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煜接过一壶正要喝，见季珠儿拧开了另一壶，惊讶道：“你也喝酒呀？”
季珠儿看了他一眼：“怎么，瞧不起我？还是你觉得我是女的就不能喝酒了？”
景煜赶紧摇头：“不是，嫂子不喝酒，她闻到味都受不了，我以为一般女人都不喝酒。”
季珠儿点头：“确实，是有不少人不喜欢酒的味道。”
景煜随口与她聊道：“我哥原本也爱喝酒，十二三岁时便在军中学会了喝酒，而且酒量极好，千杯不醉的，但现在为了嫂子，基本上滴酒不沾了，除非推脱不得才会喝一些。”
季珠儿叹了口气：“表哥真可怜，喜欢的事都不能做了。”
景煜眼光一闪，看了季珠儿一眼，道：“可是嫂子也为我哥放弃了许多，当初他们还没成婚时，我哥不喜欢苏易安，嫂子立即就去与苏易安划清界限。嫂子说，两个人在一起就要相互妥协，才能走的长久，又不是行军打仗，凡事都要争出长短，争个你死我活的。”
季珠儿怔怔出神，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
景煜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安歌告诉过他，说珠儿最近心里比较敏感，叫他凡事顺着些她，便立即又哄她道：“若是我身上有什么你不喜欢的，我也会为你改掉。”
季珠儿终于回了神，唇角带上笑，眼光却低低垂下，道：“可是，嫂子值得表哥为她做出改变，我却不值得。”
景煜皱起眉头，脱口道：“你哪里不值了？！”
发现自己嗓音高了些，他又立即放低了声音，道：“珠儿，别这么说，你没什么地方比别人差，我会珍惜你，会负责到底的。”
季珠儿没说话，颊边却露出一丝更深的笑意。她昂头看着天边的月，清亮的月色将高台映得雪白，有些像京城的月，却又似乎比京城的月更大更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北城离天近一些？
她依稀记得，一开始与身边的少年定亲时，她只是出于赌气，想气一气景煜，压根就没想到有朝一日真的要嫁给他，而现在，一切都要成真了，她却有些不真实感……
身边的少年如月下松柏，清贵高洁，而她……季珠儿低下头，扪心自问，她配得上吗？
景煜喝了口酒，自笑道：“到现在都和做梦一样，我这样的人也要成亲了，简直想都不敢想。”
季珠儿一愣，看向他：“成亲有什么不敢想的，你这般出色的人，成亲是迟早的事，如果不是被我耽误了，还不知道以后等着你的是什么王族贵女呢。”
景煜想都不想就反驳道：“我要王族贵女做什么？我哥说了，景家的男人是不给纳妾的，我有你一个就够了。”
见季珠儿还是没什么反应，景煜吸了口气，鼓起勇气第一次主动握住了季珠儿的手，道：“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
季珠儿望着他，眼睛突然有些发酸。
原先自己在京城沉迷话本的时候，也曾幻想将来的夫君能像话本里的男子那般深情，脱口就是一长段情诗，但景煜却从不会说喜欢说爱，大部分时候都很木讷。
可她觉得，他的很多话，都比那些话本里的山盟海誓都要叫她感动，叫她舒心。
她一直都很羡慕安歌，而今天她突然觉得，她也很幸运，她没有必要羡
慕任何人。
她摊开手掌，与景煜十指相扣，柔柔地冲他笑。
……
当晚快到亥时，景煜才和季珠儿一起回家，他们都以为家里长辈都睡了，没想到刚进院子，就见季氏手里拎着个灯笼，披着个披风站在院子里。
季珠儿一愣，连忙上前挽住季氏的胳膊，道：“娘，大半夜的你怎么站在这儿？”
“今晚吃饭的时候都没见着你，我特意在这儿等你的。”季氏看了一眼景煜，眼底闪过一丝不满，随后拉着季珠儿往自己房中去，“你来，我跟你说些事。”
景煜敏锐地感觉到了季氏似乎对他有意见，但并不知道为何，疑惑地抓了抓脑袋……
回到房中，季氏关上门，冷着脸对季珠儿道：“珠儿，打小我和你爹就宠着你，所以先前你说你要来北城看你哥哥嫂子，娘也没反对，但娘知道你心里其实就是向来看景煜的。”
季珠儿脸颊一红，鼓了鼓脸道：“娘！我不是……”
季氏叹了口气：“珠儿，你快成婚了，成婚之前不要总是去见景煜，大家闺秀哪有这个样子的！”
季珠儿心里咯噔一声，她倒是忘了，她的养母一直把她当大家闺秀来培养的。
“今日我和你爹，还有你亲生爹娘，大老远跑过来，结果一顿饭你都不和我们一起吃，居然跑去军营那种全都是男人的地方去寻景煜！这要是被别人知道，会怎么骂你？！”
怎么骂她……
听到这个，季珠儿心里突然很难过，自从先前经历了那一番事后，她就特别敏感，特别怕提及男女相处之事，即使明白她娘说这些都是为她好的，她也忍不住会往坏处想……
去见自己的未婚夫婿都算不要脸，那要是爹娘知道她被别人给玷污了，岂不是她要一死才能维护名誉？
季珠儿咬着下唇，禁不住眼眶红了起来。其实当初那位假嫂子说的都对，她说的，就是大部分人对这件事的看法。
“对了，我来了这么久，怎么没看见小霜？你去见景煜，哪怕带着小霜也好些，居然一个人去……”
季珠儿回过神来，赶紧道：“小霜在来北城的路上遇见个好人家，我就许她嫁人了。”
季氏没怀疑什么，只是叹了一声，道：“这没良心的丫头，居然抛下你去嫁人！算了算了，日后我再给你买个新的贴身丫鬟吧，但肯定不如这个打小一起长大的好了！”
季珠儿笑了笑，掩住眸子里的伤心，可眼泪还是忍不住流出来，道：“只要小霜在那边……过得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呀……”季氏气得连连叹息，不提小霜了，继续道，“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嫂子把你带坏了，整日出去抛头露面的，你这几日，到出嫁前，可都不许和景煜见面了！”
季氏说完这句话，才注意到季珠儿哭了，立马又慌了，愣了一下赶紧握着珠儿的手哄道：“娘不是责备你，娘只是担心你，怕别人知道了会说三道四，珠儿，他们男人可以为所欲为，但你是女人，你就要活在别人的嘴巴里，你觉得委屈，觉得不公平也没办法，因为你没办法改变这一切。”
季珠儿抬起手背揉了揉眼睛，点头道：“我知道了，娘，我以后会注意的。”
季氏愣住了，以前她给珠儿
讲道理，珠儿最多就冲她笑笑糊弄过去，却从不改正，她每次都很生气，但气着气着就妥协了，谁让珠儿是她从小疼到大的宝贝呢？
这次，她居然这么听话，季氏心里反倒慌乱起来，沉吟片刻，又揽住珠儿的肩膀，笑着哄道：“珠儿，娘反思了一下，是娘错了，北城又不是京城，这里许多人都不认识你，干嘛要那么在意别人的眼光呢？而且反正你和煜儿都快成婚了，见见面也没啥。你表哥和你嫂子成婚前也天天见面呢。娘错了，真的错了，千万别往心里去。”
珠儿勉强一笑，她知道季氏突然又改口是在意她的情绪，道：“娘，我没事，我是真的觉得你说的对，才同意你的话的。”
“真没事？”季氏看着她，总感觉珠儿虽然是笑着的，眸子里却有深深的悲伤。
这种表情她从未在珠儿脸上见过，也不该是珠儿这种从小被宠到大的人脸上该有的。
“我真没事，就是困了，娘，你也早点儿休息，咱们明早再聊怎么样？”
季氏只好点点头，季珠儿将她送到门口，晃着她的胳膊撒娇道：“娘，你回去和爹说，明早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出去逛逛，我带你们去看和京城完全不同的风土人情。”
季氏笑着点头应下：“你快睡吧。”
季氏离开后，季珠儿将门关上，嘴角的笑也落了下来。
看吧，在她娘眼中，成婚之前多和准夫婿说几句话都是不好的，若是她知道自己……
心里的那道坎不知不觉更深了，渐渐扩成一道峡谷，横在她和景煜之间。
门外，因为晚上吃多了睡不着出来遛食的季池看见方才季珠儿和季氏之间的亲密举动，立即跑回房中，对正要睡觉的崔氏道：“夫人，我方才看见我妹妹大晚上去珠儿房间，两个人特别好。”
崔氏拧了一下眉头，此时季荀已经睡下了，她压低声音道：“妹妹把珠儿养大，她们之间的情分自然非同一般的。”
季池深叹一声，道：“不是啊，珠儿居然叫她娘！”
崔氏的角色顿时黑了下来，为了防止这个女儿白生，她每年过年的时候去看她，都会告诉她自己才是她的亲生母亲，季氏只是她的姑姑，顶多算个养母，之前珠儿也都很听话，一直叫姑姑的，怎么改口了？
“我看珠儿是和我们生分了。”季池说着，又看了一眼床上睡着的季荀，道，“她与我们俩生分就生分了，要是对荀儿也爱答不理可怎么办？”
崔氏抿唇不语，良久，忍不住骂了一句：“你妹妹真是没良心，她生不出小孩，我把孩子给她，她不感激我，一定还在珠儿面前说我们俩坏话了，才导致珠儿对我们生分了！”
季池没为妹妹辩驳，因为他也是这么想的。
他沉默了会儿，一拍巴掌，道：“我们这些日子，兵分两路行动，你我去拖着景老三和我妹妹，叫他们没工夫见珠儿，再叫荀儿和珠儿景煜他们一起，培养培养感情。”
崔氏呆了呆，看向床上的季荀……他……他行吗……
荀儿虽然从小就很乖，从不像别人家的小男童一样上蹿下跳的，但是崔氏知道的清清楚楚，她的荀儿不招旁人喜欢，因为他太腼腆了，腼腆到有些呆。
他一个人，能哄好他的大官姐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