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婶踯躅了好一会儿,摇头说道:“奴婢也不知道,奴婢正要问她将来如何打算的时候,那家正室夫人派人过来撵我走了。”
安歌沉吟片刻,又问道:“你所知道的所有事,都是谁告诉你的?”
张婶一愣,似乎是觉得这问题有些莫名……“是我侄女亲口与奴婢说的,奴婢在富绅家中并不认识旁的人。”
安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问:“你去他们家里,说要见你侄女,都没人阻拦你,便带你去见了?”
这么一问,张婶也回过味来了,她的侄女那么苦,被关在柴房,遭受那样的虐待,按道理,主人家不应该叫外人见她的。
张婶也不知道了,又害怕安歌以为她在撒谎,赶紧把全程一处不落地和安歌说了一遍:“奴婢到富绅府上时,说要见我侄女湘儿,守门的家丁没说别的便带我去了,奴婢在柴房见着湘儿,她确实十分虚弱,浑身脏兮兮的,湘儿本是个爱体面的人,若不是逼不得已不会弄成那样的。湘儿与奴婢说完那些话,外头那个家丁便进来要赶奴婢走……”
安歌点点头,安慰道:“张婶,我知道你是老实人,我信任你,这件事估计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所以也不好叫我爹直接上门去要人……”
张婶连连摆手摇头:“不不不,奴婢不想为难大人的,不想麻烦大人。”
安歌轻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查清了之后再告诉我爹比较好。这也没什么为难不为难的,我爹身为父母官,本就该为百姓做主。这不是什么麻烦。若都像你这样,遇见事情逆来顺受,忍气吞声,连官都不报,朝廷养那么多官做什么?”
张婶还是觉得有愧于人,张了张口要拒绝,安歌直接打断她道:“你丈夫儿子在种田,虽然最近几年朝廷减免了你们的赋税,但你们种出来的稻子舀出来卖出去,米商再卖给别人,都是向朝廷纳税的,而朝廷养这些官员,用的都是你们纳税的钱,所以你不用觉得你有事找我爹帮忙是亏欠于他,你们早就已经给了酬劳。”
张婶张口却不知道如何反驳,只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暗叹安歌不愧是读过书的,说的话一套一套的,她只得点头听。
安歌接着道:“反正我现在在家也无聊,扬州城花都没开呢,出去也没什么好玩的,我便去查查此事。对了,还没有问你,那富绅家在哪儿?叫什么?什么情况?”
“富绅家姓崔……”
张婶白说了这么一句,安歌目光就冷下来了,哼笑一声道:“原来是崔家,这事儿我更要管了。”
宁九见安歌神色不对,好奇问道:“夫人和这崔家有仇?”
安歌轻笑一声,道:“算不上仇,只是厌恶。几年前发生了一件小事,叫我现在想起来心里依旧直犯恶心。”
见宁九、张婶和欣儿都露出了好奇的神色,安歌接着道:“崔家在扬州发迹已久,家大业大,但是家中却无人入仕途。他家大公子,就像张婶说的那样,是个混账东西。他家二公子,自幼被家里送到京城求学,家里指望他能考个一官半职。”
“多年前,那时我娘还在,我也没打算进京,只想一辈子留在扬州陪伴父母,因此我快及笄时,便开始在扬州城替我寻夫家,听了媒人说崔家二公子为人正直,我娘便有意与他家结亲。”
张婶在一旁搭话道:“这事儿奴婢也记得呢,那二公子确实一表人才,而且自幼读书,不像他大哥那样混账,而且崔家有钱,安家有权,若是真的能成倒也是一段佳话,只是后来为什么没成?奴婢也很是不解。”
张婶感觉到宁九不快的目光,赶紧改口道:“不过崔家再如何自然也是比不上将军的,崔二公子再怎么一表人才,到将军面前,那就一个鞋底都比不上。”
说着,压低了声音,似乎怕外头正带着洱洱玩耍的景澜听见,补了一句,“将军是奴婢这辈子见过的最俊俏的男人。”
宁九这下满意了,点点头,拉着张婶的手道:“张婶,你真有眼光。”
安歌笑了笑,接着方才的话道:“我娘不想让我盲婚哑嫁,得我亲自点头才会应这门亲事,便带我在定亲之前先与崔二公子见了一面。”、
“他确实温文尔雅,待人接物都挑不出错处。与他初相识的时候恰好快是七夕,他约我一同出去看花灯,我没有同意,他便在安府外头站了一夜。那夜还下着雨,他也没走,活生生淋了一晚上,第二日还染了风寒。”
“这么痴情?”宁九撇撇嘴,不过转念一想,事情到底没成,定是后面有什么翻转,便问道,“那后来发生了什么,导致没成?”
安歌深深叹了口气,道:“我一开始也是觉得他很是深情,差点就定下来了,不过我娘还是不放心我嫁错人,不能光凭这一件事便下定论,便到处寻人打探,从各个方面考察他的人品。”
“最后居然发现,他身边有个贴身伺候的丫鬟,早就与他有了关系,连孩子都怀了,但是他一直不给那丫鬟名分,就想着能骗个像我这样的人回去做正室夫人之后,再纳了那小妾。”
宁九拧眉道:“这种事居然瞒着,确实够恶心的!”
安歌点头道:“是啊,若是他堂堂正正的纳了那小妾,与旁人坦诚相待,再能碰见不计较的正房,倒也能成事。”
“哪有这样说亲还要有所隐瞒的,回头若是真的把我骗回家了,我不接受我的丈夫纳妾,我拼死不让那丫鬟进家门,岂不是毁了我的一生或者毁了那丫鬟的一生?而且我就不是能忍气吞声的性子,若是我真的嫁进崔家,得知他如此欺骗我,我也定搅得他家宅不宁。真不懂这些人撒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谎到底图什么。”
“幸好夫人当初没有走错路。”宁九轻叹一声,又义愤填膺地问道,“那后来呢?这崔二如此欺骗夫人,夫人当时没有教训他们出出气吗?”
安歌的目光顿时颓然下来,默了会儿,道:“后来我娘病发,我和我爹四处寻医问药寻能医治我娘的方法,没抽出手来教训他。虽然我没被怎么着,但这件事我依旧想起来就觉得后怕。当初真的只差一点就……幸好我娘做事小心。”
欣儿也插话道:“看来这崔家两兄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崔大是明着坏,崔二是阴着坏。”
安歌又看向张婶:“所以救你侄女不单单是为了你,我也要和崔家算一算几年前的账。”
张婶点头,感激道:“多谢姑娘。”
她话音一落,外头突然传来奶娘的欢呼:“哎哟,小公子会走了!小公子会走了!”
堂中众人连忙都起身出去看,见洱洱跟着那只小猪蹒跚学步,小猪走两步便停下来回头看洱洱,洱洱虽摇摇晃晃,但确实也是自己在走的。
奶娘两只手虚扶着他,防止他摔着。
景澜走到安歌身边,道:“这小猪很有灵性,能陪着洱洱走路,咱们就不要吃它了吧?”
安歌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好吧,先养着,养着也好。万一哪天猪肉涨价咱们吃不起了,还能宰来吃。”
宁九被安歌逗乐了,道:“夫人,若将军府都吃不上猪肉了,那咱大黎怕是没人吃得上了。”
安歌笑着望宁九道:“将军府很有钱?”
宁九一怔,旋即无奈地笑了笑道:“等夫人这次和将军回去,一定要从吴伯手上接清楚将军府的资产。那些田契铺子和银子,将军都是不问的,每年都是到年底的时候,将军为了一些躲不开的应酬才去拿些银子,估计将军和夫人一样不知道将军府到底有多少财产吧?”
安歌是真的不知道将军府到底有多少财产,她没什么别的爱好,没有特别大的开销,再加上《京报》赚钱也很多,她压根就不需要从府里拿钱。
景澜也是糊涂,抓抓脑袋道:“先前我娶小歌儿的时候不是给了半幅身家么,现在还有许多?”
宁九真是对这二人无语……“将军在外头的田地和铺子每年都有收成的,所以给出去的也赚回了不少……”
主人对自己的家产不上心,是将军府的传统吗?先前老将军和夫人还在世的时候,二人就不怎么爱管,所以景二叔景三叔家里每年从这里借走的钱从来都没个数,也从来没说过还。好在那两家虽然贪财了点儿,到底还没别的坏心,一直以来也算太平。
如今将军和夫人又是这样……不过转念一想,将军自幼在外头打仗,第一年过年的时候,将军忙着亲自准备和夫人的婚事,第二年,在北疆,第三年,又到扬州了,每年年底府上要结算的时候二位主人都不在,能知道就怪了。
宁九苦口婆心地劝道:“这次回去,夫人可得好好从吴伯那儿学一学管家之事了,吴伯年纪也大了。”
听了这话,安歌和景澜对视一眼,景澜笑了笑,温柔道:“咱们还要在外头逍遥几年再回京,我写封信回去,叫珠儿学着管。”
安歌很是满意地点头:“好。”
宁九实在是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