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公公到俞公府时,俞璟辞正窝在厅堂炕边裁布料,俞老爷子每到寒冬膝盖就会发痛,吃药也不得缓解,前两日山楂说起她老家也提到村里老人膝盖痛的事儿,说了个法子可以一试:护膝!
管家进屋时,她裁得正仔细,猛地听到贵客临门她以为又是长乐搞得鬼,让管家出去等候,不慌不忙下炕穿戴整洁才出了门,见吴达把轿子都备着了她才抬眸瞅了他两眼,从容上轿。
俞老爷子接过圣旨不卑不亢,海公公却感受到他指尖的颤意,说了几句俞璟辞好话,收了邱氏赏银,转身回宫了。
“祖父,你脸色不好,别是受凉了?”俞璟辞朝俞老爷子身旁的嬷嬷使眼色,扶着俞老爷子回了临安堂,让嬷嬷把火炉子放近些,她则在一旁桌案落座,细细打量着圣旨。
俞老爷子眼神有片刻失神,心思回转,似喜似悲的凝视着俞璟辞,“辞姐儿,这门亲事可还满意?”平日本话不多的他此时更是词穷。
俞璟辞嘴角咧出两酒窝,如待雪盛开的寒梅,绽放刹那整个天地为之失色,她手指着圣旨,笑得憨态可掬“祖父平日最是注重礼仪规矩,今日怎的糊涂了?亲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今日瞧着公公态度,皇上打心底疼爱孙女,可见,这门亲事自然是遭万人妒忌的!”笑靥如花的从嬷嬷手里接过茶盏,双手裹住,取暖,开玩笑的说“孙女迟早是要嫁人的,祖父莫不是舍不得那些嫁妆?”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平日你背着我藏的好东西还少?我若是那小气之人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仔细留意俞璟辞神情,她眼里盛满的笑不似作假,可见对这门亲事还算比较满意,俞老爷子心里才好受了些,瞪了眼补充的说了句,“府里只得你和研姐儿两位小姐,你又先出嫁自然较其他要丰厚许多,人未出阁就惦记着嫁妆,也不害臊!”
一来一回打趣间,倒也有了高高兴兴嫁孙女的心情!
不同她两,俞清远沉着脸进了府,平日候在垂花门的吴泽也不见了,下人个个喜气洋洋,眉开眼笑模样让他更是郁结,大步去了邱氏屋里。
邱氏正核算账册,虽离辞姐儿成亲还有好几月,可她为人母的还是第一次且唯一一次嫁女儿,心底激动难以复加,好的值钱的自是都想给辞姐儿带走!
连俞清远进屋坐好她都没惊觉。
府底下人如此,邱氏如此,不怪别人要对自己道喜了。
午后,俞清远收到消息说牢房用刑器具被盗,他闲着无事便和手底下人前去查看,走出牢房,便迎来几人,未没弄清楚状况就听他们恭声对自己说“恭喜清远兄,贺喜清远兄了,来日可要多多提拔提拔啊!”
三年一次考核皇上会亲自下达任职旨意,彼时又有俞墨渊闹事在前,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认为自己高升了,可如若不然,喜从何来?
见他一脸茫然,大家才留意到他刚从牢房出来,急忙道出了缘由,“海公公亲自去俞公府颁的圣旨了,大小姐空谷幽兰,贤良淑德,乃为妃榜样恰太子府侧妃之位悬缺,大小姐又温婉贤淑最适合不过了,圣上可说了待大小姐及併就去太子府伺候太子左右呢!”
他们越说俞清远脸色越白,不等听完,说句抱歉就匆匆回府了。
果真,她的闺女要出嫁,他成了最后知晓的人!
邱氏看账册不时拿笔在她认为贵重物件上划上一笔,想着都给辞姐儿添箱底算了,她不记得翻了多久,抬头顺手拿起旁边茶杯才注意身旁多为了人。
“老爷怎么回来了?”邱氏瞧了瞧外边天色,夜幕已低垂,她脸色赧然“看着看着忘记时辰了,我这就命人传膳!”
“不用了!”俞清远心底火气消了些,也不知自己坐了如此久,起身回眸朝邱氏道,“辞姐儿的事儿不急,这两日府里怕得有不少人来,小心别说错话了!”
邱氏点头,心想俞清远不愧是俞老爷子生的,失态都差不多前者忘给公公赏钱后者胡言乱语。平日她待人都小心翼翼着,今时辞姐儿亲事定下,她自然会更加小心,岂会乱说话?俞清远也是杞人忧天了!
出了邱氏屋子,俞清迈着步子不知往哪走了,俞璟辞自然还陪着老爷子,俞墨阳又跟俞墨渊混在一起,脚步来回度了两下,终究去了清水院。
进屋时两人正下棋,他让小厮别出声打扰两人,走到跟前,白子被杀得还有两颗,黑子一大片,他摇了摇头,“你啊,和你大哥下棋不是把自己杀了放案板上给他剁?”
“父亲!”
“父亲!”
两人异口同声唤道。
俞墨渊面现倔强之色,“还有两子呢!”执着棋,犹豫不决搁下!
其外两人面露诧异,仔细盯着他,俞墨阳还探了探他额头,“你是不是被附身了?”
俞墨渊棋艺如何府里甚至认识他的人都知道未曾想这步棋是他想出来的。
俞墨渊不耐烦催促,“下棋就下棋,哪来那么多废话,还是跟辞姐儿下棋爽快,叽叽喳喳的,你倒成了娘们了!”
“......”
俞墨阳不再说话,舍了四棋......
最终,将俞墨阳杀得片甲不留,俞墨渊大败!
“再来一局!”俞墨渊脑子扭成了一根筋,不赢俞墨阳一把不甘休,嚷着又要布旗。
“天色已晚,你嫂子还等着我回去用膳,别日再来吧!”俞墨阳瞥到屋外站着周氏跟前丫鬟,知不能再玩了,指了指俞清远,“不若让父亲陪你?”
俞清远哪有下棋心思,“不了,今日回屋见你娘筹着给辞姐儿备嫁妆了我才出来走走,跟渊哥儿下棋练不到动脑子地步,费时!”
俞墨渊眼含不满,回想起自己往日与人下棋模样也不怪他们嫌弃自己,招呼着丫鬟上菜,“父亲来了,咱不下棋,吃饭说说话也好!”
“行!”俞清远正有此意,自然高兴应下。
期间都没谁到先前打人的事儿,倒是俞清远记起还没和辞姐儿说过话,“你三妹今日有没有什么反常的?”
俞墨渊夹了块爱吃的炸鸡,味同嚼蜡,“她好吃好睡,还点名要了祖父好几样珍贵物件说要留着傍身,又问母亲拿了库房钥匙,说她先要看看咱俞公府家当,斟酌斟酌嫁妆!”
俞清远难受又好笑,“她倒是算得清楚,你母亲还能少了她的那份不成?”
俞璟辞嫁妆在她八岁那边邱氏都为她备好了,不过因着她年纪小也没与她说,如今一来怕又得添不少。
俞墨渊握着筷子的手渐渐发白,语调如常,“她什么人你又不是不清楚?小时候跟着大家出门,遇着乞丐赏银踝子都是少的,你问问她,一个人出门可有施过一文?她口袋里的宝贝着呢!”
“是啊,可她不照样帮着你偷了老爷子的箭,事后说是她自己拿的?那次被老爷子罚得可不轻!”
提到俞璟辞小时候的事儿,两人手里动作慢了下来。
俞墨渊当然记得偷箭的事儿,老爷子宠着辞姐儿,什么好东西都不避着她,那日得知老爷子出门约人垂钓,想着机不可失,他翻到二楼窗户边,对正看书的俞璟辞道,“辞姐儿,快把老爷子的箭给我!”
刚开始辞姐儿不愿意,说他的行为是偷,他怎么回答来着?对了,“老爷子好不容易出门,我可不就是来偷的?你倒是快点啊,我快掉下去了!”
为了让俞璟辞不犹豫,他故意松了扒着窗户的一只手,惹得她惊呼,“你小心些,我这就去拿!”
结果就是老爷子知道后怒不可止骂了通之乎者也,辞姐儿咬着牙也不把东西交出来。
“我都拿在手里了自是不会教出来的!”
老爷子又急又气,“去,给我去祠堂待着,没把佛经超够不准出来!”
他得了便宜躲到一旁,半月不曾踏进祠堂看她。半月后她从祠堂出来,见着自己在花园里练箭,气急败坏道,“老爷子认定东西在我这,你怎么不藏着些,被他发现了有你受的!”
回想起那幕,辞姐儿关切的语气让他心口哽咽,不曾抱怨一句自己对她的不理不问。
俞清远停了筷,“你以为老爷子不知东西在你这?不过是看在辞姐儿清瘦好几圈脸上才没找你算账,又气辞姐儿背了黑锅都不曾得到你感恩,这些年,你可瞅着老爷子与你多说过一句话?好脸色都怕不曾有过吧!”
俞墨渊幡然醒悟,以往他以为老爷子不喜自己是因着自己不是老大,爱惹是生非缘故,没想着还有这一层,嘴角漾起苦涩的笑,“老爷子眼神历来好,不待见我也是情有可原!”
这些年没见过俞墨渊自嘲,俞清远讶然失笑,“你若有老爷子一半的眼色,较你大哥就伯仲之间了!”
俞墨渊搁下筷,拿出旁边的手帕擦拭了嘴角,起身站在窗前,夜色朦胧,他的眼神心底全是落寞“是啊,不然辞姐儿也可以在府里多待两年......我永远都拖累她!”走廊上的光越来越亮,闪进了他心底,开口说道“父亲,明日上朝能否认下孩儿打人的错,孩儿愿意接受处罚,甚至发配边疆!”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