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贞带给苏洺峦的惊喜,远远不止这些。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苏洺峦几乎是与祁贞寸步不离的,当然,他是被迫的。
祁贞会走路之后,活动范围从敛宝殿扩大到了整个王宫,王宫里的春天是绚烂非常的,铺栽着各地名贵的花卉,时节一到,大片大片的花团锦簇,就像漫天浮动着五彩祥云一般。
梦一般的美景,此时此刻在苏洺峦眼里简直比地狱里十八层的阴暗罪恶还要来的可怖!
祁贞像只脱缰的幼马,跌跌撞撞在娇嫩的花丛里翻山倒海的场景绝对是他眼底最凶残的噩梦。
十八娘端端正正站在一米开外,看着自家小主子拈花弄草,神色淡漠,却隐隐有种说不出的傲慢感觉!
苏洺峦忍不住嗤笑,究竟是哪里来的优越感!祁贞虽是万般恩宠揽尽,可同样身为奴婢,她们究竟是高贵在哪里?
那日对黎瑛的羞辱,他是牢牢记在心头的!
那日他连反抗的勇气和资格都没有,这样的认知更让他感到羞辱!
就算此时此刻看着祁贞一派天真,无害可爱的样子,他心里汹涌的厌恶依旧翻江倒海!
清醒过来时,他已楞楞出神许久了,周围有嬷嬷指指点点,面容间满是调笑!
他有些烦闷,有些懊恼,故作严肃的点点头就想转身离开,可没走两步,就被一只小手拽住了裤脚。
祁贞笑的比王宫里最漂亮的花还要灿烂:“哥哥。”
几日不见,竟然都会喊哥哥了吗?
苏洺峦说不出心里的感觉,只是觉得祁贞的一双眼睛与记忆里那双永远慈爱温柔看着他的眼睛一点点重合了,心里像被狂躁的小猫挠了一下一样,愕然过后莫名的烦躁!
祁贞的小手朝他伸开,肉嘟嘟的白皙小臂从绣花粉衫里若隐若现,小嘴嘟嘟囔囔,明显是小孩子口水咽不尽的声音:“苏...苏洺峦,哥哥...抱抱……”
那是他第一次听见祁贞喊他名字,稚嫩的娃娃音,断断续续却叫的那样坚定。
他记不清自己是以一种怎样的心理被祁贞拉到昭霖王面前的,只是他从混沌的回忆和现实中走出来时,他有了全新的身份!
他一直都想在这地位层级分明的王宫里确认清楚自己的位置,皇亲国戚?这四个字的分量实在不轻,以他今时今日的处境是万不敢担起这个称号的,可是就是这个打从一出生就被自己厌恶躲避着的小娃娃给了他在这个宫中可以抬头做人不再畏缩的名分。
在苏后离世的这三年,奴婢内侍们心照不宣,对于他,既不关照也不忽视,他也因着先前得来的情分在宫里混沌度日。
可骄傲如他,对于这样的生活,究竟又是有几分满意的呢?
而如今,祁贞拉着他大胆闯进昭霖王的面前,那样放肆的姿态倒真是让他有些厌恶。
祁贞虽小,却精灵聪颖,在看见昭霖王瞬间,就软绵绵的扑向了自家父王的怀里,卖萌撒娇,直把人的心融化,“父王,贞儿想要哥哥。”
苏洺峦剑眉拧起,想要他?
呵,到底是被宠坏了的孩子,任性妄为,不懂得考虑别人。
可看着昭霖王若有所思的样子,苏洺峦忍不住闭了闭眼,现在的情况,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他的未来究竟是什么样子了。
疼女如命的昭霖王怎会顾及到他这样一个亡妻的养子。
果不其然,昭霖王被女儿的娇萌打败了,传令下去,任苏洺峦做长公主的陪读侍卫。
简言之,就是一个男保姆。
苏洺峦心里忍不住呵呵,这下子祁贞这个小恶魔称心如意了,他的人生再一次被他彻底搅毁了。
当他开始着手收拾自己不多的行李,按照圣命搬到敛宝殿偏殿时候,黎瑛哆哆嗦嗦从门口溜了进来,三年过去,小姑娘越发娇俏,身上那股子江南秀美完全没被王宫里的珠光奢华打磨掉,眉眼清秀温婉,依旧是记忆里初见美好的样子。
苏洺峦眼神里写满了温柔,看着黎瑛有些瘦削的身子,忍不住皱眉:“黎瑛,你是被虐待了吗?”
黎瑛嘟嘴:“还不都是为了你,囔,这个给你。”
说着,黎瑛将怀里藏着的黑布包塞进苏洺峦怀里,有些别扭的偏过头,脸颊上带着莫名的红晕:“我手艺不好,若是不合适,就丢了吧。”
苏洺峦掩下心里的悸动,打开黑布包,一件青绿色的长衫映入眼帘,雨后新竹般的绿意,配着精湛的刺绣,栩栩如生的新竹跃然衣间,他难以掩饰喜悦,声音都不自觉拔高:“这是你做的?”
黎瑛难得的羞红着脸应答。
一瞬间,两人的气氛便有些怪异。
十来岁的孩子,来不及学会情爱,却感受着最真挚的情感。
苏洺峦将衣衫铺展开,想要仔细端详,透过翻飞的衣角他看见黎瑛泛红的脸颊和耳郭,来不及反应,自己的唇已经碰触到她的脸颊。
黎瑛几乎是下意识地捂脸转身,羞赧的跑掉了。
苏洺峦看着她跑掉的背影,唇边的笑意几乎蔓延出来,有些珍惜谨慎的将手间的衣衫凑近鼻翼,淡雅香气充盈,他便彻底失了心神。
他想,他这一辈子应该都逃不出这股子淡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