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按照我们的希望许以诺言,我们根据我们的畏惧信守诺言——福柯
鸣雁南飞去后,满地秋荻转黄直至飘零风中,冬天驾临。
沿三文河左侧对岸方向看去,耸立着灯光闪耀的聚贤塔,寒烟荡漾,殊多意趣;正南方,是人民史诗之门接人民广场,雕墙刻地,地面上有着简单的脉石刻G市基本简约地图,夜色到来时有两三小灯由下打上,平添几分姽婳;西边,隐隐看得到圣东堂别致的拱顶闪耀幽幽光芒,蔼蔼虔敬。来去匆匆未能细细一看的人们,或许不曾发现过,这是怎样一副美好的图景。
G大最东,面向新时代广场上南北向的交通线与轻轨纵横,出了G大步入学府西街,成群等候着信号灯变色的学子们三三两两。
志达曾经以为,生活当是别样有趣的,充满了诗意的临帖,醉墨,对酒,簪花,打禅,论战,听讲,读书,去四处山水间安身立命,畅叙幽情。可生活多半时候不尽然,如同小建自嘲的,他们是圣斗士,“别人读书时,我们在读书,而且因为比别人读的好,别人工作了,我们在读书,别人讨老婆四处旅行和打拼事业时,我们在读书,别人感叹老婆唠叨叨,儿子不听话,我们一句也插不上,我们依旧在读书,满口都是电子,信号,面对象,C++,多系统,基站,通信,信号,数分,广域,墒,化合物和甲骨文,考证,实验,paper,导师,老板,英语,出国,科研。我们成全了科研,谁来成全我们呢?”
……
稍湿冰冷的空气,暗云阴霾中,真的有隐隐作痛的亡灵?
主,请赐我力量解决能解决的事,请赐我胸怀面对无法抗拒的事,请赐我智慧与耐心区分两者的别样。…
G市直属特警队,重案侦察组。
办公室平淡无奇,一个圆脸小伙子坐在左侧角落,定定看着电脑上那条G大校园网的头条新闻。
“又皱眉啦,小猴儿,”里间出来一位颈间围着淡绿真丝小方巾,皮肤细腻的丹凤眼女警“快回吧,下班了,有事儿明儿再说”
“嗯,吴队走了么?”被称小猴的圆脸小伙子问。
“你管队长走没走,”丹凤眼女警拿着几页资料放到小伙子面前“受害人资料,你的那份儿,明儿会上见”
“哦,辛姐,”圆脸小伙目送女警离开后,目光落在那叠资料上,
张子锐(1968-2011),1990年、1993年及1999年分别于G大获得学士、硕士及博士学位。之后先后赴英国Leicester大学,德国汉堡大学进修。2003年任Leicester大学助教,2007年任该校研究员。同年年受聘G大“新时代学者”特聘教授,2008年受聘G大传播学教授,2010年任G大传播学研究室主任。2011年5月4日被害。
李珂(1972-2011),1994年,1997年1999年分别于B大获得学士、硕士及博士学位。1999年博士毕业后于G大工作至终,2004年晋升为G大经济与金融学院国际金融教授,优秀博士生导师,校“滨江学者”,211科创大赛优秀辅导奖。多次赴英国剑桥大学、米国哈佛大学商业学院,荷兰Eindhoven工业大学、香港中文大学、香港理工大学、爱尔兰都柏林大学学术交流与合作研究。G大《金融数学学报》发起者,编辑部主任,德国《AdvisoryBoard》杂志特约撰稿人,UEBT学报特约撰稿人。其精尖的数理逻辑分析,运筹学金融最优化思路,带动了一时研究热点,被《纽约时报》誉为后现代金融数学在亚洲的希望和中西合璧的青年才俊。IEEE会员,国家航空航天密钥研究所特聘学者,2011年7月被害…
圆脸的年轻警员看一句叹息一句,“这李珂好优秀啊,可惜”……
……
此时,G市公安局的门口,杜申然远远看见和迎面而来的丹凤眼女警辛婷婷,就迎上去。
“申然,你这家伙上班儿真不忙,成天找人一起玩,将来你老公那得看得住你,还真不容易”辛婷婷刮了刮申然的鼻尖说“干嘛一直说我是你同事啊,特警队丢人么?”
“当然不是呀,是因为怕他们问你太多工作相关的事儿,知道你涉及案子调查的话,为难你,所以,就自作主张了。”杜申然挽起辛婷婷的胳膊。
“申然,”辛婷婷抚了抚自己的发辫说“你那位姓邱的朋友,似乎被学校的人刻意推到了视线里,其实为了心理数据,这折腾的太不小了点吧,作为朋友,只要不涉及泄密,其实也不是尽然都不要有人情味的吧。”
“婷婷,”杜申然不高兴的嘟嘟嘴,“你也知道我爸爸是怎样在监狱自尽的,知道我始终连最后一面都没见过的痛苦,知道妈妈走时的种种,知道我已经是个冷血的人了,我爸爸生前为公司为事业为家人什么都做了,热血,讲情义,结果呢?自杀狱中,罪名一辈子,我不也一样不相信自己的爸爸会害人,可最后现实面前我能说什么,这么多年又能做什么呢?我觉得很多事自己原本就看不清楚,也就更不愿意有任何言谈涉及的问题了”
“你骗人没关系,骗的了自己吗?”辛婷婷和杜申然说着走着,已经走到了一处湘菜馆,两人对坐下。
“环境还蛮雅致的,点菜吧”申然大眼睛乌溜溜一转,看了看周围简单雕琢的松竹,对婷婷笑笑“你来点,喜欢吃什么”
“哎,我都行,好啊,我点也行,你这个懒家伙”婷婷温和的笑了,边看自己手边那菜单边说“你看出来了么,那新闻”
“什么新闻?”申然兀自看着菜单,心不在焉的说。
“泡椒番茄鱼,”婷婷说“就是说‘姚如蓝和戚兆雪的案件已经经警方重新核实,确认为连环谋杀案,其社会性质恶劣,作案手段高明,与G大的教工连环谋杀案疑似同一犯罪团伙所为,省市领导已经下令彻查,重案组全面接手案件,并宣誓尽快破案,还受害人家属和G大的爱国学子以及教工一个说法‘云云那则新闻,你不用装你没看,我们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这么多年,你的神态告诉我你看了的,”
“那又如何”杜申然说道“纸锅八珍菌,写的很好啊,翻脸和翻书一样快的人间就是如此了,校领导还真是,那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了啦”
“香辣文蛤,芋泥时蔬豆皮卷,再来两份米饭和橘花散蛋汤,先这些吧,谢谢”婷婷打发完点菜的事,又幽幽的看了看杜申然“是高校的人用词不敏感,还是暗示这案子和我们较上劲了呢,那就算你给我分析分析,什么叫作案手段‘高明‘一刚,恕我庸俗,这‘高明’发到校园官方新闻上,学校宣传的人没阻止,是个什么意思?而你的朋友,对于我们又是否是破案可以听听看法谈一谈的人呢?”
杜申然极其犀利的目光袭来,辛婷婷被申然看的有点莫名其妙...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申然却还这般看着辛婷婷,看了足足五分钟。
“怎么…”婷婷绷不住了,只好轻声问道,略带求饶的说“申然,我…”。
“没事”她突然收回目光,倒了倒茶水,抬起头来时,两片薄薄的唇一字一字说“如果是你个人问我,作为朋友,我会说,你想太多了,抓太细了,活太累了,放松点;如果是另有其人问的,那出于我个人立场,回答什么,并无意义。吃饭吧。”
“嗯”辛婷婷腮边微微泛红了“对不起,申然——我也没办法。”
一个身影缓缓从辛婷婷看过去的方向移步而来,辛婷婷站起身来,杜申然没有动。
“队长…
……
斜在宿舍窗台看对面江边的水止之涟漪,潭中之云影,衰草之断肠,往来单车的学子老师,最是一件惬意的事,至少在小建眼里,便是如此。
“今年过年你什么时候回?”小建回屋中坐下,转头问旁边低头码卡片的邱志达。
邱志达慢慢抬起头“嗯,还没想好。对了G大的项目款项,和它们的附板一起,以G大奖励给你我的名义给戚兆雪她们村子那边的希望小学吧,你帮了这么多忙,如今终于能公开帮把手,我也没有什么好谢谢你的,我有EUBT的经费,G大的款项,态度,前后,难以捉摸,我们还是大张旗鼓的捐出去比较好,无功不受禄。你觉得呢?”
“好”高建宏很是爽快的说“回头我去联系,还有,李珂的事情”
“嗯,怎么了”邱志达抬了头。
“李珂的夫人和师长想和你见个面,年前。”小建一字一字的说。
“你怎么认识他们的?”志达惊奇的看着眼前的高个儿蓝精灵“好啊,我没问题”
“巴——巴——变,变出来的呗”小建低头看着志达手中的卡片“你在码什么?”
志达看了他一眼,笑了,“巴巴变,too”
…两人都笑了笑,打闹了一阵…
白云谦卑地站在天边,霞光为它披上壮丽的光彩。镜相根湖畔,有一群学子正两两成双,飒爽起舞。
这里靠近G大枫林医学校区,于是本部的社团常常组织来此共同活动。而眼下这片难得宽敞平阔的湖畔公园,则是G大现代舞协重要的活动据点之一了。
王国强坐在一边,默默注视着一对对舞者,竟似有羽毛在人心里轻轻地划过般,无法抑制的痒。
没有穿舞衣,罩着天蓝色羽绒服,简单蓝色牛仔裤的王国强高大俊逸,双眉毛不羁的上扬,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如鹰般的锐利与淡定,宛若刀刻的俊美五官透着柔和的坚定。霞光下落寞站着的王国强很有种独特的帅气和俊俏。
“国强,今年你不参加国标舞大赛了么?”他旁边一同坐着一个四十来岁,身量略略发福,面容温和带着红晕的中年女子对他关心道:“没有了戚兆雪同学这个最佳搭档的舞伴,还愿意参赛么?”
“嗯,”许久,王国强说“我……”
“呵呵,”对面的人笑了,语调特别的说“怎么,要带尊夫人出席?”
“卢菱老师,我,我不参加。”王国强声音很低。
“哦,别太在乎了,”卢菱神色安然而麻木的边看着天边,边说道,“有的人注定在天堂得到最美的圆舞,或许只是解脱,看开吧,一切皆是不得已罢了”
……
艺教中心的下午课已是后两节,
薄薄的淡绿毛绒衣服,咖色毛呢长裙,女老师弹着钢琴,二十来学生,余音绕梁…
“…你或许看到秋天,
当黄叶落尽,或三三两两挂在枯枝瑟瑟抖颤,
荒废的歌坛,那里曾百鸟齐鸣;
你或许看到暮霭,
太阳落向西方,晚霞落下天涯,晕染徐徐消退,
黑夜,死亡的化身,渐渐把它赶开,
严静的安息,罩向纷纭的万类…”
门外等候的中年男子一脸阴沉。
好容易到下课,学生们离开未两步,艺教大厅里便传来巨大的碎片声。
中年男子随后夺门而出,一脸怒色微微自己收敛,依旧显得脸拉得老长。
很久没见如此愤怒的杨老大,这一幕很快成为一个传奇,在bbs上被顶上十大。
……
艺教大厅里单薄的身影背着斜阳颤抖着…
直到王国强来到这里,依旧看到妻子的背影。
“回家吧”王国强拦过杨清浅,把她拥入怀中,轻轻的叹了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