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匕首证实出自扶州同昌县,是去年七月至八月间,一名年约四十的方脸男子购去的——”
回禀的男子年约二十,正是英姿勃发的年纪,偏偏板着一张脸,严肃得像七老八十的夫子。
哪怕是被人一直盯着看个不停,他也没有抬头看来,只是眉心微微一皱,算是给了点反应。
钟迟迟笑了笑。
这个李再,跟他大哥还真是完全不一样呢!
李初俊朗爽秀,眼眸中透着干净的少年气,倒更像是弟弟……
其实她如今也不是很记得李初的模样了……
耳边还响着李再的声音,但是她没怎么认真听,有些无聊地窝进李长夜怀里,玩弄着他的衣带。
不归背后是吐蕃人,这些已经查证过了,匕首不管是谁出面购置的,背后不是吐蕃人,也该是同昌长公主或者窦氏的人。
李再带回来的消息已经有点过时了。
然而李再接下去的话却又令她倏地挺直了身子:“那名男子的长相并无显著特征,只因他一次购了十把,铁匠才对他有了印象——”
“十把?”钟迟迟忍不住打断他,“真的有十把?”
李再顿了一顿,没有理她,继续往下说。
钟迟迟却没心思再听了。
十把匕首,其中一把附着了寄血咒用来杀云妃,那剩下九把呢?总不可能买来切菜吧?
是早就有了目标,还是只是备用?
这匕首普通得随手就能买到,哪里需要备用?附在物品上的巫咒既消耗巫力,又有期限,谁闲着没事弄上九把备用的?
所以剩下九把的目标是谁?
正想着,李再的声音忽然一停,终于抬头朝她看了过来。
那眼神,防备中依稀带了那么点嫌弃……
等等!她被嫌弃了?
钟迟迟饶有兴致地迎上他的目光,说不出是惊讶多一点还是好奇多一点。
李初和李幼瑾都很喜欢她的啊!她差点以为自己是李家人的克星呢!李再居然讨厌她?为什么啊?她这么美貌可人怎么会惹人讨厌呢?她也没招惹过李再啊?
李再却没有同她对视,默默地垂下了眼。
“在想什么?”李长夜问道。
“在想李将军好像不喜欢我呢!”钟迟迟笑嘻嘻地说,没有提起九把匕首的问题。
虽然每天晚上睡一块儿,也不代表就要同李长夜推心置腹,何况这件事她也还没方向。
李长夜笑了笑,道:“李再就这副表情,见谁都一样,你习惯了就好!”
钟迟迟抿唇一笑,凑到他耳边低语:“我才不用习惯,反正我的长官是陛下不是他!”
李长夜搂着她哈哈一笑,道:“迟儿听得烦闷不?闷了的话自个儿出去走走,太液池的荷花都开了呢!”
钟迟迟知道他这是要同李再密谈正事了,便听话地站起身。
他又依依不舍地拉着她的手嘱咐道:“别走太远,记得午膳前回来,下午朕带你去个好地方……”
钟迟迟漫不经心地一一应下。
含凉殿就在太液池的北岸,一出殿门就是太液池。
钟迟迟一时也不知道去哪儿,便倚着阑干,一会儿想着杨月眠和万骨噬魂阵,一会儿又想着那九把匕首,时而惦记起古怪遇劫的萧家聘礼。
一时间千头万绪,想得额角生疼,索性甩了甩脑袋,都不去想了。
只要自身足够强大,又何必怕别人的阴谋诡计?
她若不是巫力不俗兼之武功高强,万骨噬魂阵和匕首早就加诸她之身了。
这么一想,心中便清明了许多。
仰面闲望,荷风送香,昨日一场暴雨之后,难得清新宜人。
这时,有一人从南面走来。
钟迟迟转头看了一眼,是中书舍人陆群,手里拿了一封信件,步履匆忙。
想着大概是给李长夜的什么急报,就没在意,仍旧转回去看风景。
没想到陆群却是走到她身旁停了下来,施礼道:“钟娘子,太常丞元五郎托下官转交元七娘子及笄礼请帖一份!”
钟迟迟欣赏地看了他一眼。
说话干净利索,跟崔舍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及笄礼是今天?”钟迟迟接过请帖,随口问了一声之后,才想起昨天元七娘好像说过。
“是!”陆群答道,“元五郎今天一早才打听到娘子不在江陵王府,匆匆托下官送来,说娘子晚些去不要紧,是元七娘子惦记钟娘子之恩,想邀请娘子赴宴。”
钟迟迟冲他点了点头。
陆群只是代为传达,也不用等回复,便施礼离开了。
钟迟迟拿着请帖考虑了片刻,便出了宫。
昨天看元七娘那样子简直撕心裂肺,心痛欲绝,今天居然还能正常举行及笄礼?
就冲这股顽强劲,钟迟迟决定给她个面子。
大概是昨天一起淋过雨说过话,元七娘对她生出了不少亲切之情,钟迟迟一到元府,就被热情地迎了进去,直接进了东房。
钟迟迟当然是来晚了,此时,笄礼刚过了二加,元七娘跑出房门迎接她的时候,云鬓玉簪,曲裾深衣,比平时多了许多端庄模样,只是双目迷瞪,脸上泛着异常的红晕。
钟迟迟忍不住挑了挑眉,道:“笄礼不能延后几日吗?都病成这样了!”
元七娘掩唇咳了两声,拉住她的手往里走,声音有些低哑:“延什么延,我又不是起不来,总不能让全长安的人都看我们元氏笑话!”
钟迟迟哑然失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元七娘却显得十分兴奋:“你来得正好,等会儿就是三加了,你来看着我,看看我是不是比那个卖花女美多了!”
钟迟迟反手握住她滚烫的手,一边渡入真气,一边笑道:“你现在就比她美多了,是他没福气娶你!”
元七娘怔了怔,手腕处突如其来的冰凉感令她顿时神清气爽,她惊讶地看着钟迟迟,很快便红了眼睛。
“你真的……真的这样觉得吗?”她咬着唇,想哭又强忍着。
“是啊!”钟迟迟看看差不多了,就收了手,冲她笑道,“要是我,肯定选你!”
元七娘小嘴一扁,眼看就要落下泪来。
此时,礼乐奏起,元七娘猛地抬起头,定了片刻,再面对她时已经没了泪意。
端庄施礼,嫣然一笑:“那我去了!”
钟迟迟朝她含笑点头,跟在少女娴雅步伐后走了几步,靠在门边静静看着。
去簪加冠,正冠揖谢;
大袖着身,礼服三拜;
拜受祭之,以定尔祥;
儿虽不敏,敢不祗承……
你纵有千般不好,这一刻,却没有半点不好了……
。m.