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进了淮城,却没有往驿站去。
此刻一食和柳付都应该是住在驿站里。
马车从城门进去的时候,萧泠风透过风卷起的一角帘子,看见城门口正在盘查,似乎是在找什么人,那些守城的士兵手里都拿着一张画像。
也不知道萧佚的人做了什么,那些士兵只是看了一眼马车,什么都没有多问,就放了行,态度之间隐约还充满了敬畏。
将这些都瞧在眼里的萧泠风微微敛眸,什么都没有多说。
“阿风,你猜这淮城的知府在找什么人?”萧佚却侧头看着她,忽而出声问道。
萧泠风摇了摇头,并没有出声。
如今看着,淮城已经满城戒严,和当初防着山匪也没有什么两样了,当时林其带着她从淮城过的时候,似乎也没有让士兵查看。
如今到了萧佚这里,也是这样。
“全城戒严,明面上是要拦下山匪进城,暗地里却是要找到失踪的太子,至于找到太子之后……”
“找到太子之后务必封锁了消息,最好不要让太子的近侍知晓,等过几天,再让太子的尸体公之于众。”萧泠风声音淡淡的说道,眼底却一片漠然。
就算没有一食在她身边,时时刻刻替她提供这些消息,她也能想到她那位好父皇给淮城的知府下了怎样的密令。
毕竟,这样的密令她又不是没见过……
萧佚看着她似乎早已习以为常的模样,甚至能如此平淡的将亲生父亲对自己的赶尽杀绝宣之于口,这样的萧泠风他已经见过无数次,可那时候心迹不明,哪里比得上此刻,心口竟是漫上细细麻麻的疼。
决定回朝的时候,他大概也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对这个占据了满京城风光,让大部分又嫉又恨的太子生出心疼的感觉来。
心疼,这对于他萧佚来说,是最陌生不过的情绪。
可是,再知道自己对她的心意开始,萧佚就知道,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他只会体会更多更多以前从未体会过的感受和情绪,而这些陌生,甚至曾经让他抗拒的情绪,都是因为一个叫萧泠风的人而生。
而他如今只是想想,竟是丝毫不觉得反感,反而期待至极。
“他这个皇帝如今是越做越糊涂了。”萧佚不屑的轻笑一声,仿若他口中说的那个人并不是九五之尊,也丝毫不怕这句话被人听见传了出去。
萧泠风瞥了他一眼,嗤笑道:“可也是你自己亲手捧上去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萧泠风顿了顿,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当初先皇的皇子那么多,你为何单单要扶持他?比他优秀的不是没有。”
她早早地就为了了解萧佚这个人,查了不少当年的事情,也知道了不少。
“如果我不扶持他,那里还能见到你?”萧佚说完自己朗声笑了起来。
萧泠风嘴角微微抽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憋出一句:“皇叔真爱开玩笑。”
“这不是玩笑,是事实,还好当年扶持的是他,他才能娶得你娘亲,我才能遇见你。”萧佚忽而敛了笑,一本正经的看着萧泠风说道。
声音微沉,撞得萧泠风心口似疼似软。
自她母后去世,便再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过她的母后,似乎这一句成了一种忌讳,不是她的忌讳,是整个皇宫的忌讳,因为提起前皇后,景帝必定暴怒。
如今宫里的宫人早就换了一批又一批,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其实先皇后是邻国元帝最疼爱的妹妹,当年在元国的受宠程度并不比临安长公主少。
而元国和萧国交好,和亲这事怎么也轮不到萧泠风的母后,是她母后一意孤行,自己要嫁过来的。
萧国当初何等看重,元帝甚至直言,唯有皇后之位能配得上他的妹妹,于是当时刚被萧佚扶持上皇位的景帝成了唯一人选。
“若是知道他会如此,我母后怕是悔不当初吧。”萧泠风冷笑道,却微微垂了眸,掩去了眼眶的那一丝泛红。
她曾经也见识过,母后与景帝是如何恩爱,可后来,后来……
从母后突然病逝开始,那时候景帝大概就失去了忌惮,立新后,冷落太子,甚至一心想要了她的命。
自古帝王多薄情,萧泠风甚至不知道这话到底该不该用在景帝的身上。
他若是从未对她母后动过情,又何来薄情一说。
萧佚见她情绪并没有见好,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暗恼,他抿了抿唇,忽然沉声说了一句:“本王能扶持出一个帝王,也能扶持第二个。”
说完,他定定的看着萧泠风,想从她眼底看出一丝惊喜或者意外都行,“你什么都不用做,谁也不会苛责你弑父上位。”
可萧泠风抬眼看他时,眼底依旧没有丝毫的波澜,“皇叔慎言,这话若是传到了我父皇耳里,一顶叛逆的帽子扣下来,也是一场麻烦。”
“你布置下这么多,掌握了大半的朝堂,难道不是为了这一步吗?”萧佚不信,或者说有些不甘心,继续问道。
权势在握,在他看来,萧泠风要是想坐上那个位置,不过是一个念头的事情,景帝误以为萧泠风只是稍微脱离了他的掌控,却不知道,他所以为的权势,人马,其实萧泠风都有。
而萧泠风迟迟没有动手,任由景帝等人在她面前蹦跶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到底有着父子的关系在那里。
“孤做下的这一切不过是被逼无奈罢了,为了在皇宫里活下去,手里总是需要握着一些让人忌惮的东西才行。”萧泠风轻声笑了笑,瞥向萧佚的眼神微漾,可眼底的情绪却让人捉摸不透。
似乎她真的对那个位子并无所求。
萧佚咬牙,心口却隐约生出怒火,他宁愿萧泠风直言要篡位,也不想她如此应付自己,像是将他隔绝于她的世界之外。
“你确定?”萧佚沉了眸子看着她。
他的眸子暗沉一片,可隐约又有些难受,察觉到萧泠风看着自己的眼睛,萧佚干脆将眼底的难受光明正大的摆出来。
她的疏离让他难受,他的难受因她而起,便要让她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