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这已经是林安夏呆在画室里的第三天了。
整间画室显得十分杂乱,满地散落着各类画笔,废旧的画纸,以及零星的颜料。深蓝色的窗帘将门外的阳光遮蔽的一丝不透,只有在房间四角安坐的四盏小灯,为这个画室带来几朵温暖的黄光。
林安夏面无表情,他手里的画笔很稳,在画纸上没有停顿的画出一笔又一笔。逐渐的,在画纸上边出现了一位美丽的少女,她在天空中舞蹈,带着绝望的神情。
手中的颜料盘上只有三种颜色,蓝、黑、灰......
熟知林安夏作品的人都知道,蓝、黑、灰是林安夏最喜爱的三种颜色,他的成名作《梦魇》正是由着三种颜色构成,阴郁的色调,张牙舞爪的线条,夺人心魂的视觉冲击与精神感官,令《梦魇》一经问世,便轰动了整个美术界,而那时的林安夏还只有十岁。
作为华国著名画家林西辞的独生子,林安夏在展现出其惊人的绘画能力前,便一直受到多方关注。
林西辞是一名艺术家,艺术家的教子之道也显得与众不同,林安夏在达到入学年龄的时候,林西辞并没有把他送去读书,只在家里为他请了家庭教师,交给他基本的常识以及简单的加减乘除......
众人以为,林西辞希望林安夏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绘画的钻研上,因此对旁的知识便没有深入了解的必要。绘画界的鬼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继承自己的事业,几乎是外界所有人对林西辞教导林安夏的方式,做出的最为令人信服的解释。
果不其然,在林安夏十岁那年,那幅名为《梦魇》的画作震惊了美术界,无数专家学者认定,林安夏作为林西辞的继承人,完全继承了其父的绘画天分以及极高的艺术造诣。
就算《梦魇》这幅画带给人们那阴冷灰暗的感观,与林安夏朝气蓬勃的孩童形象大相近庭,也并未引起他人的质疑,毕竟作为绘画鬼才林西辞的独子,有那么些不合常理的绘画风格,则被人们默契般的忽略了,毕竟艺术家的世界,他人是无法完全领会的。
如今,林安夏已经二十岁了。
在这个年纪的大多数孩子,都还在大学里肆意挥洒自己的青春,过着落拓不羁的生活。而林安夏......这个令常人望尘莫及的少年绘画天才,已经是数十个美术大奖的得主,任何人见到林西辞,都会称赞一句“虎父无犬子”。
当然,任何一个人的生活都不是完美的。在众人感叹林西辞有个好儿子的同时,对他的家庭生活却显得无限唏嘘。
林西辞是一个出色的艺术家,他的艺术作品无论是在华国还是在世界上,都具有一定的影响力。曾经的林西辞作为一个才华横溢的青年,是众多名媛淑女争相认识的对象,但在那时,他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自己那位神秘的妻子身上......
没有人知道这位神秘的林夫人是什么人,林西辞为了不让自己的家庭生活受到打扰,对这位妻子更是十分维护,但据说林夫人的的确确是一个美貌的女人,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别样的风采,与林西辞一道也算是郎才女貌。
可惜,短短几年时间,这段美满的婚姻便宣告破裂,同样没有人知道他们分手的缘由,外界对此同样众说纷纭,却始终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曾有传言称,林西辞的夫人正是当时风头正盛的著名音乐家陶芙歆,因为在林西辞喜结连理后,风头正盛的陶芙歆突然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可就在林西辞与其妻子劳燕分飞后的两年后,便传出陶芙歆嫁给港外富豪的消息。在那个看重名声的年代,这样的传闻也就渐渐淡了下来。
而作为林西辞的宝贝独子,林安夏依然被他爸爸牢牢的保护在了羽翼之下,直到《梦魇》的问世。
终于,林安夏手中的画笔停顿在最后落笔的那一处。
他轻轻松开手,画笔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那幅用蓝.、黑、灰三色描绘出的作品全貌,也逐渐呈现了出来。如果此刻有一位美术鉴赏大师在此,他一定会啧啧有声的称赞道:“又是一副完美的艺术品。”
可惜作为这幅画的创作者林安夏并没有欣赏它的欲望,他甚至连多看它一眼也不愿意,只是拖着疲惫的身体缓缓的拉开画室的门......
似乎并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林安夏的眼前突然一黑。脚底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一阵呯嗙啷的声响,接着一阵温暖便贴在了脚边。
林安夏低下头,看见一地的水盆以及散落在地上的狗粮,以及一只黑白相间的垂耳犬。
林安夏望着那条狗黑黝黝的眼睛,原本暗淡的目光渐渐泛起些许光彩,他认出来了,这是他的伙伴,他七岁那年来到他身边,从此以后形影不离的伙伴雪松。
他还记得为它起名字时,他爸爸曾抱着他说,等它长大以后,黑白相间的毛色会愈加明显,就像是落满雪的松树林,静谧又美好......也许,我们可以叫它雪松。
雪松今年已经十三岁了。
林安夏看着被他踢翻的狗盆,以及散落满地的清水和狗粮,一时有些怔忪。
林西辞是一名为了创作可以废寝忘食的艺术家,无论是照顾孩子还是养狗,林西辞都无法做到面面俱到,为了不让儿子亲爱的小伙伴受到委屈饿肚子,林西辞特意买回了一套自动喂狗的机械,只要将狗粮放置在特定的位置,轻轻触碰开关,狗粮便会自动倒入盆中......
为此,林西辞特意聘请了有名的训犬师,教导雪松如何使用那架器械,来帮助自己活得食物,以免在他照顾不周的时候,让雪松挨饿。果不其然,雪松在学习的过程中展现出了它非凡的聪慧,爸爸曾说,雪松的智商相当于一名四五岁的儿童,聪明得很。
每当林安夏为了画画几天几夜不眠不休时,贴心聪明的雪松便会用自己的饭盆装上一碗狗粮,放在林安夏画室的门前,自己则趴在旁边,等着他出来......
“我的雪松,真是贴心......”
林安夏蹲下身,轻轻拥抱着雪松的脖颈。他的雪松已经很老了,但对他的关心却还是那么深切......
他抚摸着雪松的背脊,嘴角勾起一抹笑。
“我没事,雪松。对不起,我忽略了你整整三天......请不要怪我......”
回应他的,是雪松亲昵的挨蹭,以及热情的舔吻,似乎善解人意的雪松在告诉林安夏,对于他的忽视,它从未生过气。
林安夏低头吻了吻雪松的脑袋:“谢谢,谢谢你。”
×××
林安夏住在临福路27号。
那是一栋漂亮的小别墅,有着一个生机勃勃的小花园。房子的内部设计,是林西辞亲手操刀的,无一不透露出一股雅致又充满风情的美。
而如今,原本生机盎然的小别墅,却透出一丝萧瑟。
林安夏趴躺在客厅的沙发上,雪松安静的伏在地毯上,时不时抬头看一看林安夏。
林安夏将手垂放在雪松身上,眼睛却呆愣愣的直视由玻璃茶几反射出的电视新闻。
这几天的电视新闻都在播报一条大事,无论转到第几频道,都是如此。
那是华国著名画家林西辞的葬礼。
林安夏从玻璃茶几上,看到了出现在电视画面中的自己。他穿着黑色的西装,一脸肃穆的站在父亲的遗像前,木然地对一个又一个前来哀悼的人鞠躬致意。
电视主持人带有明显夸张色彩的语调,变成一团模糊的音节,好像飘进了他的耳朵,又好像被阻挡在空气中,忿忿不平。
“8月13日下午,华国著名画家,具有美术界‘鬼才’之称的林西辞,遭遇空难不幸逝世,对此我们深感遗憾。8月20日上午,我们来到了林西辞先生的葬礼现场,主持葬礼的事宜的是林先生的独子,林安夏......”
林安夏抬起头,看着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的走着。今天8月23号,距离爸爸的离开已经有10天了,距离爸爸的葬礼也有3天了......
林安夏坐起身,又顺着沙发滑到地毯上,他抱起雪松,把头深深的埋了进去。
“雪松我......是孤儿了......不不不不,我已经二十岁了,我甚至连孤儿都不是了......”
雪松似是感受了从颈间传来的湿润,感受到了林安夏彻骨的悲伤,也蹭了蹭林安夏的脑袋,表示安慰。
客厅里米黄色的窗帘,被风吹起一角,一缕阳光透了进来。
恍惚间,林安夏似乎看见了他爸爸温暖的笑脸和和煦的劝慰:“夏夏,人生就像一幅画,无论是悲伤还是痛苦都只是人生画纸上的一种颜色,也许它们不可或缺,但绝对不是整幅画的主宰。若只沉浸在它神秘慑人的美丽中,就无法体会到更其余色彩的魅力。这无论是对画家还是普通人来说......都将是毕生的遗憾,千万别让你的人生留下这样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