“发现”学生的各种心理问题的苗头和现象,而后采取严格的家长责任制度,将社会的、校园的、家庭的、个人的、主客观的等等压力,所造成的学生情绪浮动等问题贴上“忧郁症”标签,一概尽量责任归属于学生家庭自己消化。”
“…采访中我们了解到,学生方面更多的,单纯表达了对此类事件的哀悼,而并不寄期望于侦破工作和学校方面的社会责任感等等。“很无奈,这种悲剧发生了。而我自己,也只能沉默是金”,一名张子锐生前正在指导的研究生,这样向我们解释道“我们学生所了解的很有限,不敢轻易说什么不负责任的话”
“…经济活动、家庭行为、宗教仪式以及政治目标就像齿轮一样都相互啮合在一起。案子进度缓慢,各方似都已然打定主意,用逝者已矣,来安置良心,就好像这年富力强的家庭支柱,突然遭遇的谋杀案,哀悼哀悼,或者敷衍塞责的空谈不幸和遗憾;然后一推两万五,便人走茶凉了一般。至于其孀妻弱子,经济上的事好商量,奈何要得一说法,怕是无从得知的了。在温情脉脉的礼义廉耻、道德仁义、彬彬有礼的谦和教师学者中,这是无人不知,而无人想陷入其中,一贯事不关己的无可奈何之一罢了…”
这笔调极尽其煽情之能势。看到报道后,主管G大校务工作的杨问道还接到了各个院系主管教学的前辈们各种电话,或是遇到时或关切或疑问的表达:
“问道,媒体关系我们是不是没处理好啊,怎么出这么夸张的报道,这不是我们G大通常的风格啊,你是不是校园产业忙过了头,忽略了和媒体打招呼那块啊”土木安居学院院长蔡一言代老校长也来问了问,“另外,张子锐还在我校九三学社办了几个社团,今天有学生来问我,他们社团何去何从的问题,我顺道一并代问问”
“社团继续,让他们内部民选各个社团负责人就好了,能去找你自然就有麻烦你的道理了,老蔡你也别推辞了,就先帮着代为照顾,你看着办,各个活动照旧,经费照旧,你自己拿主意选人就好了,我信得过你的,你受累帮他们九三学社张罗一下好了。”杨问道叹了口气,沉沉的说,“哎,一言,老校长那边,还望帮我说点好话。真是,出了事第一时间我们也找了人尽力打了招呼。可其一,出的事情,性质明显是谋杀学者的刑事案件;其二是张子锐原本就是传播学教师,我们G市诸多平面媒体,广播电视,还有数字网络等等新兴媒体从业者里都有他的学生,而他太太那边情绪又很不好,所以难免这些在岗位上的学生,念及恩师的桃李之情,对学校给压力,我看了,倒也真不是故意抹黑G大,从头到尾,这论述都是在写现在社会人心风气的普遍问题,并非特指某一高校,而是泛指高校的一些问题,也并不尽然都是错误的,虽然也不敢说都是正确的了。总之,这便也是一种师徒之情吧。”
那边的蔡一言顿了顿,也便唯有叹了叹气,安慰了两句,便挂了。
确实,杨问道是忙得实在脱不出身,新的生物农林科技园区、绿色GDP即将立项的G城小中关科技园、还有新一年校园产业基础设施融资投资的地方与民间财力人力对接,只这三件大的事体,就涉及G大产业化诸多要害,够他马不停蹄一阵了……杨问道略略皱了皱眉头,正想着,忽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个约略三十岁上下扁扁身子的削薄女生,飘飘不请而入,这女人肤若凝脂,白皙至极,鼻梁两侧略带淡淡小雀斑,大大眼睛,只见她转身随手关了门,将两个大橙子放在桌上,手中拿着信件和三两本书…
……
太平洋彼岸,空无一人的教学楼上,一阵轻敲声,把邱志达拽回了他不堪重负的思考。那是这栋教学楼的楼层管理员——塔特老人,跌跌撞撞的拐杖敲击地面的前进声。老人的五官看去依旧很健康,虽已然被皱纹与老人斑侵袭,脖子皮肤松弛下坠,两鬓斑白,可举手投足间,与之不匹配乃至于凌然其上的某种岁月不曾磨灭的活泼开朗依旧生动,不为卑微的身份和世俗无聊的目光所动。他老而弥坚,或许因为他的头发灰而浓密,剪得很短;又或者,莫非是因他外套下的白色棉质背心,此刻正映出夕阳的颜色?
老人路过的时候,邱志达憨厚的傻笑了一下,正在想是抬左手还是右手sayhi,却被老人抛来的一个橘子准准砸在怀里,然后一个调皮的“命中”姿态吐吐舌头,消失在夕阳中……
邱志达陷入了沉思,在他从前的设想中,或许置身于西方世界便能自然而然的被同化,感受一份年轻的朝气和爽朗——那是他一直渴望的,简单明快的生活。可几年读博的时光匆匆过去,他的心思却不曾改变,身边的兄弟姐妹们不论留下的,或是在读的,又或长期在此乐业的绿卡族,同样只是在另一片土地上,过着同样于国内的,为生活为房子孩子车子票子奔忙的日子,一样的思维决定了一样的执念,一样的逃避让人怯懦和忘记自己原本有能力去担当和直率面对——没有明快的生活,并不因为你的国籍或是其它,而或许,那是因为你早已不会爽朗的考虑,乐观的处理,勇敢的解决,相信自己未来的万千变化皆有可成了吧…
如今的华人早已走遍世界,而东西方文化本身,在一体化的世界熔炼中也渐渐显得牵强附会,传统和现代性,东方与西方,原本便没有绝对的概念,为了让孩子早早考入重点,读名校,接受择校测验和逼迫孩子读书一如中国父母般溺爱着也要求着的英美家长,同样是放学开车来接,考试几人相伴,生怕一代不如一代,活给别人看或是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原本就是两种人的选择,而志达恨自己的,便是在这两者之间,无一处他可以自处。他有时想活在自己世界中寻一份价值,又有时想要别人世界的公论与虚荣,不同于至少长期能处在其中一种状态的人,志达在这两者间不断地晃悠,至少目前,他尚未感到哪一个自我,对于他更为有占据的力量……
志达不想恨自己,他给了自己无数理由,说明自己的无法舍弃和无能为力。奈何他不是一个自欺欺人的奴隶——奈何他和如蓝的感情,看似波澜不惊,却两地相望的日子里,无数的坚定,无数的理解,无数相濡以沫的担负和共赢的商讨,是外人全然不知的法门。邱志达并非不爱如蓝,他只是害怕,怕失去唾手可得的学历——即便这个资本或许真的只是机会成本,他害怕卷入“被抑郁”之后的疲惫无尽,他害怕面对自己无法预料的层层矛盾和无可作结的难题,更怕这些影响了他的学问之路。
他恢弘的科研和修身齐家梦想中,与他携手的女孩儿已经死了。以或许无法得到什么真相结果,来成全自己的自私和推诿?还是,去跟随内心,暂缓毕业进行调查?他觉得无助和忧愤,真的,真的深深渴望为自己所爱的人做点什么、哪怕,哪怕她已再也感受不到丝毫他用行为去做的努力。不再有结果,没有结果是男人世界更多人世俗中最大的拒绝,他们为结果活着,人走茶凉,虚伪的假以辞色他邱志达不屑。可是,可是他,他...
……
而塔特老人心中此刻浮现的,却是另一个同样有着黑色头发和眉眼,穿着品蓝色牛仔裤眉目间依稀有些少年老成的亚洲青年。
一刹那间,老人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四年前的拉斯维加斯赌场的那个夜晚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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