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山下武当镇,山下烧酒山上仙。
我从蓬莱仙地来,摸遍全身无一钱。”
清晨,镇东头与太阳一起,走来一位邋遢道人。
道人一边走一边念着武当镇上几乎人人都会唱的打油诗。
这首诗据说是张三丰祖师爷写的,但每当有人向武当道士打听这诗究竟是不是张祖师爷所写时,武当道人都会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不过作者是谁并不重要,只要简单、顺口、潇洒,就能被镇上百姓喜欢、传唱。
田垄间,村子里、池塘中,百姓们开心时不开心时,都喜欢唱这首诗。唱完后再仰头看看天,似乎再大的忧愁,都能被化解。
邋遢道人身后跟着一匹毛色灰暗的棕色瘦马,身上的毛东掉一块西缺一块,露出底下干枯的皮。
不过那马虽然样子不精壮,但神态却颇高傲。跟在邋遢道人身后,每当有行人看它时,它都会打个响鼻,然后看向行人的头顶,似乎在说,你们这些俗人都入不了我的法眼。
多数行人注意不到这个细节,只在心里想,这老马品相虽差,可我为啥觉得它很神气呢?
“老五,到家了,都是乡里乡亲的,你乖点,别还昂着头了,没规矩。”邋遢道人回过头来,轻拍一下瘦马的脖子。那瘦马竟然像听懂了道人的话,真的低下了头,舔舔道人的衣角。道人很满意,从怀里掏出个干瘪的胡萝卜给它吃。
“许真人,您回来啦...”
“许真人,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啊!许真人,明日我去山上找您解签,您可一定要在啊。”
邋遢道人笑着和大家招呼:“好好好,大家尽管来找老道,老道还是那句话,只管替您解,灵不灵可就不敢保证了…”
众人都笑,脚下不停,该干什么还继续干什么。
没多久,邋遢道人拉着马上了山。这道人看起来估摸有六七十岁了,但是和那又瘦又老的马爬起山来却一点不慢。比之年轻人,甚至还快不少。
“乐天每日去天道崖受罪,留咱俩成天没事干,这样似乎有损道心啊,不行,咱们得找点事做,不能闲着…”琼台观前,王重阳跟正在挠痒的阿黄说道。
阿黄挠完痒,站起来打个喷嚏,然后迈开自己健壮的四肢,继续闲逛去了。王重阳见阿黄对他越来越没礼貌,只得无奈的长叹一声。
邋遢道人朝琼台观走来,恰好听到王重阳的叹息,高声道:“小重阳何故长叹?”
王重阳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愣了下,抬起头,看到邋遢道人,快步迎上去:“师父,您回来啦,重阳想死你了…”说着,王重阳的眼眶就红了。
待王重阳走到跟前,邋遢道人拉着王重阳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才道:“江湖疯传你入秋境之事,现在看来,似乎已到季秋境了啊!”邋遢道人紧紧握了握王重阳的手,心中慨叹:重阳辛苦。不过这爱哭的毛病还是改不掉啊!
阿黄此时却走到二人身边,用鼻子拱着邋遢道人的腿,表现出非常的亲昵。
王重阳道:“师叔你看,阿黄还是这样狗眼看人低,除了你,跟谁都不亲。哦不对,现在除了你,他还跟咱们上山的一个书院弟子亲。”
邋遢道人笑道:“他跟你遨游一番天地,还是这个样子吗?看来它道心还是不够,哈哈。”
说话间,掌教师兄领着二师兄赵华亭三师兄陆龟蒙四师兄王诩都从观中走了出来,一齐向邋遢道人行礼:“师叔回来了…”
邋遢道人在琼台观里坐定,喝着茶,与众人说着自己云游四方的见闻,也问起山上近些日子来发生的事。
近几个月来,武当山最大的事,当然就是王重阳入秋境了。在江湖中人已经快要将王重阳这个曾经的神童遗忘时,王重阳忽然入秋境的消息,让整座江湖炸开了锅。可以说,现在武当的王重阳,名气比之当年的神童之时还要大的多。邋遢道人在归途中,听大家对王重阳的夸赞之言,听到耳朵都快起了茧。
“重阳,你跟师叔我不是约定好了吗,一生不入秋境,怎么言而无信?”邋遢道人打趣道。
王重阳挠头只顾着笑。
李掌教起身给邋遢道人续上茶水,道:“小师弟升境是小事,外人不知道,师叔你还能不知道吗?入不入秋境也就这回事,不重要。倒是师叔您,三年杳无音讯,怎么连一封信也不寄回来,让我们好生担心。”
“这回老道我可是在魏国转了一大圈,差点小命都丢了,哪有空写信。我说玄同啊,你快去把那书院弟子找来,我看看这回书院派来的人怎么样。”邋遢道人说道。
“师叔…”王重阳又红了眼,抓着邋遢道人的胳膊道:“掌教师兄要把太平心法传给那小子!”
“嗯?”邋遢道人惊诧的转头看着李玄同,从李玄同的脸上得到肯定后,道人皱了皱眉头,但随即很快便释然的笑道:“既然你们的师兄已经做出决定,那一定不会是赔本买卖,重阳你应该高兴啊。”
王重阳茫然的看着邋遢道人,其他几位真人也颇为茫然,只有李玄同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邋遢道人道:“你们的师兄是什么人,你们应该知道,从小到大,他干过赔本的事吗?外人觉得你们师兄宅心仁厚、道心纯净、道法无敌,但那都只是表象啊,他办过的大事,哪一件到最后,不是咱们武当得了好处?哪一件大事咱们吃亏了?”
这么一说,二师兄赵华亭、三师兄陆龟蒙、四师兄王诩都纷纷反应了过来,互相望望,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喜色。
只有王重阳,还是满脸懵懂。
邋遢道人笑着摸摸王重阳的头,道:“你就想,玄同让咱们武当吃过亏没?我记得他做的很多事,起初你们都是反对的,但后来呢,后来你们才后知后觉理解了你们掌教师兄的做法,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