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我也不过是道听途说。”那女奴虽然是这么说,可是表情分明就是很愿意同她们分享自己知道的事情,“我在红绡院做粗使已经好些年了,那天柳姐儿被人卖进来时我恰巧就在前门那里收拾……”
按照女奴所说的,那日她正在打扫满地的残羹,就忽然见到一伙人拉着那时还不是妓.女的柳姐儿闯了进来。
柳姐儿哭得梨花带雨,敏娘见了心中欢喜,又怕她是被人强迫的,还不敢当下就买下来。
只听那押送这柳姐儿的壮汉粗声呵道:“这丫头的爹欠了赌债,她是自愿来帮她老子还债的!”
说着,还狠狠地扯了一把柳姐儿的头发,让她自己亲口说出是自愿的这种话来,柳姐儿哭着,只好对着敏娘说:“是……是我自己愿意来的……”,说完这句话,又转头跪倒在壮汉面前,“你说的只要我愿意来……你就会放过我妹妹!你一定要放过她!”
那壮汉不耐烦地点了点头,“只要你伺候好我们哥几个,再顺带着把钱还清,我们定不会为难你那小妹。”
柳姐儿都亲口说了,敏娘自然是乐乐呵呵地将她买了下来。从那以后,她便再也没有踏出过红绡院一步,渐渐的沦为了如今那赚钱的工具。
“哎哟,当时我看着就心里疼啊,”那女奴蹙眉说着,还揉了揉自己的心口,“多么水灵儿的一个小姑娘,这可就是送断了自己的一生啊!”
另一个女奴点了点头,“都说柳姐儿‘自愿’投身红绡院的,我看……也不怎么自愿嘛!”
史清倏心中一阵酸涩,果不其然,若非有难言之隐,谁会愿意自己轻贱自己,把自己送进这地狱似的地方呢。
昨天一天的工作,已经让史清倏积累了些许的经验,所以今日她洗完全部的衣裳也不过用了四个时辰。就当暮色将至,她以为可以好好休息一下的时候,敏娘又突然出现,骂骂咧咧地叫她去前院帮即将开始‘工作’的姑娘们擦干净鞋子。
没办法,寄人篱下,她只好快步跑了过去。
妓.女们开始接客前都要沐浴更衣,连鞋底都不能沾着一丝尘土,说是寓意洗尽铅华,不恋凡尘。史清倏原本对这样的说法是抱有嘲讽的态度的,明明已经堕入凡尘,却还要说得那样高端大气,可是认识了柳姐儿后,才发觉这样的寓意对她而言是有多么的重要。
她正在甬道的一角擦拭着女子们的绣花鞋底时,忽然听到身旁一阵嘈杂,向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时,发现是一名衣着鲜艳、浓妆艳抹的女子正叉着腰拦下一名送东西的女奴,“站住,这是谁人的胭脂啊?”
那女奴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机械地低了低头,“秋月姑娘,这是何大人差小厮送来的,点名送给柳姐儿。”
“给柳姐儿……”秋月呢喃着这个名字,双眼中蒙上一层毫无掩饰的妒意,只听得她冷笑几声,便私自将胭脂盒打了开来,“何大人真是财大气粗,这么贵重的胭脂竟然直接送了她四盒?”
她忽然想起昨晚何大人来时,柳姐儿不知去了何处,敏娘便安排她去服侍何大人。他乃当地小有名气的大财主,出手阔绰,秋月本以为自己能够成功傍上这样的财主,却没想到今日他送来的礼物竟然是给柳姐儿的!
“她柳姐儿有什么好,不过是故作清高,其实还不是狐媚子一个!”秋月握着胭脂的手都不自觉地发力了一些。
见到敏娘走了过来,秋月便甩了甩手,将胭脂随意丢进了托盘里,“好了,把这些送到我房里去吧。”
既没有解释为何她自己将胭脂扣下,更是没有交代要用什么东西打发柳姐儿,她就这样理所当然地将其据为己有,连那女奴和听到一切的敏娘都不为所动,就好像是司空见惯了一般。
“行了,还磨叽什么?客人都来了还不赶紧下去迎接。”敏娘走过来也只是为了催促她们快些去接客,至于胭脂的事情,就这样视而不见。
史清倏本来以为,柳姐儿是花魁,红绡院的人总要对她客客气气的,哪成想这些人克扣她的东西竟然这般顺风顺水。看来她虽然是红绡院的珍宝,却也没有人这里的人真的看做珍宝,反而……一丁点的尊重都没有给她。
敏娘见到她不知道在发愣什么,没好气地一脚踢在了她的后背上,恶狠狠地威胁道:“还不机灵着点!再让我看见你偷懒,你就等着去接客吧!”
她做事如此有恃无恐,也是因为她上面的人,当然,不只有无一一个。
正是有人给了她五百两银子,叫她好好‘招呼’史清倏,能折腾死就绝对不要留下活口。本来若是没有无一插手,她早就安排史清倏去接客了,反正折腾死了正和那人的心思。只可惜无一不想让她死,她便只好给她留着一条命。
史清倏吃痛,但她也已经学聪明,不再正面去反驳敏娘,便赶忙继续闷头擦拭绣花鞋。好在敏娘这个时间忙得很,又踹了她两脚后急忙去了前门,带着谄媚的笑容去迎接每一个进门的男人。
史清倏心道,她迟早有一天让这个狗仗人势的东西付出应有的代价!
红绡院里渐渐热闹起来,柳姐儿最后才出现在史清倏身旁的角落里,看着厅中的女人们尽力扭动腰肢去讨好男人的样子,脸上竟是不悲不喜。
毕竟日日眼前都是这样的光景,她早已经麻木了。
听说她是有敏娘的安排才会去接客的,不过此刻她出现在二楼的天井上,不知为何,史清倏觉得她的眼神有些许的情愫在里面,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人一般。
史清倏纠结着要不要将方才,秋月私自克扣下她四盒胭脂的事情告知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闭口不谈。柳姐儿在这里三年,不可能不知道这里的人剥削她的用度,她本就不争不抢,这件事情还是不要告诉她为好。
“哟,妹妹的腰板还真是好硬,”秋月不知为何也没有前去接客,而是惺惺作态地走到了柳姐儿躲着的角落这里,“到底是身份不同,在红绡院里你每天这么装着,妹妹也不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